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太冷了,我怕你受不住。”林犀想了想,“而且,你在這兒也沒什麽用。”


    “其他隊友的女友也在這兒等,我為什麽要搞特殊?”江有枝也不嫌,就在跑到邊上的白色高起的那條線上坐下。


    “那好吧,既然你堅持的話。”林犀轉身。


    “欸,我是沈岸女朋友。”江有枝叫住她。


    “啊……?”林犀側目,從表情上看不清心底情緒。


    “我說,他已經名花有主了,別總是把眼睛黏他身上。”江有枝長這麽大,向來是個嬌養的性子,她一抱肩,小臉崩得緊巴巴,聲音甜但是很凶,“你別以為我沒有看見。”


    林犀看向她,表情並沒有變化,心裏嗤笑一聲:到底還是年輕的小姑娘,不知道這句話從女生嘴裏說出來,和從男生嘴裏說出來,效果是不一樣的。何況沈岸剛才沒有回答那個問題,就算現在江有枝說什麽,她也隻是笑笑。


    “嗯,我知道,你是江家的大小姐,所以你們是般配的。”


    般配。


    般配啊。


    她真是恨死了這個詞。


    江有枝不再說話了,她低下頭,覺得肚子一陣一陣的疼。


    她以前也想過,如果自己不是江家的姑娘,而是一個家室普通的女孩,沈岸還會跟她在一起嗎?


    他那樣薄情的性子,並不是隻針對她,而是在感情方麵用情很少。


    所以,他大概是沒有這個精力去管她。


    甚至可能,她學美術,他在軍校,他們連見一麵的可能性都沒有。


    也可能這輩子沒有一點交集。


    第13章 江岸13   書房裏的白玉蘭


    記憶很朦朧。


    記憶裏,江有枝好像很少聽沈岸叫過自己“小枝”。


    他開口叫她的第一句話是:“江有枝,我爺爺讓你到我們家來吃晚飯。”


    很尋常的一句話,像通知,少年的臉上寫滿了不耐煩,好像跟她說話是浪費時間。


    那時候她還小,覺得隻要是她喜歡的,都是寶貝;隻要和喜歡的人待在一起,就一定是快樂的。


    後來她也這樣一次次催眠自己,為什麽會不開心呢,明明他就在旁邊啊。


    明明,一句話的諾言,他說過,會娶她啊。


    可是……這不一樣。


    至於哪裏不一樣,江有枝也說不上來。


    要是說明白了,是一件矯情而令人反感的事情,那就是一廂情願了,還想讓別人好好對待自己。


    江有枝想,要是她早點看清楚,也不至於越陷越深,最後爛在地裏了,就害怕陽光。


    她畫了《陽光裏的孩子》,用大量的筆墨畫出了光線,但是孩子小小一團,縮在陰影裏。


    楊老先生慧眼識珠,隻是他有一點沒有看清,那就是他覺得自己是那個孩子。


    但是其實是也不是,她是那個孩子,同時也是陽光。


    她從小就是嬌養的金枝玉葉,活在蜜罐子裏,可是有一天,蜜罐子破了,裏麵的金葉子隻能掉落在地上,掩埋在塵埃裏。


    她總想,要是蜜罐子不破就好了。


    可是她也想,要是蜜罐子不破,自己可能永遠也沒有機會接觸陽光。


    那天應該沒有下雨。


    溫錦書的東西被一樣一樣搬出房間,當成垃圾運走了。


    再後來,好像所有人的蒙上了眼睛。


    江有枝站在樓梯上,抱肩冷眼看著樓下,埋在簡曼懷裏哭的簡澄九。


    “小枝……曼姨雖然不是你的親生母親,但是,但是曼姨也想真心對你好……小九她,雖然不是你的親妹妹,可是她從車上就開始嚷著要見姐姐……你怎麽能把她推下去?她還那麽小……”


    “江有枝,你跟你媽媽一樣,總是高高在上拿著鼻孔看人。小九心思單純,你以後不要跟她一起,免得帶壞了她。”


    “有枝姐……我也知道你心裏不開心,但是你也不能這麽做……小九在醫院裏躺了那麽久,我看著也心疼……”


    ——“三哥。”


    “三哥,我當時就站在那裏,看著她自己摔下去,你信不信我?”


    ——“嗯,我信。”


    陽光從烏雲裏照射下來,帶出一片琉璃似的溫暖且燦爛的光澤。


    “……隻有你信我。”


    “我不是信你,是我看過她的傷口。如果是被人推下去的,絕對不可能是那樣的傷——而是會下意識抓住周圍的欄杆。”


    江有枝當時就站在沈家書房門口,裏麵光線昏暗,少年穿著白襯衫,逆光的時候,輪廓線條很流暢,陽光給他的發絲鍍上一層金色的光。


    她抬起腳。


    “別進我書房。”少年的聲音疏離且冷漠。


    後來,他就把她放在那個名貴的書桌上。


    樹葉遮住了傾斜的陽光,隻是寥寥幾束,勾勒出一個夢幻的意境。


    玉蘭花被踩碎了。


    她攀著他的肩,一聲一聲喚。


    “三哥。”


    -


    一聲“三哥”,讓醫務室裏一圈人都愣了愣,或多或少都有抬眼去看沈岸的表情。


    在很多人眼裏,沈岸是一個不同於世間他物的存在,好像什麽東西都不能提起他的興趣,他冷漠生硬,身手一絕,不愛與人交流,似乎很難接近。


    江有枝能夠接近他,是江家和沈家有舊交的緣故。


    沈岸聽到這聲軟軟的一喚,像是祈求,又像是別的什麽……無法言說的。


    他走過去,握住她的手。


    似乎是被手心的涼意給驚了一下,沈岸微微皺眉。


    “還要訓練呢,你們幾個快回去。”林犀敲了敲門。


    “唉,有枝姐看著活蹦亂跳,怎麽身體這麽差。醫生都說了,血糖太低,一點劇烈運動都不能做。真不知道江家是怎麽養她的……”陳延徹心疼地看了病床上的江有枝一眼。


    “小九身體也差。”嚴駱榮想到,簡澄九也經常是臉色蒼白的樣子,說話也細聲細氣的。


    “我在說有枝姐呢,並不是說,小九身體差,就不該心疼有枝姐了。”


    “誰都知道她沒媽,現在又來博同情?”


    “不是,榮哥,這話你怎麽還拿出來說?”


    “我說說又怎麽了?”嚴駱榮聲音拔高,“小九有多難過你知道嗎?她好幾次哭著跟我說,自己從前也沒有爸爸,但是從來都沒有人關心她。我告訴你,她江有枝要是真善良,就不會明裏暗裏欺負小九!”


    他們的聲音被隔絕在醫務室外頭,隨著寒風一同去了。


    醫務室裏,暖氣開得很充足,但是江有枝手心裏出的汗確實涼的。


    放在他手心裏,才稍微暖和了一點。


    沈岸好像很少有這麽專注看著她的時候。


    他看著江有枝的睡顏,覺得心裏好像什麽東西融化了,有些發暖。


    不知怎麽的,他突然想到那天晚上,江有枝可憐兮兮拉住他的衣角:“醫生說,我可能很難有寶寶……”


    他深吸一口氣,覺得有些心疼。


    他低眸的瞬間,看見江有枝睜開了眼睛。


    一瞬間的慌亂,沒有被躲過,落入他的眼睛,化作一瞬溫柔。


    “剛夢到了什麽?”他聲音低沉。


    夢到書房,白玉蘭。


    “沒呢……”江有枝有些心虛,想去揉眼睛,卻發現手背上連著吊針,心裏立刻警惕起來,“為什麽給我打吊針?”


    “你暈倒了。”沈岸說,“這麽難受,為什麽不到家裏去休息?”


    她被問住了。


    一瞬間的愣神,隨即迎來的是鋪天蓋地的委屈。


    她把手從他手裏抽回來,放到被窩裏,目光躲閃,不敢看他:“……我像隻吸血蟲,吸你寶貴的時間。”


    沈岸坐在床沿,聲音一如既往的好聽:“我時間擠出來,就全是給你的。”


    江有枝在這瞬間眸子顫了顫,看向他。


    沈岸絲毫不覺得自己說了什麽情話,隻是在觀察她的身體情況。


    “哦。”她很好哄,這瞬間就什麽脾氣都沒了,隻想軟軟撒嬌,“三哥,餓。”


    “部隊裏吃的不好吃,我去外麵買一點回來啊。”


    “我不挑的,你吃什麽我吃什麽。”


    江有枝本來以為他們吃的至少也是營養餐,但是沈岸真正端過來一盤西藍花和牛肉的時候,她還是吞了口唾沫。


    “很素,隻放了鹽和醋,”沈岸搬了個小桌子過來,“沒有主食。”


    “噢……”她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麽失落。


    “你先吃西藍花,我給你切牛肉。”沈岸拿了刀叉,就在盤子裏,按著牛肉的紋理,把它們分解成一塊一塊。


    他的手也很好看,關節粗大,指腹粗糲,但是手指修長,形狀很好,是經常握槍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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