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蘇家主峰朝星峰,她處理長尾雀,加入鍋裏。


    這道湯燉一下午,耗費她許多靈藥,揭鍋時,一股濃鬱的靈力迎麵而來,又收進湯底,證明她這陣子收集食材的辛苦沒有白費。


    蘇芝芝剃掉骨頭,盛一盅湯,放在挎籃裏。


    就在這時候,被她剃出來的骨頭,顫顫巍巍一動。


    蘇芝芝:“?”


    骨頭慢慢拚接,變成骨鳥的模樣,鳥嘎嘎笑了,聲音很熟悉:“我沒肉,這下你不能把我燉成湯了吧!”


    蘇芝芝:“……”


    好家夥,被燉成湯的長尾雀,居然還能把剩餘的骨頭拚起來,展現極強的生命力,陰魂不散。


    好在這是修真界,骨鳥會動,不是什麽奇怪的事,蘇芝芝並沒有多糾結。


    隻是,她一開始懷疑它是誰派來離間她和辜廷的,現在又覺得不像,又氣又好笑:“你怎麽沒死?”


    骨鳥略有些得意:“都說了,我是天神的化形,找個身軀寄托意識而已,所以你是傷害不了我的。”


    它說著,看蘇芝芝轉身,它伸出骨翅膀:“等等,你要去哪?”


    蘇芝芝斜瞪它,晃晃手裏的籃子:“把你的賣.身湯送去給我家大師兄。”


    ***


    日光西斜,青雲台。


    一群築基以下的弟子在此練劍。


    流雲宗的道袍,如其宗名,白色與藏藍色相間,繡紋翻滾,廣袖飄飄之際,宛若流雲行於天地之間。


    自然,其間最惹眼的,還是立於隊首的男子。


    他眉眼清冷,目若寒星,鼻梁高挺,不管是他鬢角的發絲,還是他衣襟的褶皺,細致到眉毛的每一筆,都像精細描畫,彰得風姿卓絕。


    隻是唇色很清淡,嘴角抻平,叫人從這般俊逸的外表裏,品出點冷漠之意。


    即使如此,仍有許多女子深陷於在他。


    這就是流雲宗首席大師兄,辜廷。


    這會兒,辜廷例行巡查練氣的後輩練劍。


    自然,光靠外貌不可能成為首席大師兄,流雲宗乃修真界的第一大門派,能在裏頭當上首席大師兄,辜廷自身能力無可指摘。


    他是獨一無二的變異雷靈根,十歲築基,成為整片大陸最年輕的築基者,修為步步精進,如今年二十,他已經邁入金丹中期,要知道,絕大多數人,得等到七八十歲才會悟透邁入金丹,到金丹中期,少說也要百歲以上。


    何況如今,修真界不比以往,能邁上金丹修為的修士越來越少,對宗門來說,年紀越輕的金丹修士,越為珍貴。


    這種情況下,辜廷容貌是修真界一絕,天賦是修真界一絕,成為修真界人人皆知的新秀。


    唯一令人遺憾的是,他英年早婚。


    很榮幸,蘇芝芝就是他英年早婚對象。


    蘇芝芝登上青雲台,極目遠眺。


    她看到辜廷和一個師弟說話,他神情淡淡的,在斜照的日光下,薄唇啟合,多餘的也不舍得說,隻一句,說完就走到下一隊列。


    然周圍的人都向那師弟投去羨慕的目光,那師弟也很興奮,辜廷在修途先走了好多步,小輩能得他一句提點,勝過苦心修煉,甚至有些一百五十歲的金丹初期,也會來找辜廷。


    但辜廷不是每個人都提點。


    他的脾氣,比他的外貌的冷漠更甚,隻有心情好時,才會多說一句,即使是對蘇芝芝,也很少有什麽波動。


    淡如雪後晴天的一輪薄日,透過絲絲白雲,落在山野間,即使刺目,卻沒有任何溫度。


    這不妨礙蘇芝芝喜歡他十年。


    尤其是,他還是對她不一樣的,她是唯一一個辜廷肯點頭相娶之人。


    蘇芝芝想著,輕輕呼出一口氣。


    她很快發現,自己這口氣呼早了,隻看另一個女子手上也挎著籃子,比她慢一點登上台階,女子看到她時,一愣:“蘇師妹?”


    蘇芝芝盯著她手上挎的籃子,假笑:“賀師姐,這麽巧,你也來送湯呢?”


    這個師姐,就是那個想給辜廷送湯,說蘇芝芝見不得他人對辜廷好的人,名叫賀安雪。


    絕大多數女子,知道辜廷英年早婚後,會斷了那條心,偏偏有的人,就是臉皮比樹皮厚,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賀安雪就是這樣的樹人。


    蘇芝芝想起自己摔在山縫差點出不來,臉上的笑更假了。


    賀安雪點點頭,打量蘇芝芝:“小師妹,真羨慕你啊,大家都說辜師兄對你沒什麽好,你還能這樣開開心心的。”


    蘇芝芝絲毫不退:“是啊賀師姐,你是該羨慕我,我能與大師兄結為道侶,每天都很快活呢。”


    賀安雪臉色一白:“你可真是一點都不謙虛。”


    蘇芝芝冷眼看著賀安雪:“我對別人就挺謙虛,對你不謙虛,那是你的問題。”


    賀安雪終於掛不住臉:“你……”


    蘇芝芝冷笑,兩人氣氛有點凝滯,卻都沒再說話,因為青雲台上,辜廷完成例行巡邏,拾階而下。


    蘇芝芝迎上去,喚了一聲:“大師兄!”


    辜廷收住腳步,他撩起眼尾,朝這邊看過來。


    他的眼神格外平靜,與他對視的那一瞬,會有種被他視為螻蟻的感覺,仿若能得到他一個眼眸,就是格外的眷顧,但狹長的眼型,和黑黢黢的眼珠子,掩飾他的不為所動,反增韻味,叫人心裏一緊,期待起他的關注來,忍不住提一口氣。


    人便是長得極好,才會即使不含情緒,也讓其餘人輕易淪陷。


    蘇芝芝眨眨眼,勾起笑容,走過去。


    在她身後,賀安雪也不甘落後:“辜師兄。”


    辜廷分一個眼神過去。


    賀安雪因為他這個動作,心跳驟然加快,她咬咬嘴唇,帶著點嬌羞,把籃子遞過去:“我見師兄繁忙,怕師兄過於勞累,專門燉了長尾雀湯……”


    蘇芝芝也遞出自己的籃子:“師兄,我給你做了湯。”


    辜廷看著兩人,兩份湯品,微微皺起眉頭。


    他好像有點不耐煩。


    平時見他這般,蘇芝芝就會後退一步,她並不想讓辜廷覺得她聒噪,可是今天她不會退步。


    她連忙說:“這是成妖的長尾雀湯,我下了百靈草、龍骨香、青秋穗……”


    賀安雪手抖了抖,這些都是名貴的靈草靈藥,從蘇芝芝嘴裏蹦出來,不帶喘息。


    也隻有她家底厚,才能把這些尋常人難求的靈藥,一股腦加到湯裏,相對比之下,賀安雪的湯,就根本沒有什麽能說得出口的靈藥,顯得很寒酸。


    聽著蘇芝芝的話,辜廷微微揚起眉頭。


    他伸出手,袖子往後滑,露出他骨骼分明的手腕,修長的手指握住蘇芝芝的籃子,提起來,對蘇芝芝說到:


    “有勞。”


    聲音低低啞啞,短短兩個字,直接宣布蘇芝芝大獲全勝。


    賀安雪捧著籃子僵立在原地,咬著嘴唇,尷尬得快哭出來。


    辜廷不是憐香惜玉之人,他對蘇芝芝頷首,沒再理會賀安雪,接下來還有例行巡查,便朝遠處走去。


    蘇芝芝的籃子,也由跟著他的一個弟子提著。


    望著辜廷遠去的身影,蘇芝芝斜睨賀安雪,拍拍她的籃子,關心地說:“師姐,你這湯啊,留著自己喝吧。”


    賀安雪臉色換了又換,抓著籃子的手,青筋都浮起來了。


    蘇芝芝很是滿意。


    對賀安雪這樣的人,就是要全力出擊,不留情麵。


    一回到朝星峰,她袖子裏飛出一樣東西,仔細一看,就是那骨鳥,在蘇芝芝要送湯時,它堅持要一起去,現在,蘇芝芝說:“你不是總說辜廷不喜歡我,我送他的湯,他收下了,卻不收別人的湯。”


    別人說辜廷不喜歡她,但眼見為實,耳聽為虛,她從來隻相信自己的判斷。


    流雲宗上下都知道,辜廷的脾氣絕對稱不上好,也是,這樣的天才,沒有點脾氣就奇怪了,甚至有些人來找辜廷,都會戰戰兢兢。


    就連蘇芝芝這種脾氣,也會觀察辜廷的神色,來判斷自己的舉措。


    比如,她不想讓辜廷覺得煩心。


    在辜廷麵前,她性子有所壓抑,圓潤了許多,因為她樂意為他改變。


    事實也證實,這麽多年的努力,她的喜歡是有回報的,她跟在他身後,他會停下腳步等她,她送給他東西,他都會收……去年,她攔住他說結為道侶時,他沒有猶豫,更是一種承認。


    她從很早以前就明白,辜廷為人冷淡,隻是,對她是不一樣的。


    這些別人都看不到,她卻清清楚楚。


    辜廷若淡如清澈的水,那她是水底裏靜靜等待的鵝卵石,他們這一生,不會有凡人話本裏的轟轟烈烈,卻已經足夠了。


    至少,她獨享著這點小差別。


    骨鳥堅持不懈,小嘴兒嘚吧:“那你為什麽不看看他到底有沒有喝呢?”


    蘇芝芝挑了挑眉:“看就看,我這就去找他。”


    骨鳥說:“哪用找他那麽麻煩,我來。”


    骨翅膀一揮,一個畫麵出現在蘇芝芝麵前。


    蘇芝芝雖然和辜廷結成道侶,但到現在,還沒同居,更沒有夫妻之實,這也是目前宗裏笑話她的理由之一,當下,骨鳥給出的這個畫麵,是辜廷的房子內,蘇芝芝也是第一次見。


    天色已然暗淡,房內牆壁安置夜明珠,亮如白晝。


    房子很整潔,沒有一處塵埃,辜廷坐在桌前,在這般明亮的光線中,他垂下眼睛,長睫在眼眶處打下淡淡的陰影,如不沾人煙的冰雕,美而冷淡。


    蘇芝芝盯著畫麵裏的人,她為他燉的那盅湯,放在桌上。


    隻看,辜廷站起來,他揭開蓋子,拿起湯水。


    那絕佳質地的瓷盅,與他的手相得益彰。


    她以為他要喝,莫名有些激動,屏住呼吸,卻看辜廷緩步走到窗前綠油油的盆栽,把她耗費大力氣燉的湯水,全部澆進去。


    傳來湯水淅淅瀝瀝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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