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眼前一亮,又是一黑,恍惚看到無數五顏六色的光點和色塊,在黑暗繚亂著,波動著。


    她隱隱約約聽到一聲叫聲,那叫聲似乎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悶聲悶氣的,聽起來熟悉得緊,卻又想不起來是誰。


    她覺得自己不斷的在下墜,下墜,下墜,她想伸手抓住什麽,可手呢?手到哪兒去了?


    像是過了很久很久,又像隻是一瞬間,她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高微!”


    是誰在叫我?女孩皺了皺眉,不耐煩的揮了一下手。


    “阿微!”


    是誰在叫?女孩晃了晃頭,感覺自己的腦子裏被塞進一團漿糊。


    “高微!你醒醒!”


    女孩的肩膀被大力晃著,她睜開眼,醒了過來。


    眼前是一片漆黑。


    怎麽這麽黑?高微努力分辨著聲音,朱玖和方暄都在叫她,女孩不耐煩的哼了一聲,微弱的聲音響起。


    “天黑了嗎?”


    朱玖和方暄對看一眼,彼此都從對方眼中看到震驚和恐懼。


    見遲遲得不到回答,高微揉了揉眼睛,靜靜回憶了一會兒,又問道:“這是哪裏?那朵花呢?我睡過去很久麽?天都黑了呀,現在回去還來得及嗎?”


    一隻手輕輕搭在女孩的額頭上,一個溫和清朗的聲音響起。


    “小師妹,你終於醒了。”


    高微警惕的向後一縮,瞪著雙眼卻毫無焦距,她抿著嘴,手在身邊摸索著,在應該有短劍的地方來回找著,卻摸了個空。


    “你是誰?方暄呢?朱玖呢?你們,你們不要嚇我!”


    “沒關係,”女孩的雙手突然被陌生的手握住,她大力掙紮,雙腳向來人蹬去,“師妹,不要怕,我並無惡意。”隨著那和風般的聲音,高微逐漸冷靜下來,隻覺得握住她的手雖然有力,卻很溫和,沒有傷害她的意思。


    這時,她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阿微,你,你會沒事的。那妖花已經死了。”朱玖搭著女孩肩頭,將她輕輕攬到自己懷中。


    少女求懇著看著麵前的白衣少年,少年一手握住女孩的雙手,一手在高微眼皮上輕輕一探。


    高微靠在朱玖懷中,熟悉的人讓她心中略有放鬆,卻又突然感到眼皮上傳來的輕觸,她不自在的扭了扭頭,那種奇怪的觸感便消失了。


    “小師妹,你被蛇骨藤的花粉傷了眼睛。”女孩聞言身子繃緊,牙關卻咬得緊緊的。


    感覺到了她的恐懼,少年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繼續說道:“蛇骨藤原本無毒,但它的花粉卻會暫時致盲。沒關係,我正好是木靈根,這就為你醫治,不會有什麽遺害的。”


    少年的聲音有如和風般,驅散了高微自醒轉來便感到的不安和恐懼。


    朱玖按照少年示意,將高微身體扶正,少年盤坐在女孩麵前,一手結印,一手駢指點在高微印堂處。


    青光隱隱浮現在他的指尖,又順著手指罩上女孩的額頭,青色的靈力猶如滾珠般,源源不斷匯入女孩的印堂中。


    隨著木靈氣的湧入,高微隻覺從印堂處傳來一陣酸痛麻脹之感,靈氣進入印堂,隨之盤旋於她眼睛周圍。


    那股酸麻在女孩眼周遊走,有如細針輕刺,又如蟲蟻微噬,弄得她眼周酸癢不堪,眼睛一酸,便覺雙眼水汪汪的,淚水滴滴答答的流了下來。


    朱玖見狀嚇了一跳,顫抖著問道:“阿微,你,你怎麽哭了?很難受嗎?”


    高微滿臉淚水,鼻酸眼脹,止也止不住,她咬牙切齒:“誰,誰哭了!我隻是眼睛濕,濕了點,才沒哭呢!嗚嗚!”


    這還叫沒哭?但能說話表示還不太糟糕。朱玖擔憂的看看垂目端坐的白衣少年,又看看站在他身後的方暄。


    方暄麵色晦暗不明,雙拳緊握,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過了一會兒,高微流淚更凶,卻咬牙不讓自己哭出聲音來。少年緩緩收手,長長出了一口氣。


    朱玖忙問道:“師,師兄,阿微她怎麽樣?眼睛能好嗎?”


    少年點頭道:“等她哭完就好了。”


    “胡說什麽!我,我才沒哭呢!”女孩聞言抽搭著,她從小就強得很,即便是和人打架弄得鼻青臉腫都不哭鼻子,這次哭成這樣,自覺非常難堪,連忙捂住眼睛。


    少年見狀,伸手輕輕將她捂住眼睛的雙手拉開,輕聲道:“眼淚可以排出毒素,等毒素排幹淨了,你的眼睛就好了。”


    高微並非不聽人勸,便皺了皺鼻子,雖然自覺丟臉,卻也不刻意去止住眼淚。


    過了片刻,她眼前的黑暗似乎隨著眼淚慢慢的褪去,漸漸能分辨出光線明暗和形狀,可看人卻像蒙了一層厚紗似的,隻能隱約看出身形,卻辨別不出麵容五官。


    但這比方才那沉沉的黑暗要強多了,女孩驚喜的叫了一聲,伸手去探麵前那人的臉,卻半途被擋住,隻抓到一隻手指纖長卻有力的手。


    少年微微一笑道:“可是好多了?小師妹你是水靈根,水木相生,故此木靈毒物得了你水靈滋養,容易纏-綿不去。不過也不要緊,等你修為更高些,便可化毒物為靈氣。說到治病療傷,純水之靈比木靈還要好些。”


    “嗯,”高微抹了一把濕噠噠的臉,囁嚅道:“師,師兄,我現在還是看不清……”


    少年拿出一塊幹淨的絲帕,輕輕擦拭女孩麵上的淚水,點頭道:“沒關係,好好休息一晚,明日便可好全了。”


    他將絲帕放到女孩手中,又道:“手上難免帶著汙穢,要是眼睛腫得難受,不要用手揉,用幹淨的手帕蘸上清水,冷敷一會兒便好。”


    少年又看向朱玖和方暄,見二人身上頗多傷痕,便道:“兩位師弟師妹,雖然你們受了傷,卻是皮外輕傷,應無大礙,回去以後清水衝洗傷處,再用這藥塗抹其上便可,也不必包紮了,大概兩三天便能複原。”


    說罷,他拿出兩隻小小玉瓶,分別遞給二人。


    二人謝過後將玉瓶收起。朱玖猶豫了一下,還是請求道:“師兄,我們離住處有些遠,高微又,又是這樣,不知您能不能送上一程。”


    少年含笑點頭,振衣而起,見高微大睜淚眼,摸索著起身,腳步踉蹌了一下,便道一聲“得罪”,伸臂將女孩托起,打橫抱在懷中。


    高微嚇了一跳,隻覺自己騰空而起,本能的緊緊摟住少年的脖子。


    少年也不掙紮,隻咳嗽一下,忍著笑道:“小師妹,你別摟太緊了,不然還沒到你齋舍,我就被你勒死了。”


    女孩聞言麵上一紅,又感覺到腿彎和後背都被有力的臂膀托著,便鬆開手臂,摸索著抓緊了少年的衣襟。


    方暄默默撿起短劍,拔下樹幹上的長刀,朱玖左腳崴了,一步一步走得很慢,他看在眼裏,猶豫著挽住少女一邊胳膊,見她沒有反對的意思,便讓她靠著自己的肩膀借力,兩人慢慢跟著前方的少年。


    少年走了另一條路,平緩許多,又特意放慢腳步,讓後麵二人也能跟上。


    已是下午,起了風,樹葉被吹得呼呼作響,一路上又看到那些奇怪的草木,有了蛇骨藤的前車之鑒,方暄扶著朱玖,警惕著,盡量避開那些樹木。


    “那是魚梁木,枝幹是白色的,葉片卻是深紅色,像染了血的手掌,初看也許有些駭人,看多了也還好。”少年放慢腳步,微笑的看著試圖避開一條垂下的樹枝的方暄。


    方暄有幾分狼狽,也不做聲,隻默默點了點頭,還是伸手將那長滿了血掌樹葉的枝條擋開。


    少年不以為意,他年紀比幾人大不了多少,摸樣不過十七八歲,氣質卻和悅如春風,讓人看見他便不知不覺沉靜了下來。


    高微蜷縮在少年的懷中,眼睛瞪得很大,卻模模糊糊的看不清,其他的感官卻因視力下降而敏銳了不少。她聞到少年身上散發著一種草木的清香,味道很淡,卻像陽光下的大樹,聞起來讓人心中安定。


    女孩心想,這位師兄是木靈根,阮姐姐也是,似乎阮姐姐身上也有這種草木的香氣,隻是更為馥鬱,更近似花香而不是木香。


    難道木靈根之人都是這種味道?那水靈根、土靈根、火靈根和金靈根又是什麽味道?想到這裏,女孩低下頭,悄悄在衣襟上聞了聞,除了汗味和蛇骨藤略帶腥氣的汁液味兒什麽也聞不出。她又想起朱玖是火木雙靈根,心道火靈根難道聞起來一股焦糊味兒不成,以後有機會抓住朱玖聞聞去。


    高微胡思亂想著,漸漸閉上眼睛,少年的雙臂有力而平穩,女孩在他懷中一點不覺得顛簸,隨著他步伐節奏,她有些微的晃動,像是被潮水輕輕推動的小船,女孩抓著他衣襟的手慢慢鬆開,呼吸勻細,一點一點陷入黑甜的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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