手臂上的傷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氣,他犀利的目光仔細地望向子彈飛來的方向,隻能看到一片高大的山林,卻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龍琛:“隊長,目標解決。”


    和廉晟分析得一樣,看到那有輕微蠕動的樹木,他們果然就埋伏在附近的那片山林裏。


    派人去檢查的時候隻找到了狙擊手的屍體,至於其他人也隻是從地麵上的痕跡找出一些蛛絲馬跡。


    黃述檢查完之後,摁著耳麥朝廉晟匯報:“隊長,隻有一具屍體,我們是要往北麵去追嗎?”


    彼時,廉晟正在拍方才爆炸時沾染在衣服上的灰塵,聞言隻是雲淡風輕地否認,


    “不,往南麵。”


    不知為何,他們的目的隻是往南麵走。從閬山的地形口來看,入山點在東麵,侵入內地最近的下山口在北麵。這樣一想,他們往南麵走豈不是自尋死路?


    瞧見他沉思的模樣,鄭和臨走了幾步又退了回來,“在想什麽?”


    廉晟搖了搖頭,“沒事,走吧。”


    ——


    入夜前還是下了一場短暫的小雨,雖是比西江更為靠近赤道線,但是冬日的雨還是帶著明顯的涼意。迷彩服被打濕了又經山風和體溫共同作用幹了不少。


    夜間的月光被偶有飄過的雲層遮擋,將原本就視線昏暗的山林顯得愈發陰森。


    落葉很多,夾雜在茂密的草叢之中,沾著濕氣,一樣給人繁雜髒亂的感覺。黃述踩在那些落葉上,走在整個隊伍的最前邊,步伐穩妥又小心翼翼。


    草叢很安靜,除卻那枯葉被踩踏的“哢嚓”作響聲,某一時刻,一道不同於此的聲響突兀地穿梭在中間。


    廉晟的步伐一頓,目光在周遭茂密的草叢中掃了一圈,猛然道:


    “等一下。”


    所有人都停下步伐,回眸看著他,警惕第一時間漫上眼底。


    鄭和臨闊步走了過來,“怎麽了?”


    廉晟恍然沒有聽到他的話,傾身在周圍的草叢中撥弄著生得極高的枝葉。


    鄭和臨不解他的動作,正準備詢問就看到廉晟的動作停了下來。雲層輕緩地飄過,月光照耀下展露出的那張側臉英俊又冷漠。


    男人修長的手指徐徐撥開草叢的深處,映入眼簾的是一個黑色的方形物品。


    黑色的盒子之上綁著一個偏金色的手表,質地優良的表盤在冰冷的月光下正反射著明亮的光芒。


    廉晟偏了偏頭,秒鍾正巧轉動至數字3的下方。沒了秒鍾遮擋的表盤上方,他眼尖地瞧見那愈發清晰的幾個英文字母。


    一個字母一個字母有規律地暴露在他的視野之中:


    shi jian


    他的目光一頓,腦海裏一閃而過的是銀泰城三樓曾經莫名熟悉的招牌,以及曹軍的手表上刻著的一連串字母。


    廉晟心中一跳,不安的預感漫上心頭。他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猛然回身衝都在靠近的人大喊:


    “快跑!”


    所有人都被吼得一愣,在看到廉晟臉上焦急緊張的神色時,毅然邁步離開。


    然而將將跑了幾秒鍾,視線所及之處突然變得明亮起來,橙黃的光落在他們的身上,照亮了眼前的道路。同時,一並席卷而來的還有吞噬的火光以及震耳欲聾的爆炸聲。


    廉晟靠得最近,炸彈的威力產生的衝擊波直接將他掀翻在地,灼熱的溫度烤著他的背後,整個人都被摔得有一瞬的恍惚。


    耳鳴的世界裏他艱難地支撐起半個身子,幾米之外的草叢裏零零散散的隊員正複而站起,被火光映襯的臉上皆是意想不到的神情。


    他忍著身上的疼痛一咬牙站了起來,餘光中鄭和臨正在朝他小跑而來,依稀能夠聽見他關心的詢問,“廉晟!你沒事吧?”


    廉晟的目光一直落在眼前的火光上,草叢沾了火星子,被眼前的大火無情的吞噬。


    他就這麽不偏不倚地望著前方,擰起的劍眉之下,那雙漆黑的眼睛裏正有火光不斷地跳動著。即便如此,那象征著溫暖的顏色也無法擋去他眼底的陰冷和鬱氣。


    “廉晟!”


    鄭和臨的聲音拉回了他的思緒,看著男人應聲回頭的樣子,他總算鬆了一口氣,“嚇死了,差點以為你聾了。”


    “沒有。”


    廉晟平靜地回答,長久沒有開口的嗓音略微有些低啞,“隻是……”


    那塊手表,他好像在哪裏見過。


    “砰——”


    一道突兀的槍聲在山林間響起,一並發出聲音的還有忽然發出呻.吟的黃述。


    鳥類肆意亂飛,鄭和臨和廉晟回頭的時候就看到黃述的大腿中了一槍,鮮紅的液體正從傷口不斷流出。


    不等他們反應過來,又是一槍打在了相近的位置,男人不堪負重倒了下去。


    廉晟:“袁浦!按住他的傷口!謝長朝,通知指揮室,需要支援。估計是動脈,如果不及時救治,他會因為失血過多而死的!”


    夜晚的視線並不是很清楚,僅憑著槍聲響起的方向,鄭和臨聽著廉晟的安排,自顧自率先持槍跑了過去。


    瞧見他的背影,廉晟也沒再停留,緊跟著追了過去。


    山林之間,憑著明亮的月光,鄭和臨和廉晟默契地展開一對一模式。


    按照方才的距離,那兩發子彈射出的速度太相近,絕對不可能是一人為之。眼看著那人往前方跑去,廉晟轉眼抄了小路追了上去。


    雙方的火力壓製很是明顯,廉晟趁著躲避的動作側身幹脆利落地換置彈匣。“啪”的一聲上膛,繼而又傾身朝方才所在的方向不斷射擊。


    對方的身影和射擊的空蕩幾乎是與他同步移動,持久的僵持不下令隻是毫無意義地消耗著雙方的子彈。


    廉晟眸光一緊,突的鬆手向後倒了下去。


    “咚”的一聲,讓對麵的人稍稍頓了一下。他有些遲疑地放下持槍的動作,毫無顧慮地大步朝男人倒地的方向走了過去。


    聽著逐漸逼近的腳步聲,趁著對手以為他中彈倒下鬆散的那一刹那,驀地抬起手.槍以仰臥位擊斃了靠近的男人。


    “唔”,男人都沒來得及驚呼,便重重地倒在了地上。再確認了男人已經沒了呼吸之後,廉晟才彎腰蹲下來掃了眼他身上的裝備。


    重型武器不可能有,就是這身上的槍械多得活生生像個軍火販子。檢查到這裏,廉晟微微眯了眯眼睛,大抵確認了這場突如其來的挑釁之中又有誰多摻了一腳。


    “看出點什麽了?”鄭和臨也解決完他那個,拎著幾個武器往旁邊的空地上隨手一扔。


    “奇傑拉。”


    蹲在那裏的男人漫不經心地吐出一個名字,而後悠哉悠哉地站了起來。


    聞言,鄭和臨扯了扯嘴角,環起雙臂道:“破案了,這槍械一看就是背後有人給提供,除了他我想不出第二個。”


    但說完,他又皺了一下眉,“不過他這樣做就隻是為了一個手下?”


    廉晟斂了斂眸,指尖中夾著一張浴血的照片,“目前為止是這樣。”


    鄭和臨一把拿了過來,撇去那些血跡之後他總算看清了上麵的那個人。穿著軍裝,劍眉星目的,一臉正氣,不就是眼前這個人嗎?


    廉晟隻是冷靜地勾唇:“果然是我。”


    方才從男人的上衣口袋中翻出照片的時候,之前的猜測都到了確認。


    因為奇傑拉想要替阿諾報仇,所以找到了雇傭兵組織。他提供武器,而他們提供人力。更何況阿諾以前就是雇傭兵組織中的王牌,想要聯係也不是什麽大問題。


    “他們有備而來,我們的人員又有大量傷亡,不占上風。”


    就這麽想著,廉晟摁下耳麥往回走,“謝長朝,支援需要多久?”


    謝長朝:“三分鍾抵達。”


    廉晟:“黃述的情況怎麽樣?”


    袁浦:“不太好,必須馬上手術,否則別說這條腿了,人也保不住。”


    鄭和臨雙手搭在腦後,跟著廉晟的步伐往回走,“他們已經少了三個人,還剩三個,再怎樣也不是勢均力敵。而且那個叫老鯨的人,從黃述觀察到的血跡來看,應該也是受傷了的。我們這邊緊急情況是不可能放任……”


    他話還沒說完,有什麽東西突的從他耳邊擦過,徒留鈍痛之後猛然嵌入前人的肩膀。


    “嘶——”廉晟踉蹌了一下,肩膀被子彈射中的時候他因為慣性差點朝前傾下去。


    盡管他第一時間拿手摁住了傷口,但鮮血還是自他的指縫間不斷溢出,眨眼間弄濕了他的掌心。


    鄭和臨眸光一緊,剛想伸手去拽廉晟,又是一槍。這一次,子彈直接擦過他的肩膀,嵌入了廉晟的後背。


    短短幾秒鍾,又是數發子彈從身邊掠過,掃過枯葉頃刻間打成了分散的碎片,最後打在了前人的後背。


    目標的指向性如此明確,讓人想躲也躲不掉。


    盡管有防彈背心支撐,廉晟還是不免喘了一聲,說話的聲音都是沙啞的:


    “你快走,他們的目標是我,支援馬上就到了,先救黃述,我這邊還能拖一段時間。”


    鄭和臨才不管他說了什麽,嗬斥道:“拖個p!我已經欠了你一條命,你想想黎冉,你們才剛結婚,你要是死在這裏,對得起她嗎!”


    又是一槍打在他的身上,防彈背心隻能擋去一點威力,接二連三的衝擊,早就破潰不堪。


    廉晟的額間已經因為疼痛沁出了細密的汗,他擰眉回眸看向鄭和臨,耳邊是直升機螺旋槳接近的聲音:


    “回去!”


    他說話的時候,一個紅色的激光點落在了他的額頭上,鄭和臨連反駁都不曾說出口,直接撲向廉晟。


    眼前壓下一片陰影,鄭和臨撲過來的時候,廉晟整個人都是脫力的。子彈擦過他的臉頰,沁出的鮮血順著臉頰往下滑落,沾染著唇瓣嚐到了血腥味。


    隨著一聲明顯的悶哼,兩個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鄭和臨壓在他的身上,廉晟隻感覺到有什麽濕潤的液體自他的身上淌下,浸濕了他的衣襟,溫熱又令人害怕。


    直升機的聲音越來越響,帶起的狂風席卷了這一片山林的草木,嘈雜的聲響打破了原有的寂靜。


    廉晟的耳邊聽不到那些喧囂的噪音,隻能聽到那一句虛弱的話語,帶著鬆了一口氣的舒心和極淡的笑意,輕聲響起:


    “廉晟,我不欠你了。”


    第62章 六十二葉扁舟   在那裏等我,別動。……


    chapter62


    那是一個灰蒙蒙的天氣, 明明應該是陽春二月,太陽落滿大地的時機,厚厚的雲層卻毫不留情地遮擋住了溫暖的光線。早晨七點的天, 說亮卻因沒有太陽而顯得無比壓抑。


    在許露陽的記憶裏,今天是鄭和臨火化的日子。


    長達三天的悼念, 穿著軍裝的人一批又一批地趕過來慰問,送上他們真誠卻又讓人感到無力的祝福。


    鄭和臨的母親已經哭得雙眼紅腫, 而他過往一直嚴肅板著臉的父親, 穿著屬於自己的那身軍裝, 筆挺地坐在那裏,悄無聲息地紅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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