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不僅沒有勝算,反而惹了麻煩。


    她的目光冷淡,仔細看裏頭還有愈來愈重的懷疑,懷疑後藏的是細碎碎的冰渣子。可她掩飾得很好,隻是微微低頭,再抬起時便恢複如常。


    她分明覺得失望與遺憾,而神情卻一點兒變化沒有,連眉頭都沒起皺,不細究根本發現不了這些情緒。


    太子發現了。


    因他實在愛看謝辰,愛看她臉上眸裏微妙的情緒變化,若有絲毫是為了他,他便能高興許久。


    隻是不會有人曉得,包括謝辰。


    眼下見她如此,他隱約猜出來她不信任自己,頓時有些不是滋味。他故意不盡心地敷衍她,是想讓她多說幾句話來哄自己,哪怕騙也行。


    若是她願意坦誠說出救燕王的理由,他今夜或許能高興得失眠。


    隻是不該懷疑他。


    畢竟,他們是一起長大的,他的性子,她應當清楚,就像他清楚她。


    謝辰還沒開口,隻是幾個眼神的流轉,太子便敗下陣來,“雖難做,但我答應你,年前定讓皇叔出宮去。現下你若想見他,我隨時可以為你安排。”


    感激地看她一眼,謝辰搖搖頭,似乎覺得自己有些過分,可也沒忍住,依舊輕聲問道:“我不看,讓燕王妃與世子看看燕王,可好?”


    她輕聲細語,眸光溫柔,太子拒絕不了,唯一勸的是:“隻燕王妃吧,長星單純,見了隻怕難過。”


    “也是。”謝辰低聲道。


    太子問:“表姐說什麽?”


    她圓話道:“也好,便讓燕王妃見一麵,定定心。”至少,人還活著。


    謝辰不問陛下為何對燕王出手,太子亦不追問謝辰為何要幫燕王妃,兩人隻是聊到這裏。


    她道:“殿下如此幫我,我不知如何感謝才好。”


    “誰讓你是我的表姐,相識這些年,表姐極少求過我什麽,怎能不應。”太子笑著想了想:“若表姐真的想道謝,便喚我的名字,說句謝謝。”


    謝辰詫異地看了他眼,太子大方笑道:“自表姐穿上女裝,便再不喚我名字,我想聽聽。”


    謝辰十歲之前被當成男兒養,常與太子一同玩鬧讀書,玩急了便喊他名字。因歲數都小,沒人說什麽。後來各自長大,謝辰不由地與他生疏,太子也沒說過什麽。


    他難得孩子心性,或許真的懷念小時候,又或許隻是給謝辰一個台階下,讓她道過謝心安些。


    思及這裏,謝辰想起方才對他的揣測,破覺愧疚。於是眉宇舒緩,彎起嘴角,如他所願道:“長申,謝謝你。”


    長申,長申。


    他名字如此肅然,偏偏從她嘴裏出來,柔情無限。比生疏的“太子殿下”好聽萬倍。


    待謝辰走後,太子臉上得體的笑陡然加大力度,端正的五官竟有些扭曲,雀躍難掩。笑了一會,逐漸冷下來,他聽見了,方才她喃喃道:“也是。”


    她回的是藺長星的事情。


    她為何要說一句也是?


    她為何這樣想救燕王?


    太子臉上靜得嚇人,察覺到什麽後,手裏的糖像被人奪了去,盡管他從未嚐過這滋味,可他明白不好受。


    “恩福,去查一下。”


    …


    藺長星忙了一早上,臨近午飯的點,巡城校尉趕回來道周家五爺當街打死了韋家小公子。


    藺長星臉上未起波瀾,擦著靴子問道:“周書屏人呢?”


    “屬下攔不住,已經回了周府。”


    “此事交由京兆府的江少尹處理,自有韋家人去鬧。”他要做的,隻是自認失職,裝模作樣去太子麵前認罪,罰三五個月的俸祿。


    太子在這周書屏身上廢了許多功夫,他倒不負眾望,


    藺長星心情大好,出去對那兩個討債鬼道:“走吧,我請客。”


    謝幾軻早等得不耐煩,壓低聲音揶揄:“小姑父忙好了?”


    藺長星今早第一次被他這樣喊時,不好意思卻又期待地問:“她讓你這樣喊的嗎?”


    謝幾洵攔在中間,如實道:“是幾軻自己的主意。”


    那便沒什麽意思了。


    “忙好了。”他摟著人往外去,一派紈絝的無憂模樣:“答應你們的酒少不了。”


    謝幾洵跟在一旁,他純粹是來鎮場子,怕謝幾軻樂瘋了說胡話。


    謝幾軻上了馬,首先道:“我可以問個問題嗎?”


    “你說。”藺長星牽著韁繩看向謝幾軻。


    他目不轉睛地盯住藺長星:“你昨夜何時走的?”


    “……”藺長星猛咳起來,一上來就是這樣讓人難以啟齒的問題。


    這孩子,難怪謝辰喜歡打他!


    第68章 入彀   你不想凶凶我嗎


    等溫過的酒擺上桌, 謝幾軻又問:“世子何時與我姑姑……”


    他沒找到措辭,何時有染?有私情?好像都不是好詞。


    事前他已發過誓, 今日所談之事,絕不往外透露半個字,否則這輩子娶不到媳婦。


    藺長星下午還有公務,沒打算多飲,隻給他們二人倒滿酒。他明白謝幾軻要問什麽,笑道:“我若說,她認識我, 比你們認識我還早呢?”


    愣了一下,謝幾軻坐直身子,揮了揮手:“絕不可能!”


    謝幾軻見過,小姑姑與世子的幾次碰麵,別說情分, 連話都隻敷衍兩句, 怎麽可能那麽早。


    他們最親近的一次, 便是小姑姑教世子打馬球,按理那回看對眼還差不多。


    謝幾洵看破道:“南州。”


    聰明人有聰明人的好處, 藺長星點頭:“對, 我跟四姑娘在南州結識。”


    “南州?”席上其餘二人隻是點頭, 謝幾軻納悶哥哥又是怎麽知道的,追問藺長星道:“若是如此, 為何在京裏你們倆互不相識一樣?”


    他這問題一出口, 謝幾洵便搖頭, 無聲飲下杯酒。


    還能為什麽?以小姑姑與燕世子的身份,越是情投意合,越是要裝作互不相識, 以免招惹麻煩。


    藺長星也笑了一下,帶上點逗孩子的語氣:“因為四姑娘在南州與我吵過架,對我有怨,故而懶得搭理我,我剛回來也不敢套近乎。”


    “原來如此。”謝幾軻點頭道:“小姑姑很容易生氣的,你惹她,她就不理你了。”


    謝幾洵微微不悅,護道:“小姑姑何曾不理你了?”


    謝幾軻認真回憶,訕訕一笑:“好像沒有不理過我。”


    隨即補充:“那是因為我惹她生氣,她就立刻打我撒氣,撒過氣也就好了。但世子不一樣,小姑姑總不能打你,隻好不理你了。”


    目睹過謝辰在獵山上教訓他,鞭子毫不猶豫便往他腿上抽,英姿颯爽又令人膽戰。點點頭,藺長星笑道:“你說的是。”


    喝了半壺酒,謝幾軻刨根問底道:“你當初因何惹小姑姑生氣?”


    總不能說,沒有生氣,隻是你小姑姑占了我的身子便一走了之了。


    藺長星一本正經地作回憶狀:“也沒什麽,就是吃飯從不給錢,天天讓她給我付飯錢、酒錢、藥錢,還讓她給我買衣裳買鞋,帶我到處玩樂就是了。”


    謝幾軻:“……”這還沒什麽?!小姑父以前竟是吃軟飯的?


    他在南州時一定很窮!


    謝幾洵玩味一笑,也不知是當真還是不信,配合地說了句:“難怪姑姑會生氣。”


    藺長星歎息道:“也多虧我長得好看,你們小姑姑雖然砸了很多錢,有點生氣,但是想想還算值得,便又與我和好如初了。”


    如今還願意給他錢,每回一百兩可不是小數目。


    謝幾軻突然喝不下酒,默默地開始扒飯。這就和好了?小姑姑怎會如此重色!


    他頓時覺得虧,燕王府那麽有錢,世子居然還讓小姑姑養他。


    在家裏,娘罵爹的時候,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天下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他本來覺得刺耳,這也太偏頗了,傳出去人家還當謝家男人怎麽不好呢。現在卻陡然想到這句話,真是太氣人了!


    扒完飯,吃完酒,藺長星急著趕回去當值,走前被謝幾軻喊住。


    少年在寒冷的天裏衣衫單薄,卻絲毫不避寒風,下定決心地告訴藺長星:“以後你缺錢就問我要,隻要你對我小姑姑好,我養你。”


    雖說燕王府有錢,但世子堂堂大男人讓小姑姑請客,必是常有手頭拮據之時,不得已而為之,也該體諒。


    藺長星哭笑不得之餘,十分感動,拍拍他的肩道:“四姑娘有你這樣的侄子,一定很高興。”


    他揚眉:“那是。”


    三人兵分兩路,謝幾洵坐在馬上,並不揚鞭,慢悠悠走在街上,問他:“世子說的你都信?”


    “為什麽不信?”


    “你真心願意養他?”


    “我真心啊,他挺不容易的。”


    是啊,不容易。想到小姑姑被詛咒似的命格,便知他們日後的路不會好走,“你有心了。”


    “唉,你想啊,咱姑姑在家說一不二,臉冷起來比下雪天還寒。咱們是她侄子,她疼我們便溫柔些,你問問一起打馬球的那幾個紈絝,誰不怕小姑姑?這樣的性子和脾氣,你說世子平日裏能好過嗎?他真的不容易。”


    小姑姑是他們謝家的寶貝,才貌雙全,誰得了她必是福分。但這福分尋常人可受不住,長星世子看上去也傻傻的,怎能不讓他同情。


    謝幾軻越想越覺得世子慘,不過他模樣不錯,姑姑若是喜歡他這張臉,一定會憐惜他。少罵他幾句,少打他幾下也好。


    謝幾洵卻是徹底不想說話了。


    二嬸說幾軻當年是早產下來的,難得長得人高馬大,缺點心眼是不幸中的萬幸。


    …


    太子為難,韋家便將事情捅到了禦前去,求淳康帝降下旨意懲治周家。顧不上得罪不得罪,哪怕是左相,也不能輕賤人命到這個地步,當街活生生打死韋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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