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房中隻有她們兩人,長寧走到床邊,對衛宴道:“太傅,此番辛苦了。”


    第91章 前夕   方才一直不能言語的衛宴,此刻竟……


    方才一直不能言語的衛宴, 此刻竟說出話來,她忙撐起身子坐起,對長寧道:“陛下如今已有八個月身孕, 實在不必出宮來看望臣。”


    長寧知道自己不宜在宮外久留,便長話短說, “朕親自過來, 既能讓淵清盡兒女之責。也能讓蕭氏的人更信幾分。”


    那一日大殿上衛宴突然病倒, 長寧實在沒有想到, 人前的那份驚怔也不是裝出來的,她本就仰賴衛宴,若她病了, 先前的那些籌謀便都要重新考慮。當時幾位太醫一同診治,也將衛宴病倒的消息傳得更為真實。


    幸好三日之後,衛宴醒了過來, 也並未落下病根, 長寧心頭著實鬆了一口氣。


    鄭院判道:“衛太傅幸而隻是一時之症,雖是風痰阻絡, 但用藥診治及時,這才脫險。”


    長寧剛要吩咐人將淵清請來, 又想到這幾日他一直沒能合眼,便又作罷,讓他多歇息一會兒。隻是一個念頭卻突然冒了上來,若是讓蕭韶以為她沒了衛家幫襯, 是不是於她更有利一些。


    這些事必然不可能瞞著鄭院判, 長寧倒也信她,同衛宴道:“朕有個想法要同太傅商議。”


    衛宴聽她說完,立刻便答應下來, “隻要是為了陛下,為了貴君,臣願竭盡全力,死而後已。”


    長寧微微笑了笑,“太傅言重了。”而後又正色道:“隻是此事為求嚴謹,絕不能再泄露出去,恐怕連淵清那裏,也要瞞著。”


    衛宴十分認同,“陛下放心便是。”


    “朕對太傅自然沒有不放心之理,隻是朕決議引蕭韶入局,卻又怕長平會借機北上,到時形式複雜,恐怕難以收尾。”長寧昨夜思慮許久,卻依舊沒有尋得良策。


    衛宴沉默一會兒,而後回道:“陛下的憂慮確實在理,但蕭韶也定會想得周全些,說不定陛下所擔心的事,蕭韶可以替您解決。”


    長寧怔了怔,忽而明白過來,笑著道:“多謝太傅指點迷津。”


    長寧怕引人懷疑,在衛宴房中停留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便出了來,淵清上前扶住她,長寧對他存了愧疚,安慰道:“鄭院判會時常來衛府替太傅診病,太傅的身體說不定過些時日便會好轉。”


    淵清眼睛微紅,點了點頭,離去之時又有些不舍。衛太傅最疼愛的便是這個兒子,長寧允諾,他可以時常出宮來探望衛太傅。


    隻是衛宴竟比長寧想象中還要決絕,把這病做成了十分,更是讓衛姚替其安排好了後事,府中連棺木都提前備上了。


    剛入夜,蕭瓔欲將這消息說與蕭韶,府院中沒什麽人敢攔著她,她就這麽走了進去,離得遠些便見房中映出兩個身影,一個是母親,另一個她卻辨不得,她走到門邊,輕輕叩了叩門,裏邊許久才傳出聲音,“進來。”


    可蕭瓔推開門,卻見房中並無旁人,隻有蕭韶自己坐在桌前,她往屏風後看去,蕭韶忽而斥道:“沒規矩,下次再來時若是再不讓人通傳,便家法處置。”


    “我找母親是有要事!”蕭瓔將她的話打斷,“衛宴既然病重,恐怕也沒個三五日可活。依我看,咱們便趁著……”


    而蕭韶明顯有顧慮,不許她再說下去,更讓她回去歇息,蕭瓔明白,那個人還在房中,她被蕭韶趕了出來,可卻猜不透,那個與母親交談的女子究竟是誰,若是尋常心腹,又何必避諱自己呢?


    房中,蕭韶將那人從屏風後請了出來,那女子不等蕭韶言語,立刻拒絕道:“蕭相所言之事,下官隻當從未聽見過,切莫再提。”


    蕭韶不急不慢,為那女子重又添茶,道:“本相今日既然敢將這些事說與你,必定是有萬全的打算,你答應與否並不重要。隻是,有些話既然入了你的耳,那本相便坐立難安了。”


    那女子立刻站起,“丞相這是何意,難道是在威脅下官?”


    蕭韶的笑不入眼底,從袖中掏出一枚玉佩,在那女子眼前晃了晃,“還有些時日,你可以慢慢考慮,隻不過你若是敢泄露一個字,本相必定叫你悔不當初。”


    那女子身子一震,蕭韶手中的玉佩乃是其女兒三日前在書院中丟失的,為何會落到蕭韶手中?


    蕭韶將玉佩遞給她,道:“不過是個不起眼的小物件,給你也無妨。隻不過,本相這次既能將它取來,也能將它化為齏粉。”


    那女子將玉佩接過,可那雙常握兵刃的手卻在發抖。她心頭對蕭韶已是恨極,自己的性命不算什麽,可她如何能置女兒和家人的性命於不顧。


    ——————————————————


    剛到八月,一場雨剛下過,涼意便起了,長寧險些染了風寒,可殿中悶得厲害,長寧便走到窗邊透透氣,沒立多久,身上便多了件衣裳,長寧回過身去,見是蕭璟脫了外袍給她披上,“你怎麽過來了?”


    “一個成日往宮外去,一個近日又稱病,我若是不來,連仔細照料你的人都沒有。”


    衛宴的“病”越來越重,淵清一邊擔心自己母親,一邊放不下長寧,還是長寧親自勸了,他才在衛府中多留了幾日。而薛跡前日淋雨之後染了風寒,怕將病氣過給她,便也沒再過來。


    長寧側眸道:“前幾個月你說有孕辛苦,我還不覺得,如今倒確實覺得辛苦了。”


    蕭璟扶著她往回走,“差不多還有一個月了,就快好了。”


    他說這話,倒讓她想起從前,他們兩人還未成婚之時,與她許婚的侍郎之子心有所屬,不少人對她議論紛紛,她索性圖個自在,連宮門都不出,可那些人卻傳她是受了情傷,或許連他也這麽認為,親自過來探望她。


    蕭璟當時還安慰她道:“隻消再過一個月,那些事便無人再議了。你也不會……再想著他。”


    她當時卻忍不住笑了笑,看他愣著的模樣,“誰說我對他念念不忘?”


    蕭璟的眉心忽而舒展,“既沒有,便是最好。”


    現在想來,他當時應是以為自己對那侍郎公子情竇初開,有些不舍。


    蕭璟見她唇角的梨渦隱隱,眉眼中似有笑意,問道:“你在想什麽?”


    長寧剛想說不過往事而已,可肚子卻突然被腹中的孩兒踢了一下,她輕呼一聲,蕭璟如臨大敵,“可要傳太醫?”


    長寧搖了搖頭,撫著肚子道:“是她頑皮了。”


    蕭璟見她提起自己孩子時,眉眼都變得柔和,心頭竟起了些苦澀,若是沒有那麽多紛紛擾擾,此刻他們共同守著的,便是他們的孩兒吧。


    玉林本在殿外候著,卻忽而進來通傳一聲,“殿下,正君今日陪丞相來探望太後,想見您一麵。”


    蕭璟有些遲疑,長寧卻道:“既然你父親過來,便不必在這兒陪著我了。正好我也有些累了,想去歇息一會兒。”


    蕭璟道:“那我扶你到榻上。”


    佩蘭走了進來,長寧將手搭在佩蘭手臂上,溫聲道:“快去吧。”


    蕭璟這才轉身離開,可他走了幾步,長寧卻忽而喚住他,蕭璟回眸看她,見長寧一直看著他,心頭軟得不成樣子。長寧輕聲笑了笑,口中卻是拒絕的話,“晚間也不必過來了,安卿近來無事,服侍人又一向妥帖,中秋宮宴的事你還要多費心思。”


    蕭璟神色一黯,卻淡笑著應下,“好。”


    蕭璟轉過身去,他身材欣長,背影在殿中漸漸遠去,長寧看著他離開,她原本並非是想說那些,她不過是想再看他一眼,記住他們今日的模樣,從前的模樣,或許再過幾日,無論成敗,她與蕭璟都不會再有這般平和相對之時了,或生離,或是死別。


    佩蘭道:“陛下已經打算好了?”


    長寧往回走著,“沒什麽可猶豫的,將消息散播出去,就說朕這一胎不穩,必會早產,或許便是這兩日了。除了鄭院判之外,其他人亦要在太醫院候著。”


    佩蘭道:“陛下先前所說禁衛軍之事,可還要再囑咐一聲?”


    長寧問道:“今日當值的是誰?”


    “沈檀。”


    長寧道:“那便傳她過來吧,這個人有忠君之心,更難得不甚迂腐,將來或許可堪大用。”


    佩蘭笑道:“陛下知人善任,既這麽說了,定不會有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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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韶同蕭胤提及,準備這兩日便動手,蕭胤道:“趁皇帝生產之時逼宮,倒確實是個好時機,可長姐難道真的想要仿製遺詔,若是被驗出有假,或是將來讓長平等人質疑,隻怕後患無窮啊!”


    蕭韶笑道:“誰說我要偽造遺詔,太後放心便是,這遺詔必定為真。至於皇帝何時生產,亦在人為。”


    蕭胤驚愣地看著她,“可宮中守衛森嚴,李長寧又選了十分信任之人照料,如何能成事?”


    蕭韶胸有成竹道:“你且放下心來,衛宴一病,朝中原本被李長寧拉攏去的勢力又回到了我的手中,這一次我可兵不血刃,你就等著做太皇太後吧,將來這天下便真正姓蕭了。”


    第92章 宮變   蕭胤喚了晉奴過來,晉奴將一塊玉……


    蕭胤喚了晉奴過來, 晉奴將一塊玉製腰牌捧到蕭韶麵前,蕭胤道:“這塊腰牌是壽安宮獨有,雖抵不過皇帝的令牌, 但出入宮中不會有人阻攔。”


    蕭韶將腰牌接過,她輕輕撫了撫上麵的紋路, 笑道:“正巧, 這東西於我有大用。”


    蕭胤思拊道:“聽聞近幾日鄭院判已經住進了宮裏, 可皇帝卻還未到生產之期。”


    蕭韶不以為然道:“許太醫不是看過了, 這一胎足月生產怕是困難。”


    蕭胤又叮囑道:“我知道長姐不喜歡聽,可我還是要勸一句,我知道蕭家這些年一直靠你撐著, 可行事定要小心,切莫疏忽大意,反而中了李長寧的計。我們蕭家幾代榮辱, 便係於你一身了。”


    蕭韶不喜他這般教誨, 將手邊的茶一推,“府中還有事, 我怕是不能久留了。”


    蕭韶走了之後,蕭胤一直壓抑心頭怒氣, 晉奴小心勸說著,“您別和丞相計較,她權傾朝野,如今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忠言逆耳, 若是日後成了事,她便是皇帝了,更是輕易說不得。”


    蕭胤恨道:“這還沒有成事便已經不把我的話放在心裏, 我這麽多年在宮中,得不到先帝的信任,膝下更是連兒女都沒有,我所做這一切又是為了誰?”


    晉奴連忙撫著他的背幫他順氣,“主子消消氣,一切都等日後再說。”


    蕭胤如何不明白,何況這是自己的長姐,縱然再氣,到底還是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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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寧在榻上躺得久了,起身時才覺艱難,佩蘭連忙過來扶她,“您之前還說讓安卿過來服侍,可人來了您又將人趕回去。”


    “他這個人行事謹慎,可在朕麵前卻總有些拘束,連手腳都伸展不開,朕看了也覺得煩悶。”


    佩蘭不願揭穿她,長寧看著外麵陰沉的天色,山雨欲來,她問了句,“俞延淨可在宮中?”


    佩蘭道:“俞統領今日當值,應在宮裏,您要是想見她,奴婢這就將她召來。”


    “去吧。”


    長寧之前斷定,蕭韶若是想要逼宮,必定會抽調城防中可用之人,而她手中唯有禁衛軍可以抵擋。昨日她已密見沈檀,這俞延淨既為禁衛統領,還是要仔細叮囑一番才是。


    不過一炷香的時間,俞延淨便過來了。長寧抬眸看去,隻覺今日俞延淨的衣著似乎哪裏有些奇怪,她一時說不上來。


    長寧撫著肚子,輕聲道:“朕臨盆在即,此時宮中出不得任何差錯。母皇在世時便常說起俞愛卿,說你忠勇可當大任,”


    俞延淨連忙跪地道:“臣當不得此等讚譽,臣羞愧。”


    長寧走上前去,伸手將她扶起,俞延淨更是惶恐,離得近些,甚至能看得到她額上滴落的汗珠,長寧忍不住笑了笑,可瞧見她身上的配飾時,那笑容又漸漸淡去,隻道了句:“俞統領事君多年,見了朕怎麽還是有些惶然?”


    俞延淨連聲道:“陛下威嚴萬千,臣並非惶然,而是心頭敬畏,不敢由陛下親手相扶,折煞臣了。”


    長寧本有些事要交代,可卻沒有說出來,等俞延淨走後,佩蘭從帷幔後走出,長寧道了句,“俞統領往日最是謹慎,見朕時連一點差錯都不會出,今日卻將腰間玉帶係錯了,左右都分不出,倒是十分好笑。”


    佩蘭不解,“陛下是說……”


    “沒什麽。”長寧轉身回到案前,提筆寫信,不過數行,等墨跡幹了,又蓋上了璽印,她仔細疊好封起,將這密信交給佩蘭,“按上麵所寫,盡快送出去,記住,此事一定要秘之又秘。”


    佩蘭正色道:“陛下放心便是。”


    長寧縱然已做了十足的準備,卻仍舊擔心有意外發生。


    太傅府不聞哀聲,卻能感觸哀意,府上人皆知衛宴已經不進米食三日,全靠參湯吊著,衛姚扶著衛宴的肩膀,親自喂藥,淵清站在榻邊憂心如焚,偏偏此刻外麵人稟道:“貴君,大小姐,蕭禦史前來探望家主。”


    衛淵清疑惑,“蕭禦史?


    衛姚抬起眼來,“是蕭瓔,此次前來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


    衛淵清眉間輕皺,對外麵人道:“就說是本宮說的,太醫有言,母親的病需要靜養,蕭家的好意本宮心領了,探望就不必了,請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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