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貧了幾句,毛家三口人才進了老金家住的那個院兒。


    “爸媽!我和毛錚、小嘉來了!”才進院兒,毛媽就喚道。


    毛思嘉她姥姥早就注意著外邊的動靜了,這時候打開門:“快進來快進來!外頭多冷啊!”


    毛思嘉她姥姥是一個長相很慈祥的老人,就像是大家固定印象中奶奶外婆的樣子。


    “姥姥!”毛思嘉甜甜地叫了一聲!


    毛思嘉她姥姥應的也高興,毛思嘉小時候毛媽沒時間照顧她,在上幼兒園前一段時間,常常是放在姥姥這兒的。誰養的孩子誰有感情,毛思嘉又很乖巧聽話,和普通的人事不知的孩子不一樣,自然很討老人家開心了。


    就算是非常重男輕女的姥爺,也偏愛毛思嘉一點兒。當然,這個偏愛是有條件的,就是不能和幾個孫子、外孫子比較。單論孫女、外孫女,毛思嘉是更得他意的。


    姥姥把毛思嘉迎進了屋子:“快進來暖和緩和!你這孩子,天兒這麽冷,下著雪花兒呢!還穿這麽單薄,不能光顧著好看呐!”


    毛思嘉穿著今年新做的呢子大衣來的...這可來的不容易。毛思嘉家裏有錢,毛爸毛媽在這時也算是有門路的人了,加之家裏孩子就毛思嘉一個,毛思嘉在穿衣的問題上無疑是富裕地讓所有認識她的孩子羨慕。


    首先,隻有一個孩子,她就不存在撿哥哥姐姐舊衣服穿的情況了。很多頭上哥姐多的,從小到大都沒嚐過穿新衣服的滋味兒。


    另外,一些條件不好的,就算是家裏的老大,也穿不上新衣服...他們得從爹媽那裏接茬衣物。


    從爹媽那裏撿衣服穿沒有什麽,這個時候軍裝大行其道,大都是軍人子弟繼承的爸媽的。難的是隻能撿衣服穿...就算大家再提倡艱苦樸素,心裏肯定還是想穿新衣的。


    毛媽是紡織廠的職工,毛爸是汽車公司搞貨運的,除了規定內的布料供應,還能搞到一些供應外的布料。以毛媽為例,廠裏總有一些生產時候出問題的布料,或者是質量不行,或者是印染壞了。這些布料,有的會下發舊貨商店處理,有的會成為百貨公司的‘福利’。


    作為‘近水樓台’的紡織廠本身,當然也不會不插一手。


    反正毛媽弄到不要票的‘處理布’的機會總是有的...


    然而,毛呢布料是另一回事,這種布料毛媽所在的紡織廠並不生產...事實上,少數生產毛呢的廠子也很少會在國內銷售,這玩意兒能出口創匯呢!


    這個時候生活中常見的呢子大衣,一個是軍人家庭,家裏有高級軍官的,這時候有一說法叫‘將校呢’,將校級的軍官是發呢子大衣的!既然是衣服,就會有消耗,新的下來了,家長就會將舊衣給孩子。


    這時軍裝是怎麽遍布全國的?除了一些人趕潮流,扯了相應的布料自己縫製,就是從軍隊裏這麽流出來的。


    有的時候一農村出身的士兵在軍隊,能管老家半個家庭的服裝供應呢!


    還有一些呢子大衣來自以前的遺留,特別是和蘇聯關係好的時候,那種列寧時代的大衣很是風光了一把。一些知識分子家庭、革幹家庭,總之就是條件較好的一批,是做過這種衣服的。


    這個時候風氣雖然變了,但隻要不像花衣裳、裙子那樣紮眼,顏色如灰、藍、黑的衣裳,該穿還是能穿的...畢竟誰家都不富裕,日子總要過的。


    毛思嘉以前沒有毛呢的衣服,毛爸倒是有一件,那是十幾年前剛結婚的時候做的。要說這個時候的東西質量好呢...這麽多年了,反正一直能穿,穿出去也很體麵。


    這件毛呢的外套,是夏天的時候毛爸跑上海的時候弄到的...黑市貨,天知道人怎麽從工廠裏弄出來的。


    毛爸當時就隨便看看,一看這毛呢就走不動道了,想著給毛媽和毛思嘉做一件毛呢大衣,那多好看!隻可惜,布料隻夠一件的。買回來之後,毛媽肯定不願給自己用...按她的說法,她紡織廠職員,穿這個出去難免有人多問。不穿出去白放著,又可惜了。


    最後她在初冬的時候趕了兩個通宵,用縫紉機給毛思嘉紮了這件大衣出來。


    毛思嘉在其中也出了主意,在不出此時‘規範’的基礎上,盡可能符合她的審美了一點兒。比如偏小巧的翻領、雙排扣、斜插的口袋,以及謹慎顯出的腰線(至少不是完全直筒的)。


    這件毛呢大衣是此時大街上很常見的那種深藍色,但因為毛呢的質地和普通布料不同,即使是這個顏色也顯得頗為洋氣。毛思嘉之前走在外麵,不少人的視線都落在她身上,就為了她這件衣裳。


    公交車上還有一姑娘特意下車後追上她,就想多打聽打聽這衣服怎麽裁的——看她的樣子,也是一家庭條件很好的姑娘。


    可見,這個時候大家對‘美’的追求雖然極力被壓製了,卻是始終無法完全壓製住的。


    “姥姥,您瞧瞧我做的打鹵麵這鹵!”周小雪從廚房裏鑽出來,看到的就是毛思嘉抱著姥姥撒嬌的樣子。


    本來想要獻寶的心思全沒了!


    特別是一眼見到了毛思嘉那件藍色毛呢大衣,更看毛思嘉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哼了一聲:“怎麽這時候才來啊?今兒姥姥這兒忙著呢!這都不知道早過來幫忙,姥姥算是白疼你了!”


    第25章


    毛思嘉和自己大姨家的兩個表姐關係不怎麽好,至於說為什麽不好,那真是一個‘曆史遺留問題’。


    事情可能要從毛思嘉她大姨金春花和她媽金秋芬說起。


    這個故事,還是毛思嘉聽她小姨金秋芳說的...她這個小姨脾氣很怪,不太好相處。主要是她這人陰晴不定,好說話的時候和一般人沒什麽差別,不好說話的時候看別人是怎麽看怎麽不對勁!最關鍵的是,她的這種轉換根本沒有規律可言,更像是她自己亂來的。


    當時願意給毛思嘉說這個故事,也不是什麽好心,純粹是覺得好玩兒,是個樂子!不然一般的長輩哪裏會給小孩子說大人之間的‘不和’呢...這不是有讓仇恨延續的意思麽!


    據小姨所說,當初大姨和毛媽,還有她,是胡同裏的三朵金花,人家說老金家有福氣,得了三個漂亮閨女。因為這個,當時有不少小夥子打聽金家,想要娶這家姑娘。


    當時大姨金春花愛上旁邊一胡同裏的青年,說起來這沒什麽,青年是好青年,家庭條件也和金家差不多,正是一門好婚事。但是她愛人家,人家不愛她,這就沒辦法了。


    如果事情僅止於此,那沒什麽好說的,這種事情太多了。關鍵是,那青年愛著毛媽——狗血的跟電視劇裏一樣!


    雖然毛媽最後和毛爸結婚了,沒當年那青年的事兒,但這一重心結算是留下了。


    其實,毛思嘉不知道的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她大姨和她媽特別不對付,這是在更早之前就有苗頭的了,這件事隻不過是將一切都推到了明麵上!


    老金家有三朵金花不假,但人的手指頭伸出去還有長短呢,三姐妹自然也有個高下。毛思嘉她小姨金秋芳還好一些,年紀和兩個姐姐差的比較遠,沒有太多比較的機會。大姨和毛媽就不是了,真可以說是從小比較到大。


    在這個問題上,大姨算是‘受害者’。


    從小胡同裏大人就更愛說毛媽的好,說她會辦事、人聰明什麽的,就連長相,也是她更出色一點兒。相較而言,大姨就沒什麽光彩了。


    若是個心寬的人,就算心裏有些不舒服,也能調節好。畢竟是自家姐妹,而且這種事情也不能說是姐妹的錯...偏偏大姨沒有這樣寬的心胸,那就什麽都不用說了。


    之前姐妹間的嫉妒不好說,到底還是收著的。等到出了後來的事,這就有了說法,關係不好這才成為放在明麵上的事。


    有了這樣的上一輩,下一輩的關係就變得微妙起來。就算家長不會刻意地將這種敵對傳遞給孩子,孩子也會在不經意間受到影響。


    毛思嘉還好一些,畢竟毛媽在和大姨的敵對上更偏向於被動。除了偶爾氣不過了抱怨幾句,還注意不讓毛思嘉聽到,其他的就沒什麽事了。大姨家的表姐則不同,大姨說起毛媽的壞話從來不避諱孩子!


    而且連帶著毛思嘉也成為大姨非常不喜歡的晚輩...覺得她和她媽就是一個路數...


    這就沒法說了。


    大姨家有四個孩子,除了已經上班的表哥周小官,依次是周小玉、周小雪、周小寶。表哥周小官和表弟周小寶是男孩兒,男孩兒和女孩兒平常不在一起玩兒,沒機會不痛快。表姐周小玉和周小雪就不一樣了,那個時候和毛思嘉一樣,兩個表姐也因為沒人帶,常常被寄放在姥爺姥姥家。


    特別是周小雪,隻比毛思嘉大一歲,所以毛思嘉在姥姥姥爺家的時間段幾乎和她重合。


    因為這個原因,起矛盾的機會就大多了。


    毛思嘉肯定不會主動惹周小雪的,對於她來說那就是欺負小孩子!然而,周小雪對她的敵意根本沒有道理可講...直到現在,兩人的關係還是很差!


    周小雪今天一家人來姥姥姥爺家,本來挺高興的,還想著給家裏老老小小展示一番自己的廚藝呢!然而看到毛思嘉,她覺得自己的好心情全沒了,展示廚藝什麽的更是再沒什麽意思。


    這個時候的孩子,即使是再嬌慣的,也都得做一些家務活兒,這又和幾十年後的孩子不一樣了。


    而在所有的家務活裏,做飯無疑是最有技術含量的一種,一般小孩子幹不了這個,得大孩子才行...至少得十歲上下吧,不然就算孩子敢做飯,家長也不放心啊——火給燎了、刀給切了,那可怎麽辦呐?就算沒有這些,浪費了米肉菜、打了碗碟勺,這也讓家長心疼啊!


    大姨算是比較嬌慣孩子的,周小雪上中學之前就沒做過飯!當然了,這也和她上頭有個姐姐有關。就算有時候爸媽沒工夫回家做飯,姐姐也是會做的,這個活兒輪不到周小雪!


    然而今年不行了,周小雪開始學著做飯。


    一個是她姐姐周小玉沒時間了,停課鬧革命前周小玉是高中生,停課鬧革命結束之後高中就停辦了,自然也就無書可讀。這個時候得幫著孩子找出路,最好是能夠在城裏找份工作。


    好工作人人想要,卻不一定能輪上。


    周家沒什麽關係,最終隻在一街道辦印刷廠找到一份臨時工的工作,給人打掃衛生。


    這個時候的各種工作之間差距很小,大家都是工人,誰還瞧不起誰咋的?就算差距再大,比起後世的差距也相形見絀。但是臨時工就是另一種情況了,工資很少,很多就二十出頭一個月,而且還沒有各種正式工人的福利。


    比如看病,這個時候的國企的工人看病幾乎都能全報,稍弱一些的工廠,報銷大部分也很容易!不僅僅是工人本人能如此,工人家屬拿工人的本兒也能享受這一福利!這樣的好日子還能過十幾年二十年,等到國企都走下坡路了,甚至開始工人下崗了,這才會結束!


    這種臨時工,大約隻比去京郊農場工作強那麽一絲絲。京郊農場差不多也是個單位,正式職工能有點兒保證。但是農場上班的話,工資和臨時工差不多,而且進城出城不方便...


    不過這也不算什麽,好歹算是找到一份工作了!此時因為沒有了高中的關係,停課鬧革命之前的高中生、初中生,也就是所謂的‘老三屆’,可是同時湧進社會了!


    這個時候,即使是首都,人口消化能力也沒有那麽強!


    雖說每年各單位都要進一些人,但是這都是有數的!今年一次要消化六年的新進社會青年,怎麽想怎麽難...政府也在想辦法分批分配,但也不可能憑空變出工作崗位來,估計到時候還無法找到工作,就得強製分配去農場,甚至去蒙古、新疆上山下鄉了。


    這種情況下,找工作這件事變得非常困難!很多同學就這麽去了京郊農場做事。更差的,還有隻能下鄉插隊的!留在城裏有正式工作的本來就是少數。很多人現在既沒有工作,又不願意離開首都去插隊,整日就混著。一天兩天還好,時間長了怎麽都不能維係的樣子。


    臨時工...別看臨時工這不好那不好,這也是要想辦法才能得到的工作!不然首都還有一些根本沒工作的人是怎麽來的?不管怎麽說,每個月得二十出頭的工資,也比什麽收入都沒有強吧?


    再者說了,這也算是‘騎驢找馬’,這份臨時工的工作先做著唄...各方麵招工的信息都留意著,隻要留在首都,以後總有機會找到正式工作的。


    隻是這樣一來,周小雪有時候就不得不自己解決吃飯問題了...而且不隻是她,下麵還有一個弟弟周小寶呢,她得管著兩個人的飯。


    另有一個原因,下個學期他們就得出去學農了,很有可能得自己做飯。不少孩子提前打聽到了這事兒,都打算提前學點灶上的功夫,免得到時候露怯。


    學做飯還沒幾個月,周小雪就有一些看家本領了,打鹵麵就是其中一樣——說起打鹵麵,算是老北京麵條裏麵很講究的一種了!特別是肉片鹵的,這個時候經常是過生日的時候才吃!


    平常吃點兒炸醬麵、汆麵也就差不多了!


    今天來姥爺姥姥家拜年,聽說廚房裏要做麵條吃,立刻就自告奮勇要擔當主力。


    這個時候家長是很能把這種事交給孩子的...這倒是和觀念開放不開放的沒有關係,事實上是,大家都不把這當回事!


    比如毛思嘉姥姥姥爺吧,兩老在舊社會生活的更久!舊社會,十三四歲的姑娘都能嫁人了,家裏裏裏外外一把罩算什麽呢?所以這個年紀的姑娘在家做個飯,都不當回事!既然願意出力,就讓她出力吧!


    周小雪忙裏忙外,兩個舅媽要幫忙,她都說不用!


    “小雪是長大了,大姐和大姐夫真有福氣!我家愛冬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這麽懂事呢!”小舅媽手上抓著一小把瓜子,站在客廳裏朝廚房看了一眼。


    客廳的茶幾上擺著瓜子、花生、大棗...還有各種幹果,瓜子花生隻有過年供應就不說了,各種幹果也不便宜,這些對於這時的普通老百姓,真的就隻有過年這段時間才能享用一回。


    一家人享用著難得的休閑食品,聊著過去一年的東家長西家短,不管這個社會上發生多少事,對於他們這種普通家庭來說,感受都是很淺的...偶爾還說說各家的難處和可喜的事情,說說新年的想法,也就算是過去了。


    大姨金春花也在嗑瓜子,吐出瓜子皮,看了看外頭正和院兒裏孩子玩兒的金愛冬——她其實覺得小弟家這個小女兒有點兒傻,整天隻知道和玩兒也就算了,這個時候的孩子誰不愛玩兒呢?關鍵是不聰明!一百分兒的考試,她能考十幾分回來!


    雖說這種事自家都不願意說,但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大家這麽近的親戚,誰還能不知道誰啊!


    除了腦子不聰明,人也長的不漂亮。


    說來也是怪,老金家兄弟姊妹五個,大抵都長得不錯,這也是隨了家裏長輩。五個孩子再結婚,對象的長相有的不錯,有的至少過得去,按理來說孩子應該沒有差的。但是意外就出現在金愛冬這孩子身上了,她就像是照著爹媽的缺點長的一樣。


    別說這個時候的人不看長相...這種事情怎麽可能呢!


    顏控這種事情,從古至今,從上到下是一直存在的!家裏哪個兒孫長得得人意,做長輩的肯定更喜歡啊!


    金春花覺得就金愛冬那個樣兒,估計是爛泥扶不上牆了,隻是這話可不能明說。再說了,人家當媽的才說了自家的好,她也不好立刻給人家難看啊!於是笑了笑:“孩子大了就好了,前兩年小雪一樣讓人頭疼!愛冬今年才十歲,就是兩三年的事兒!”


    “聞聞這味兒,可真香!”大舅媽這人最嘴饞,顯然是聞到‘砌油皮’時的香味了,立刻朝著廚房的方向咽了咽口水。


    打鹵麵除了做鹵,還有一個‘砌油皮’的工序——其實就是給鹵上澆層花椒油,講究之處在於澆的時候得隔著笊籬,笊籬上還得墊一層小蔥。這樣一來,花椒粒就滲不下去了,花椒油也能帶上蔥香。


    老金家這廚房,就和如今首都胡同院兒內任何一家的廚房一樣,都是私自搭建的產物,就臨著客廳,談不上隔音。周小雪在廚房內做飯,自然能聽見客廳裏的議論,心裏得意極了。


    就在這個時候,院兒裏傳來動靜。姥姥最先反應過來,立刻起身要去開門:“一定是秋芬來了!”


    果然,提著大包小包來的是毛家一家人。


    “怎麽這時候才來啊?今兒姥姥這兒忙著呢!這都不知道早過來幫忙,姥姥算是白疼你了!”周小雪從廚房裏出來,本來是想讓大家看看她打的鹵,然而大家的注意力一時之間都不在她身上了。


    她一眼看到了毛思嘉——就算想裝作看不到,這也是做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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