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開。”她冷聲。


    簡澄九悻悻然放開手,努力跟上江有枝的步伐:“我已經知道決賽內容啦~姐姐,我這是第一次入圍比賽,沒想到賽製就出現這麽大變動……聽說選手還必須得在食堂吃飯呢,啟興是出了名的夥食不好,我運氣也太差了吧。”


    她吐了吐舌頭,好像真的是個天真爛漫的小女孩。


    江有枝卻突然想到什麽,停了腳步,看向她。


    “怎麽啦姐姐?”簡澄九被她看得有些心虛。


    “你跟誰來的?”江有枝側頭。


    “哈哈哈,當然是跟榮哥來的啦。”簡澄九鬆了一口氣似的,“我跟你說,榮哥他人其實人特別好的。”


    江有枝點了點頭,臉上沒有什麽表情,隻是繼續往前走,一麵走一麵拿出手機打電話。


    對方很快就接了,語氣殷勤:“怎麽了,有枝姐?”


    江有枝沒說話,而是直接把揚聲器打開,放到簡澄九麵前。


    “榮哥?”簡澄九還沒反應過來。


    “小九?”那頭頓了一下,聲音突然焦急起來,“不是讓你不要去找——”


    他還沒說完,電話就被掐斷。


    江有枝收回手機,走進一個護欄裏,出示糠馨杯主辦方給她的證件,然後上了電梯。簡澄九想跟著一起進去,卻被旁邊兩側站著的保安攔住:“小姐,請出示證件。”


    簡澄九手裏隻有嚴駱榮給的通行證,並不能進入糠馨杯會議場所,隻好作罷。


    無論怎麽央求都沒用,她隻好回到校園的過道裏,漫無目的地走;臉上堆砌的笑容很快消失不見,踢了一塊腳邊的石頭,嘟噥道:“嘚瑟什麽啊,不就是媽媽改嫁了個大家族的繼承人?”


    “小九!”嚴駱榮朝她跑過來,額頭上滿是汗珠,語氣急切,“有枝姐呢?”


    簡澄九伸手指了指後麵的大樓:“喏。”


    嚴駱榮想走進電梯,然而也同樣被幾個保安攔住了。他的胸口劇烈起伏,看向簡澄九:“你到底有沒有好好聽我說話?讓你進來看看場地可以,不要再做其他事兒,沒聽懂嗎?”


    嚴駱榮還是第一次用這種語氣跟她講話,簡澄九愣了一下,委屈就上來了:“你凶我幹什麽?”


    “不是,你沒事兒去招惹有枝姐幹嘛?”


    “還不是我媽媽讓我跟她關係弄得好一點!”簡澄九咬唇,語調裏帶著哽咽,“她,她還打了我媽媽一巴掌。憑什麽啊,她這樣的人?爸爸要把遺產全都留給她,那我和媽媽怎麽過啊——”


    嚴駱榮抿了抿唇,對於江家的事情,他也或多或少都知道些。


    簡澄九淚水從眼眶裏滑下來,伸出袖子抹了一下,一邊抽噎一邊說:“你現在也幫著她說話了,榮哥,你以前說過會一直護著我的……我知道你們都看不起我,但是,我也不想當個私生女啊,我生下來,難道就是罪過嗎?”


    “小九……”嚴駱榮想伸手替她擦眼淚。


    “你別碰我!”簡澄九捂住自己的嘴巴,往後退了幾步,然後轉身跑開了。


    電梯裏,江有枝的手指停在和許露的聊天框上,猶豫了很久,不知道怎麽組織語言才好。


    她們的聊天記錄還是上回許露醃鹹菜之後,說的那句:“嗯嗯,那先不聊啦,我把鹹菜都裝在盒子裏,過會兒給他送過去。”


    江有枝心裏非常生氣,但是她也真的不知道該怎麽做。


    遲疑半晌,電梯到了,她關掉屏幕走出電梯。


    由於心裏裝著事兒,沒注意轉角處的牆壁,她的肩膀被人往後拉了一下。


    “小心。”


    第38章 江岸38   如果你願意把股份讓給你妹妹……


    江有枝回過神來:“不好意思。”


    她麵前站著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 身穿黑色的製服和長靴,微笑的時候長眸彎彎,裏麵好像有星點碎光:“有心事?”


    二人沒見過幾麵, 江有枝尷尬地笑了笑, 然後說沒有。


    黎琛明拄著拐杖,和她並肩往前走,他的聲音擲地有聲:“有句箴言說,當你在猶豫的時候,其實已經做了選擇。”


    “哪句箴言?”


    黎琛明莞爾:“死神的箴言。”


    二人走進會議室,李絳君遞過來兩份資料:“這些是訓練期間的注意事項, 還有一些考察選手的點。”


    “真正的考核,其實在他們走進考場的時候就已經開始了?”黎琛明接過資料,問了一句。


    李絳君點頭:“有點老套,是不是?但是我們這種性質的比賽, 看的終歸還是那麽個人文情懷。不像他們射擊,中了幾環就是幾環,說不清的東西, 最容易虛晃,也最容易走門道。”


    她的話挺在理,江有枝坐在一個小角落裏翻看資料, 偶爾喝幾口茶,並沒有加入幾人的討論。


    評委組一共有十個人,各種身份都有, 主要在於多元化的審美和各種藝術見解的碰撞, 而江有枝算是資曆最小的,主要還是看幾位資深的美術界泰鬥怎麽說,她並沒有什麽實質性的發言機會。


    組長是一個年近半百的老教授齊頌, 沒有帶過她的課,但是也曾任教於央美。


    齊頌翻了翻選手的資料,開口:“這次入圍選手裏麵如果有沾親帶故的,都注意一點。不要有任何的出格行為,否則剔除選手比賽資格,評委按合同違約處理。”


    他這話是跟在場的人說的,並沒有針對誰。


    李絳君悄悄湊近江有枝:“……我聽說,簡澄九是你妹妹?怎麽沒聽你提起過?”


    江有枝微微點了點頭。


    “那她怎麽不和你一個姓氏呀?”


    江有枝也沒有多說,隻是答道:“她跟她媽媽姓。”


    李絳君聽了,也沒有多問,隻是歎道:“小九這姑娘還是挺有靈氣的,很乖,也很懂禮貌。但是她的畫嘛——”


    美術係和動漫係平時的交流不算太多,江有枝也沒怎麽看過簡澄九的畫,於是歪了歪頭。


    “現在很少有學生畫哥特風的漫畫作品了,每一幅都精雕細琢,好看是好看,就是總覺得有點並不符合新時代青年的價值觀。”李絳君皺眉,“風格和她本人相差太大了,看著挺甜美一個小姑娘……”


    “肅靜!”齊頌敲了敲桌麵,“小李,你過來一下。”


    他喊的是李絳君,教育界論資排輩還是蠻清楚的,李絳君聽到了,朝江有枝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然後馬上起身過去:“來了。”


    齊頌走後,會議室裏的氣氛一下子活絡起來。


    江有枝坐在座位上看許露給自己發來的美元的照片,還有幾個p過配了字的表情包,看著對麵甩過來一排的感歎號,江有枝有點不知道該怎麽回複。


    手機裏有幾個未接電話,都是嚴駱榮打過來的,江有枝沒接。


    “覺得困難的問題,有的時候就放下來,不要去思考它。”耳邊傳來一個雄渾低沉的男聲。


    “如果是很要緊的問題呢?”


    “那就選一件更要緊的事情做。”


    江有枝關掉手機屏幕,看向身邊的男人:“黎上尉很愛做心理輔導。”


    “我曾經給我的幾個戰友做過輔導,”黎琛明笑了,“所以他們把我的話說成是《死神的箴言》,真的挺有用的,你要不試試?”


    江有枝覺得他這話問題還挺多:“那如果我現在思考的就是最要緊的事情呢?”


    “那就製造別的事情。”


    “怎麽製造?”


    黎琛明笑起來的時候眼尾上挑,和他一身製服非常不相符,顯出一種介於天使和魔鬼之間難以言喻的感覺,一邊誘惑你沉淪,一邊伸出手想給予你救贖。


    就在此刻,江有枝的電話響了。


    看到屏幕中“doctor”這個單詞,江有枝立刻站起身走到門外去接電話:“出什麽事了?”


    “江小姐,您父親現在正要進行第二次手術,如果可以的話,他說他想見見你。”


    “我馬上過來。”江有枝掛斷電話,跟裏麵的人說了一聲,馬上往電梯那邊走。


    出門的時候,她似乎看到黎琛明向自己露出了一個微笑。


    人們總說殘疾者心裏或多或少有些陰影,更何況黎琛明是從前線退下來的,不能上戰場對軍人來說是致命的打擊,很多戰士都是被病魔擊潰了內心防線,從而一蹶不振。


    但是黎琛明沒有,他每一次出現都是帶著微笑,狹長的眼中,一雙深栗色瞳孔非常清澈,就好像是天主麾下擁有白色羽翼的天使。


    ——可是他的代號是死神。


    江有枝甩了甩腦袋,停住自己奇怪的想法,走到學校停車場,啟動汽車往醫院趕。


    現在是下午一點,並不是北京的中午交通高峰期,所以路上不算特別堵。然而江有枝心裏裝著事兒,頻繁按響喇叭,一到醫院就立刻往樓上走。


    “江小姐,請隨我來。”那個來自柏林的醫生站在走廊上等她,見她來了,立刻說道。


    江朔仍然躺在病床上,手臂上紮滿了各種各樣的塑料管子,好像它們能吊起一個生命,那些裝著各種液體的瓶瓶罐罐,折射出外頭的陽光,光線氤氳,恍惚了人的眼睛。


    好像一夜之間,他就蒼老了許多;


    又或者說,隻是一直在強忍著,沒有向外人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麵。


    “……小枝啊。”江朔努力坐起來。


    江有枝向前走了幾步,喊了一聲“爸”。


    這聲久違的稱呼讓病床上那個已經鬢角花白的男人眼中微熱,流出兩行淚來。


    “你說得對,是爸爸對不起你。”江朔說話的時候有些吃力,聲音也很微弱。


    江有枝不知道此時自己該說些什麽,隻是靜靜地看著自己父親的眼睛,內心也隱隱有些動容。


    “我記得,你媽媽生下你的時候,滿院子的桃花都沒有開。”江朔說著,突然笑了起來,“你媽媽又說,牆外有枝,煢煢獨立,是沈老將軍道了句好,才給你取了這個名字。”


    “……沈爺爺跟我說過。”


    江朔看著自己的女兒,不知道想起了什麽,歎了口氣:“都長這麽大了。”


    江有枝站在旁邊,蠕了蠕唇:“爸,您要不還是先去做手術,有什麽話兒,手術完了我來看您,您再說。”


    江朔愣了一下,沉吟片刻,最終還是開口:“你爺爺奶奶是直接把財產轉移給你的——”


    說到這裏,江有枝從情緒中抽身,看向他。


    “但是你也知道,小九和你曼姨畢竟也是我們家的一份子,還有你弟弟……”江朔一邊說,一邊去打量她的眼神,“他們要生活下去,需要的也不多,如果你願意把你繼承的股份中的二分之一讓出來,我也就放心了。”


    江有枝聽到他說的話,心裏好像臘月寒霜似的冰涼。


    她眼中濕濡,身體無法控製地微微發顫,看著病床上自己的父親:“你公司的股份,我一分錢也不要。爺爺奶奶留給我的,我也一分也不會給。”


    “小枝——”江朔情緒開始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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