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鬧過事的地方,可不在城北,而是在城南。


    黃縣丞:“哦?書生你呢,可有話說?”


    他一抬頭,正好看見謝良鈺麵上竟閃過一絲緊張。


    “大人,”謝良鈺拍拍梅娘的手,遲疑道,“學生……學生無話可說。”


    “相公!”


    一旁的葉審言也露出驚訝的神色:“這位兄台,他說的,可是真的?”


    “是……”謝良鈺抿抿唇,“君子口不妄言,大人,葉兄,學生確實曾去過賭坊,但這其中……”


    “大人,他承認了!”馬老三一陣狂喜,涕泗橫流地大喊道,“他認了!快把他抓起來!”


    “大人……”


    黃縣丞一陣頭疼,正在這時候,一個小吏走進來,在他耳邊悄悄耳語幾句,縣丞臉上閃過一絲驚訝,連道:“晏老先生來了?快請!”


    被另一個衙役引著走進後堂的,正是謝良鈺當時在募軍營遇到的那位姓晏的老大夫,他一看見謝良鈺,就緊走兩步,竟驚喜地過來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小兄弟,果然是你!”


    來得正是時候。


    謝良鈺心下一笑,也佯作驚訝道:“您怎麽來了?”


    黃縣丞來回看看他倆:“怎麽,你倆認識?”


    有晏老先生在,那日的事情很快被說清楚了,老先生不吝讚揚,在縣丞麵前大大誇讚了謝良鈺一番——他似乎是個很有身份的人,和黃縣丞私交也好,近來更是因為救死扶傷在安平一帶名聲大噪,有他作為證人的分量,足以了解這個不大的小案子。


    問明情況後,黃縣丞沒有再廢話,直接叫衙役將馬老三關押下去,嚴加審問,更是著重注意了那個叫破謝良鈺身份的高大男人——認得如今的謝良鈺,曾在城南運達賭坊工作過無疑,那裏被查封後,裏麵的打手雜役也作鳥獸散,不想竟似乎還彼此之間有所聯係,從他身上下手,應該能得到不少收獲。


    一眾賭徒很快被押下去,黃縣丞畢竟隻是個縣丞,將來繼任縣令來了,約莫還要再提堂,不過,這些人的犯罪證據確鑿,至於之後尋找他們與白蓮教的關係的事,就是府衙要操心的,和謝良鈺他們沒什麽關係了。


    謝良鈺又陪著晏老先生與黃縣丞聊了幾句,他是慣在生意場裏長袖善舞的,最懂得怎麽與人說話舒服,又不讓自己顯得圓滑市儈,更會討年長的人歡心。到得後來,連黃縣丞都拍拍他的肩膀,誇這年輕人不驕不躁,是個能潛心讀書的好苗子。


    謝良鈺微微一笑,趁機道:“學生前些年家中變故,纏綿病榻,課業落下許多,近來才有所好轉,便打算參加明年科試的。”


    “這……不到半年了,來得及嗎?”晏老先生聞言給他摸摸脈,發現確是有些細弱,“你這身體,平日讀書也別太過操勞。”


    黃縣丞樂嗬嗬的,看法倒不同:“我觀你這小友言辭之中,為學功底已十分深厚,與那上屆縣案首葉審言站在一處,也並不顯得遜色……再說不過是一場縣試嘛,咱們安平不以學風出眾,下場練練手也是好的。”


    縣試是童試考試的第一場,若能取得案首資格,之後無重大事故,便無須再一路考至院考,照例便能夠進學,,獲取秀才功名,黃縣丞能這樣說,不論是不是客套話,都已是對謝良鈺十分看好。


    不過謝良鈺的誌向,可不僅僅在一場縣試而已,。


    “您謬讚,晚輩曉得自己的狀況。”謝良鈺笑笑地接上,謙遜道,“要謝長者抬愛。此間若無事,晚輩就先回去了,家中新近搬遷,許多事情要做呢。”


    這二位顯是舊識,隨興兩句湊趣是不錯,若留的長了,打擾人家清談,反而不美。


    晏老先生看了乖巧地等在門外的洛梅娘一眼,笑得意味深長:“新婚燕爾?你小子,上次在營裏還裝作不認識人家,這動作夠快的。”


    謝良鈺苦笑:“這其中可有些淵源,梅娘她……唉,我倆也是時運不濟陰差陽錯,隻是還算幸運,成親之後,雙方算合得來。”


    他說得含混不清,卻又似乎透露了不少的信息,晏大夫和黃縣丞對視了一眼,都聽出些什麽,可看眼前年輕人的樣子顯然並不情願細講,便都沒有問。


    隻是,這孩子到底太過良善,又孤苦伶仃的,家裏沒個長輩做主,這婚姻大事豈能兒戲,若其中真有什麽機關……可不能輕易把作壞之人放過去了。


    兩位作為“長輩”的責任感油然而生,又勉勵了謝良鈺幾句,便放他們小夫妻回家去了。


    兩人手挽著手,一直到回到家關上門,洛梅娘往窗外頭看了一眼,忽然間長長出了一口氣,輕輕拍拍自己的胸口,心有餘悸道:“這、這就是沒事了吧?”


    謝良鈺給她倒了杯水:“嚇著你了吧?”


    “嚇死我了!”梅娘吐吐舌頭,一把把杯子接過來,猛一仰頭全灌了下去,“我頭一回去那衙門裏頭……那個姓黃的官爺人真好,和其他官老爺一點都不一樣。”


    謝良鈺笑著摸摸她的頭:“黃縣丞是個好官——”他忽然想起什麽,好似不經意地問道,“對了,我記得你的姐姐,是嫁給了縣裏教諭的幼子,可對?”


    梅娘眨眨眼:“是呀。”


    謝良鈺思索一陣,露出一個心有定量的笑容來:“原來如此。”


    那教諭是個肥差,此次沒被白蓮教的事情牽連,一方麵肯定是舍了不少銀子出去,另一方麵,也足可見那人左右逢源,約莫不是個好相與之輩,隻是不知道,在為官之道上如何……


    今日言談中謝良鈺也曾有意刺探,聽黃縣丞的口吻,似乎與對方並不是一路人。


    這小小的安平縣,別看如今縣衙裏不剩下幾個人,可其下亦是風起雲湧,水深得很呐。


    這人若是個好官也就罷了,可若為官不仁……雖說作為洛梅娘原先應去的婆家,跟自己並未有過直接衝突,但以他們和吳氏的關係,謝良鈺一點都不介意借機“為民除害”。


    他這個人,睚眥必報又愛遷怒,從來都不是個好人。


    黑肚子的某人還在這裏琢磨著如何害人,鎮定下來的洛梅娘卻已經忙活起來,小姑娘心思單純,今天一天經曆了那麽多事,給嚇得不輕,可片刻便忘了,開始糾結該在屋後那篇花田上種豆角還是黃瓜。


    ——若說這個穿越來的時代有什麽地方最讓謝良鈺滿意,恐怕就是此處遠比他所熟知的古代品類豐富許多的瓜果蔬菜了,民以食為天,若真讓他天天土豆白菜燒豬肉地過活,那就是奮鬥到九五之尊的位置,都沒什麽意思。


    謝良鈺走過去,站在小娘子身後,很謹守禮節,雙手後負,一派君子模樣:“娘子,咱們晚上吃什麽?”


    洛梅娘嗔他一眼:“剛不是吃了餛飩,就又想晚上啊?”


    “我的好娘子,”謝良鈺忍不住笑,“那都是半上午的事啦,後來又是打人又是進衙的,你還不餓嘛?”


    “我……”洛梅娘正準備說什麽,肚子卻不給麵子地響起來,她臉頓時一紅,潔白的牙齒忍不住咬住了下唇,“那、那你說,想吃什麽?”


    謝良鈺想接過她手中的鋤頭:“娘子做什麽,我便吃什麽——快去,這地我幫你翻了,咱們自己種上菜,以後都不用出去買。”


    他也學乖了,發現小娘子精打細算,便不想在她麵前顯得自己大手大腳。被洛梅娘放在框裏帶回來的小雞小鴨們遭了這一天動蕩,竟還都活蹦亂跳的,一打開籮蓋,就都嘰嘰嘎嘎地滿院子瘋跑起來,神似早些時候的謝虎。


    洛梅娘溫溫柔柔的一笑,手上卻不鬆勁:“相公是讀書人,怎麽能幹這種粗活呢?”


    “什麽讀書人,”謝良鈺忍不住扶額,“再怎麽樣我也是這個家的男人,連這點小活都不讓我幹,難道要我去做飯?”


    “我不……”


    “先說好了,我做飯可難吃著呢,”謝良鈺聳聳肩,“虎子那餓死鬼投胎似的,隻要肚子裏有食兒,都不願回家吃我做的飯。”


    洛梅娘被他逗得抿嘴一笑:“好了,那你幫我摘些菊花來——今天喬遷新居,給你們做炸菊花吃。”


    這小院的前任主人風雅,院裏叢叢簇簇挺著幾杆竹子,還有夏末初秋早開的菊花在風中搖擺,夫妻倆都是實用主義者,打算將花都翻了種菜,考慮到那幾根竹子能出筍,這才堪堪放過了它們。


    謝良鈺從善如流,拿了把剪刀,撩起袍子蹲下去,認真地一株株剪掉田裏盛開的菊花。


    他的手修長,骨節圓潤,膚色也白,趁著金黃的菊花十分好看,很有古賢悠然南山的意境,可惜滿腦子想的都是焚琴煮鶴的俗事,很是表裏不一。


    洛梅娘在後麵拿著個笸籮喂小雞小鴨,悄悄看著自己的丈夫,咬著唇笑起來。


    相公可真好看。


    “相公,”梅娘想了想,小聲問道,“你今天說,要回來給我講的故事……?”


    她這樣說著,又感覺有些不好意思,好像自己還是個小孩子,睡前還要聽故事哄似的——可她就喜歡聽相公說話,青年的聲音柔柔潤潤的,聽著舒服,也很讓人安心。


    謝良鈺一愣,隨手往地裏栽了幾株蒜苗,這才拍拍手,笑道:“你說那個?本來還想晚些時候再講,哄你睡覺呢。”


    作者有話要說:    因為剛入v的千字原因,明天要暫停一天~所以今天和後天都更六千字作為補償昂!


    第30章


    小院子不大,兩個人通力合作,很快收拾好那一小塊地,梅娘對唯一的鋤頭嚴防死守,終於是沒讓謝良鈺翻著地,不過之後播種灑水之類較為輕省的活計,她便也不太堅持了。


    對農家人來說,這簡直都不算是活。


    謝良鈺直起腰來,擦了把汗——他感覺自己的身體近來其實好了不少,至少不像剛來的時候那麽虛了,等日後手頭寬裕,再弄些藥膳將養著,再加上自己掌握的格鬥技巧,雖說不能像梅娘那樣以一當十,但比這個時代普通的文弱書生強些,問題應當不大的。


    想到這,他又問洛梅娘:“娘子,你的武藝,可是曾和嶽丈學的?”


    洛梅娘擺擺手:“我小時候,我爹好些年不在,不過那時候我天生力大,便跟村裏的獵人大叔們學了些拳腳,後來我爹回來,倒是教得更精細些。”


    謝良鈺若有所思:“我看你此時已十分厲害,想見天賦遠非常人可比。”


    梅娘羞澀地笑笑:“哪有那麽好,隻是挺喜歡,時時練著罷了。”


    謝良鈺拍拍手上的塵土,捧著一筐自己摘的菊花,跟在梅娘身後往廚房的方向走:“很喜歡嗎?”


    “嗯,”梅娘輕快地答了一聲,又趕緊轉頭來看他,“相公,我……這樣是不是不太好?”


    她從前就聽到繼母跟姐姐背後嘀咕,說像她這樣風風火火的女孩子,一點都不溫柔,男人都是不喜歡的,過去洛梅娘不在意這個,可現在有人落在了她心上,她便不得不開始患得患失,忽然擔心這個人會不會是那種“不喜歡”的男人。


    好在不是。


    謝良鈺一副驚訝的表情:“怎麽會?女孩子英姿颯爽的多好啊,出去也不用擔心隨隨便便被人欺負——你可聽說過巾幗不讓須眉?”


    梅娘眨眨眼。


    “前朝有個女將軍,名叫梁紅玉,”謝良鈺自然地把花放在案台上,洗洗手,一邊跟她講,“她武藝高強,輔佐丈夫屢立戰功。有一次他們和敵人打仗,梁紅玉在高高的城樓上擊起戰鼓,大大鼓舞了士氣,將敵人一舉擊潰——那之後,世人便以此來盛讚她,雖是女兒身,其勇武善戰卻仍名垂千秋。”


    “哇……”


    這個世界的曆史中似乎並沒有梁紅玉和韓世忠的故事,不過謝良鈺隨手把前世的曆史抓來,也並不覺得心虛,反正故事嘛……能哄小姑娘開心就好。


    他裝模作樣地歎了口氣:“不過,梁紅玉的丈夫也是個大將軍呢,相比之下,為夫真是自慚形穢得很。”


    毫無心機的小姑娘果然馬上就急了:“怎麽會,相公你也很厲害的!”


    她想了想:“當年我爹就說,讀書人都是很厲害的,而且相公你那麽有學問,縣丞大人都誇你呢!”


    說著,還點了點頭,似乎要以此來來佐證自己的話,謝良鈺被她逗得有點想笑,他似乎越來越沉迷於逗孩子的樂趣了。


    ——現在的洛梅娘,在他心裏,真跟個孩子沒什麽兩樣。


    一肚子壞水的某人心裏笑翻了天,麵上卻仍不動聲色:“你真的不嫌棄我?”


    小姑娘急得簡直要指天發誓了:“我怎麽可能嫌棄你呢!相公,你是我見過,最好最好的人了!”


    謝良鈺一挑眉:“真的?”


    “當然是真的!”


    謝良鈺笑起來,伸手摸摸她的頭,竟然因為這種沒有任何現實意義的讚賞而感到一陣異樣的滿足。


    “好啦,”他說,“我們再不開始準備晚飯,太陽就要下山啦。”


    洛梅娘這才猛然想起來他們原本在幹什麽,見相公笑得歡暢,也感覺有些不對勁,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去拿那些怒放的金燦燦的菊花。


    謝良鈺前世吃過不少珍稀的好東西,可別說,他從前還真不知道菊花居然也是能吃的。


    不過他不想在小妻子麵前顯得沒見識,便裝作一副駕輕就熟的模樣,主動拿著燒火棍去生火。


    “哎呀,”梅娘拉了他一把,“柴火都快沒了,添兩塊,別一個勁地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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