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妹,你怎麽去了亭中?”


    這話一出,無數道目光落到馮桃身上。


    馮桃彎唇:“殿下叫我去的。”


    簡直廢話!


    馮梅覺得馮桃在故意挑釁,眾目睽睽之下卻不好表露不快,關切道:“殿下為何召你說話?三妹若有事,一定要和我說。”


    馮桃笑盈盈道:“我哪有什麽事。殿下叫我過去是問大姐怎麽沒來。”


    “問大姐?”馮梅以為聽錯了,險些控製不住表情。


    “是啊,殿下一聽我說大姐沒來,就命女官親自去請了——”


    “不可能!”


    馮梅一驚,以為沒控製住脫口而出,緩了緩才發現開口的是韓煙凝。


    韓煙凝俏臉緊繃,冷笑道:“我可不知馮橙有這麽大的臉麵。”


    馮桃沒接話。


    與韓煙凝交好的貴女笑道:“馮大姑娘不是遇到拍花子了嗎,殿下許是好奇呢。”


    眾女一聽,複雜酸澀的心情稍稍紓解。


    被貴人當稀奇看,那就沒什麽可羨慕了。


    可馮梅卻覺沒這麽簡單。


    昨日馮橙的話猶在耳邊:“說不定長公主府見我未去,來請我呢。”


    當時聽了,她暗笑馮橙癡人說夢,可此刻怎麽覺得她才在夢中?


    同樣覺得做夢的還有牛老夫人。


    “殿下請大丫頭去賞花?”


    “尚書夫人沒有不方便吧?”


    女官態度恭謹,牛老夫人卻不敢輕看,笑道:“怎麽會,這是那丫頭的福分。”


    牛老夫人很快打發婆子去請馮橙,直到女官帶著馮橙離去,也沒旁敲側擊出個所以然。


    一名年輕人從柳樹後走出,收回追逐馬車的視線,摸著光潔的下巴喃喃自語:“那好像是永平長公主府的馬車……”


    他很快趕回國公府,向陸玄稟報發現。


    “你是說,長公主府的馬車去了禮部尚書府?”


    盯梢的人是他早上從尚書府那邊離開後安排的,沒想到這麽快就有了異常。


    略一琢磨,陸玄豁然起身。


    永平長公主府的馬車,定是去接馮大姑娘!


    “主子,您去哪兒?”


    “不必跟著。”少年大步流星走出去。


    牡丹園中,隨著女官把馮橙領進涼亭,眾貴女仿佛被施了定身術,一動不動盯著那裏。


    永平長公主覺得等很久了,久到以她的定力都要撐不住,終於見到了近來傳聞中的馮大姑娘。


    “殿下——”


    女官才開口,永平長公主便擺擺手,示意她退下。


    青紗帳被風吹得飄飄搖搖,亭中似乎更靜了。旁人望去,二人身影朦朧。


    “那封信是你讓令妹給本宮的?”


    長公主問得開門見山,馮橙回得直接:“是。”


    少女素衫紅羅裙,美得純粹又耀眼,若定要評個不足,便是有些蒼白的麵色。


    望著皎若明月的小姑娘,長公主壓了壓高懸的心,沉聲問:“馮大姑娘有話對本宮說麽?”


    少女垂眸,聲音雖不高卻字字清晰:“臣女好像……知道迎月郡主的下落——”


    第22章 郡主下落


    馮橙低低一句話,便擊潰了永平長公主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定力。


    好像有箭如流星射中她心口,又好像無數煙火在腦海中綻放。


    一時間她說不清是喜是悲,心髒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攫住,呼吸凝滯。


    好一會兒後,永平長公主微抖著指尖去抓茶盞,用力抓起後才發現茶盞是空的。


    她狼狽放下,死死盯著麵前的少女終於找回了聲音:“好像是什麽意思?”


    馮橙有些猶豫:“臣女不太確定——”


    “你知道什麽,盡管說出來。”永平長公主竭力保持著鎮定,聲音卻還是不受控製帶出了情緒。


    那是麵對敵軍千軍萬馬不曾有過的失控。


    她曾是身披鎧甲的將領,可女兒是她的軟肋。


    “臣女前幾日遇到了拐子,從昏迷中醒來,聽到了一對男女的爭執……”


    聽到“拐子”二字,永平長公主心頭一緊,聽得越發認真。


    “那女聲埋怨男人說不該對我下手,因為一看我的穿戴打扮就是大家貴女,恐怕有麻煩。男人被說煩了,冷笑著說隻知道說我,怎麽不說你三年前弄來的那小姑娘呢,那小姑娘可自稱是郡主——”


    “他們當真這麽說?”


    馮橙被打斷,看了永平長公主一眼。


    永平長公主一手按著石桌,壓下激蕩的情緒緩緩道:“繼續說。”


    馮橙遲疑了一下,才道:“女人罵道你還提那小姑娘作甚,那小姑娘說是郡主,咱們不就——”


    她頓了一下。


    強烈的不安湧上永平長公主心頭,那隻按在石桌上的手用力收攏。


    令人窒息的短暫沉默後,馮橙輕聲道:“女人說,聽到小姑娘自稱郡主,為了避免麻煩……把那個小姑娘掐死了——”


    咣鐺一聲輕響,擺在永平長公主手邊的茶盞被碰翻了。


    茶盞是空的,順著冰冷的石桌滾落到灰色石磚上,瞬間粉身碎骨。


    就如永平長公主瞬間破裂的心。


    尖銳的疼痛如海嘯席卷而來,令身處其中的人無能為力,隻能被絕望淹沒。


    亭中久久沉默著,隻聞那克製卻沉重的呼吸聲。


    馮橙微垂著眼簾,靜靜等著。


    不知過了多久,永平長公主開口問:“你如何斷定那個小姑娘是迎月?”


    馮橙抬眸,對上一雙平靜黑沉的眼。


    平靜之下,是能把人撕得粉碎的漩渦。


    馮橙微微搖頭:“臣女並不敢肯定,隻是回到家後渾渾噩噩睡了兩日,恢複些精神後想到那對男女的對話,再想到迎月郡主恰好失蹤三年,所以才有此猜測。”


    永平長公主定定看著她,從那張尚有幾分稚氣的麵龐上看不出絲毫心虛。


    可這並不能令她打消懷疑。


    從禮部尚書夫人不讓馮大姑娘來赴宴便可知馮大姑娘處境不佳,焉知這小姑娘不是以迎月為餌,引她另眼相待。


    若是如此,她定不輕饒!


    永平長公主目光淩厲,盯著神色坦然的少女:“馮大姑娘,有些話不能亂說。若是說了,便要令人信服。”


    馮橙抿了抿唇,道:“那二人爭執之時,提了那個小姑娘的藏屍之處。”


    永平長公主眼神一緊,脫口問道:“在何處?”


    倘若真找到那小姑娘的屍骨,不管小姑娘究竟什麽身份,至少證明馮大姑娘沒有扯謊。


    馮橙想了想,說出一個地方:“東城芝麻巷最裏邊那戶人家的廚房圍牆中。”


    “牆中?”永平長公主以為聽錯了。


    馮橙堅定點頭:“嗯,他們說的就是牆裏邊。”


    她之所以敢站在永平長公主麵前這麽說,是因為她見過。


    就在她附身來福身上數月後,出了一樁轟動京城的大事:永平長公主的獨女,失蹤三載的迎月郡主找到了!


    東城芝麻巷那戶人家的廚房圍牆被扒開時,駭人的白骨就砌在裏邊。


    白骨旁的一枚小小金玲經過長公主府辨認,確定了白骨身份,正是失蹤許久的迎月郡主。


    她能在現場,是因為陸玄。


    三年來,長公主府與官府從未放棄過對迎月郡主的尋找,而查到迎月郡主下落的卻是陸玄。


    陸玄一直在尋找孿生弟弟陸墨,機緣巧合之下查到一對拍花子的夫婦,施了些手段沒問出陸墨的線索,卻問出了這件往事。


    馮橙想著這些,暗歎口氣。


    這一次,被砌在牆中的迎月郡主能早些得見天日,入土為安了。


    至於那對拐子夫婦,就算長公主找到他們,她也不怕穿幫。


    如果被問起,二人自然會否認對她下過手,但人們會認為他們是為了減輕罪狀才不承認。


    說出迎月郡主埋骨之處的馮大姑娘,與拐過無數少女、孩童的夫婦,誰的話可信不言而喻。


    永平長公主麵若金紙,渾身冰涼:“好,本宮這就派人去查看,馮大姑娘便留在這裏陪本宮喝茶吧。”


    她想親自去,可是她不敢。


    先派心腹去一趟,倘若……倘若真的發現屍骨,她再去親眼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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