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想到,今晚男客顯然多於女眷,出於照顧,縣令也把女眷們都安排在了二樓,那梅娘現在,豈不是與那個姓鄭的混蛋相隔不遠?


    不行,不能讓他看見梅娘!得跟老師說一聲,今天這宴,他們就不留到最後了……不,以後隻要有鄭家人出席的宴會,最好都不要叫他列席!


    不對……這股子衝勁兒過去之後,謝良鈺又意識到了什麽:他光明正大明媒正娶的,憑什麽要怕那個已經另娶他人的野小子?不說別的,就梅娘對自己的感情,難道還能那麽容易被搶走嗎?


    可心裏的另一個小惡魔卻又即時躥出來嚷嚷:不行!不管能不能搶走,總之他心懷不軌,連看都不能讓他看一眼!


    可梅娘又不是自己的私有物……


    她是你的娘子!


    “……謝兄?”


    旁邊的人被他忽然站起來的動作和來回忽變的臉色鎮住了:“你、你若真身體不適,不若就與大人們打個招呼,先回去吧?”


    作者有話要說:    妒火中燒·小謝


    第45章


    謝良鈺從前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個如此小肚雞腸的男人。


    是……是曾有人說過他睚眥必報了點兒,可那也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現如今還什麽都沒發生呢,可一想到在這座樓裏有一個人可能對他家娘子心懷不軌,他就簡直坐立不安,恨不能衝上去把梅娘帶走藏起來,再也不讓任何人看見、……還好意思說人家鄭深偏執,他自己也實在沒好到哪裏去。


    於是最後隻堪堪忍到上去向縣裏諸位大人敬了酒——不可避免地跟鄭教諭打了個照麵。


    但謝良鈺現在的狀況,他知道鄭教諭,鄭教諭卻完全不知道他是何許人也——他雖然常在外頭不炫耀妻子不舒服,但也知道分寸,不可能什麽事兒都往外說,至今相熟的一些人也隻是知道他家裏娘子這裏好那裏也好,真人卻是被藏得嚴嚴實實,連根頭發絲都不叫他們看到。


    小謝相公夫妻鶼鰈情深,這在本地文人的小圈子裏也是一樁妙談了。


    葉老在聽說謝良鈺要早退之後頗為意外——他一直覺得這個弟子有點熱衷於名利交際,雖然表現得不明顯,但做事一般目的性都挺強,可今晚這麽個在交際場上十分重要的場合,是什麽讓他能放棄這個,迫不及待地想要離開呢?


    真是因為身體不舒服?呸,別逗了,就這個小子,若真的需要,性命垂危的時候他也能跟人談笑風生。


    老狐狸捋捋胡子,爽快地答應了徒弟的要求,望向他的目光裏卻略帶深意。


    看來,雖然不知道到底是什麽,可除了利益權術之外,這小家夥也不是沒有弱點——有弱點就好啊,人生在世,隻要還存在不能讓別人觸碰的弱點,這個人始終就壞不到哪裏去。


    謝良鈺心裏也是無奈,今晚他確實在“敬愛的老師”麵前露了破綻,但也顧不得那麽多了……反正,適當示敵以弱,也是一種策略不是嘛?


    這麽想隻是在自我安慰的謝良鈺卻不知道,今天這事歪打正著,非但沒有使他在暗搓搓的師徒之爭裏落入下風,卻令葉老更對他放心了些——再怎麽樣,前世今生加起來沒活三十年的小謝相公到底還嫩,又總是習慣了把自己武裝得密不透風,可一個太過完美冷靜的人反而總是更容易讓人戒備。


    弱點,從來都不隻是弱點而已。


    師徒倆相對假笑一番,謝良鈺對葉審言也點點頭,並專門去明縣令麵前晃了一圈,便迫不及待地叫來一個小二,讓他去叫梅娘和虎子出來,一溜煙地跑走了。


    梅娘和虎子被今晚格外不對勁的一家之主徑直拉走,一直到回到他們的家裏,還是滿心的茫然。


    卻沒提出什麽異議,就連隻吃了個半飽的虎子都懂事地沒吭聲,這段時間一來,他們早已習慣了對謝良鈺的幾乎所有決定言聽計從,他既然決定這樣做,就一定有這樣做的道理。


    回到家,梅娘先給幾人都倒了熱水。臥室裏取暖的炭火一直沒熄,因此屋子裏還挺暖和,水壺也一直在爐子上烤著,裏頭水燒得熱燙,喝一口下去,從裏到外都能暖起來。


    “相公……”做完這些事,梅娘才小聲問道,“是出什麽事了嗎?”


    謝良鈺現在又已經有點後悔起來——他覺得自己似乎有點小題大做,這麽一來,倒好像怕了那姓鄭的小白臉似的,明明這事兒處處都是自己占理占優,憑什麽要避著他!


    就應該好好在他麵前秀恩愛,讓他早點絕了這個念頭才是!


    ……沒辦法,再沉穩冷靜的男人,在喜歡的人和覬覦自己喜歡的人的“賊子”麵前,都會變得十分幼稚起來。


    “……沒什麽,”最後謝良鈺隻能掩飾性地幹笑兩聲,“看見個討厭的人罷了。”


    梅娘:“?”


    “我在想,如果……”


    謝良鈺抿抿唇,猶豫了一下,他心裏到底有些不安,本想說起鄭深的事……或者說起鄭家,畢竟若是沒有吳氏從中作梗,如今梅娘,就該是那位鄭公子的妻子。


    這種命運交錯而帶來的轉變,總會給人一種不真實感。


    可謝良鈺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他忽然想到,吳氏做這整件事,都是瞞著梅娘的,梅娘自始至終都不知道自己是為什麽會遭遇那樣的“噩運”,如果一直都不知道的話,也許也不錯?


    那樣的話,至少為此而苦惱,就隻有他自己一個人了。


    梅娘眨眨眼:“怎麽了?”


    “沒……什麽。”謝良鈺艱難地再次說出這個詞,他正視著梅娘關切而清澈的眼睛,這讓他甚至有些羞愧了,“咳,是我自己有些著相了,別擔心。”


    有的時候,太過害怕失去,反而會患得患失起來呢。


    梅娘猶豫地點點頭,目光仍是仍是有些擔心,卻沒有再問。


    臘月的日子過得飛快,那日宴會過後,沒幾天便是小年,謝家人自己做了糖瓜兒——謝良鈺著實對這種能把上下牙牢牢粘在一起的玩意兒抗拒了一番,可梅娘在這種事情上從來不跟他講情麵。


    “今晚上灶王爺上天呢,”小姑娘恨鐵不成鋼,恨不得薅住脖子給他塞嘴裏去,“要吃糖瓜粘住他的嘴巴才行!”


    謝良鈺哭笑不得:“我們又沒做什麽虧心事,有什麽不能給老天爺知道的。”


    “……”梅娘遭他一噎,不知道該說什麽,愣了愣之後,登時柳眉倒豎,兩隻小拳頭哢吧哢吧地捏了起來,“少廢話,你吃不吃!”


    謝良鈺:“……”


    “吃吃吃。”


    他委委屈屈地屈服於自家娘子的雌威之下,牙疼地拿起一塊糖。


    梅娘變了,她以前不是這個樣子的,她以前從來都不是這麽蠻不講理的!


    小姑娘杏眼一瞪,謝良鈺內心的做作吐槽戛然而止,忙不迭地把糖塞進了嘴裏。


    ……再這麽下去,他實在擔心有一天,梅娘會逼迫他去吃螺螄粉。


    好在這個時代交通不便,各地的美食還沒有流傳成全國的範圍,以後得注意,絕不能讓她跟任何廣西人來往!


    一定要把危險扼殺在萌芽裏!


    謝良鈺艱難地嚼著那磨人的東西,一臉的生無可戀。旁邊虎子倒吃的很歡實——這小子吃他嫂子做的任何東西都很歡實,現在這兩人儼然已經組成了攻守同盟,在逼迫謝良鈺吃東西,以及想盡辦法逃避學習這兩件事情上誌同道合上下一心,成效也頗為可觀。


    ——都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現在他們兩個才像是親親的親姐弟,反倒他這個關係連接者成了外人。


    謝良鈺已經預感到自己將來恐怕會愈發低下的家庭地位了。


    他這些天雖然挺為鄭深那事心煩,但總的來說也不至於太擔心,再加上休息充足飲食健康,連日以來積累的疲憊一掃而空,感冒也好了不少。於是到了臘月二十三下午,已經緊迫盯人好長一段時間的梅娘終於放鬆了警惕。


    前日拿回來的那些布料已經都在梅娘的巧手下基本成型,隻剩下最後的裝飾收尾,她準備今天下午把活幹完,明天二十四,就要開始正式著手準備過年了。


    謝良鈺終於能找個借口出門,上百繡布莊去取自己看上的那匹紅布。


    今日宋大嫂沒在前堂,宋老板一個人趴在櫃台上寫寫算算,謝良鈺一進門就被他看見了。


    宋老板約摸而立的年紀,是個典型的北方大漢,身材高大,骨架子也寬,麵相自帶一股天然的老實,還怕老婆,很多時候顯得憨憨的。


    但作為這麽大一個布莊的老板,想來也並非隻是表麵上的樣子。


    “宋大哥,”謝良鈺笑著打了聲招呼,“今日嫂子不在?”


    “後邊兒查賬呢,”宋老板好脾氣地笑笑,“怎麽了,要做過年衣服?”


    “今天哪兒還來得及啊。”


    謝良鈺忍俊不禁,也不戳破他上次是故意跑出去的事,露出一副神神秘秘的表情:“是這樣——上次嫂子帶我們去庫房,我看上一匹紅布,隻是那時候梅娘也在……你知道的,我想給她一個驚喜。”


    宋老板搖頭失笑:“你們這些小年輕,每日裏花樣可真夠多的。”


    謝良鈺有點不好意思:“隻是想讓她擁有一件屬於自己的嫁衣罷了,畢竟嫁人這事,一輩子約摸也就一次,我倆……當時操辦的挺簡陋,現在不是手頭寬裕些了嘛,總覺得當時有些對不起他。”


    宋老板樹了樹大拇指:“嘖,你們讀書人啊,心思就是細膩,難怪你嫂子時常說叫我跟你學學。”


    謝良鈺笑著應了幾句,宋老板爽快地親自帶他走到後麵的倉庫,指著一摞摞堆放著的布匹說道:“隻是這幾天庫房又整理過幾次了,看你還找不找得到。”


    謝良鈺輕笑:“以我們之間的緣分,自然是找得到的。”


    宋老板聽出了他話中的雙關,拍拍他的肩膀,說道:“那行,你先自己轉,今天忙,我就先到前頭去了。”


    “哎,”謝良鈺連忙應,又趕緊把手裏提著的兩壺青梅酒給他,“這是梅娘自己釀的,沒陳多久,佐著肉吃可香了,順便給您和嫂子捎上兩壇。”


    宋老板深深吸了一口氣,眼睛發亮,也不跟他客氣:“行啊,這下我們可有口福了——上回弟妹送來的那一大堆鹵味還多在冰窖裏存著,她那手藝啊,可真是絕了!”


    第46章


    那紅布拿回來,謝良鈺也沒有馬上拿給梅娘看,他心裏頭定了兩個時間,要麽是新年的時候,要麽……就等自己院試高中,他是個有儀式感的人,總覺著送禮物這件事,也該用心挑著好時候做才是。


    買了布,謝某人偷偷摸摸地回了家,藏在庫房的角落裏,這才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回房,正看見梅娘停了手,臉上表情很是開心,笑眯眯地反手捶打著自己的肩頸。


    謝良鈺上前去,順手在她脖子後麵的穴位上捏了捏:“累壞了吧?過年還有那幾天呢,幹嘛那麽著急。”


    “要先做出來,才得留出來時間改呀。”梅娘舒服地歎息了一聲,笑道,“這還是今年店裏的事情太忙,到底拖晚了,本來臘月之前就該得做好,這樣之後不拘有什麽改動,都還有餘裕。”


    謔,這預備期可夠長的。


    謝良鈺失笑,索性拍拍她的肩,示意她換個方向坐,自己轉向她身後,認認真真地給人捏起了脖子:“那也要注意休息——這些活兒既費眼又傷肩,等明年,還是買店裏的成衣吧。”


    他確實是對能穿上梅娘親自為自己縫製的衣服心有期待,可卻對她本人更加心疼——在這個沒有縫紉機的年代,一應事務都得靠人親力親為,但是最簡單的裁剪縫製便很耗功夫,更不必說這小丫頭樣樣都想給相公最好的,還要細細地往上繡花呢。


    不過,看著她樂在其中的樣子,倒是絕對不嫌麻煩。


    “那可不行!”果然,一說到這個,梅娘就態度堅決起來,她把好容易製作完成的棉袍從麵前的籃子裏拿出來,展展開,“店裏那些人,哪兒能有我用心呢——這過年的袍子可減省不得,針腳細密些才漂亮又暖和,能穿好些年呢。”


    她沒有說的是,能讓相公穿上自己親手一針一線縫製的衣裳,那感覺也是不一樣的,其實成衣店裏的裁縫手藝定然不會比她差,但是,也絕沒有這種針針都飽含愛意的心意。


    謝良鈺無奈,他雖能言善辯,但在日常生活的事情上,永遠都辯不贏梅娘的一腔真心(以及封建迷信)。


    “隻是怕你累著。”


    “我知道,”梅娘甜甜蜜蜜地往他懷裏一靠,“不過我不累,我體力好著呢。”


    謝良鈺無奈地點點頭,梅娘已經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拿著衣裳往他身上比劃。


    這件衣服是她用了心裁的,雖是最近才動工,卻是從數月前便開始準備:整件衣服的布料是厚實柔軟的青色棉布,貼著身剪裁,領口、袖口甚至袍角都靜心繡了暗紋,連盤扣都編製了精巧的花樣,乍一看上去並不多麽搶眼,但整體感覺非常舒適,哪兒都挑不出毛病來。


    除此之外,裏麵還夾了厚厚的棉,頸部還加了可拆卸的漂亮的野兔毛——是前日著意拜托村裏相熟的獵人留的,在這裏用過,剩餘的還給虎子做了副小皮手套。


    “快,穿上試試。”


    那衣服果然十分合身,謝良鈺展開雙臂,任梅娘親自給他整理肩線腰帶,看著小姑娘烏黑柔順的發鬢在他鼻子底下晃蕩,又是一陣茶花的清香傳來,心裏軟得不像話。


    前世他多貴的衣裳都穿過,幾代做裁縫的手工匠人精心比量,連每一處針腳都處理得盡善盡美的高定也未見得能讓他另眼相待,而那些東西若和眼下比起來,便更是不值一提了。


    梅娘很快給謝良鈺整理好衣裳,自己後退兩步,將相公整個人盡收眼底,忍不住便是眼前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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