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踏出靈力形成的漩渦,高微長出了一口氣,映入眼簾的山穀似曾相識,還未等她回想起來,便聽見一個聲音叫道:“呔!哪裏來的野丫頭!”


    那聲音含著欣慰的笑意,高微聞聲望去,隻見一名美豔如花的妙齡女郎正笑意盈盈的望著自己。


    高微一愣,這張臉很陌生,但這聲音——


    “哈!楊纓啊!”她三步並作兩步,衝到楊纓身邊,雙手一張一撲,結結實實的抱住了她,心中暗暗感慨,軟玉溫香抱滿懷,話本酸文誠不我欺也!


    真是一塊牛皮膏藥!楊纓一臉嫌惡的把她往外推,叫道:“你瘋了麽!真真野成猴子了!我又不是樹,你抱我做什麽!”


    好不容易推開她,楊纓腰間又是一癢,低頭看去,和一隻霜紋白毛琥珀眼的大貓對了個眼神。她何等聰明,刹那間想明白這貨是高微收的靈獸,於是點點頭:“行啊你,又築基又收靈獸,七年時間還真沒耽擱什麽。”


    高微伸手把那在美人身邊蹭來蹭去的孬貨拽開,笑嘻嘻正待答話,目光一轉看到言崧,那笑容便僵在臉上。


    楊纓向他打了個招呼,隻見他垂目不語,隻微微頜首,遁光一閃,竟就此去也。


    “你又做了什麽好事?”楊纓眼風一掃,冷笑一聲,伸手就在魂不守舍的高微額頭上一彈。


    高微吃痛,跳到一邊,連忙道:“什麽好事?沒有啊,哎,怎麽就你一個人,其他人呢,阿玖,班雅,她們哪兒去了?”


    見她東扯西拉試圖轉移話題,楊纓撇撇嘴,心中記下一筆,卻道:“班雅正在閉關築基,朱玖那隻肥鳥兒在進階,都忙著呢,隻有我這個閑人來看看你是死是活,”她目光在高微那身魚皮小馬甲小短裙上一掃,以手加額,“哎,要是再晚幾天出來,你都變成女野人了吧!這穿的都什麽亂七八糟的!”


    有那麽糟糕麽?很涼快啊!高微正待反駁,楊纓不由分說將她一拽,一道遁光將二人托起,須臾間已在空中。


    “先去換身衣裳,你沒衣服了麽?罷了,穿我的,總不能穿成這樣去見陸真人!”


    “陸陸陸陸真人?”當年那段記憶浮現眼前,高微一驚之下都結巴了。


    “當然,瞧你這點出息!”楊纓對她這副上不得台麵的樣子嗤之以鼻,“你如今也是築基修士了,出群玉,步青雲,總得去參見主管築基修士的陸真人吧,過了明路,你才好換弟子牌,領取這七年的宗門供給。”


    她在高微肩頭一拍,歎道:“可憐見的,連件衣服都沒有,領了靈石,姐姐帶你買衣服去!”


    聞言高微不知在想些什麽,突然問道:“說到宗門供給,我是不是還有一顆築基丹可以領?”


    凡仙門鼎盛之地,均設坊市以供交易。極天宗為仙門之首,其坊市的規模自然非同小可,更令高微吃驚的是,這坊市甚至都不落地,而是無數條巨大的雲舟首尾相連,其上樓閣琳琅,在半空中連綿起伏,遠遠望去猶如雲中仙市。


    這便是極天宗外圍最大的坊市——雲中坊。


    “嘴給我閉上,上去以後不許亂說亂動!”楊纓在高微耳邊低語,把正看得瞠目結舌的她嚇了一跳。


    楊纓駕遁光輕車熟路的飛向雲中坊,高微一邊讚歎一邊四下亂瞟,驀地看到雲中坊之下那片空地上也有許多房舍,儼然已聚為一處頗具規模街市,隻是低矮密集,又被上麵投下的陰影所籠罩,看去寒酸落魄,與那仙氣飄飄的雲中坊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地上那些是?”高微好奇問道。


    楊纓皺眉,有些不耐煩的答道:“外頭那些散修們總喜歡在有坊市的地方聚集,學那些話本傳奇裏撞大運,夢想有機緣砸到他們頭上,宗門沒攆他們,就這麽聚居成城了,不過今年不是招考弟子之年,好像已經荒廢了。今日帶你去衣錦雲裳看看,那裏是本宗產業,弟子有折扣哦。”


    說話間,她們已在一處平台上落定,隻見雲舟大小不一,錯落排布,竟有上下十幾層之多,其間以天橋相連,亭台樓閣風格不一,有的金碧輝煌,有的清新典雅,望之賞心悅目。


    楊纓帶她在人群間穿梭,上樓下梯,也不知轉了多少彎,過了幾座天橋,終於在一座重簷飛角,青瓦白牆,烏黑廊柱,看去十分眼熟的三層高樓前止步。


    “好像膳堂啊……”高微突然想起記憶中的膳堂來,卻見楊纓白了她一眼,當先邁進大堂之中,她連忙跟上。


    一進門,便有一名素衣雙鬟的少女迎了上來,高微瞟了一眼,見她修為不過練氣中層,便知這名少女應是這樓中知客。


    少女向她二人盈盈一禮,恭敬將她們引過大廳,上二樓,領進一間古樸清雅的雅閣,高微略一掃視,見有案有座,案上還有茶壺茶杯,懶病一犯,大喇喇坐下,隨手倒了一杯茶,呷了一口。


    那知客少女視若無睹,低頭退下,此時又有人進來了。


    楊纓笑著迎上去:“季芸師姐,您怎麽有空來?真是勞駕了!”


    高微自從臉盲症痊愈後,大概出於補償心理,看人專看臉,隻見那季芸也是築基修為,模樣看去二十七八,瓜子臉,細眉杏眼,未言先笑,看去十分可親。


    “楊師妹難得光顧,自然是要好生招呼的。”季芸與她寒暄幾句,又轉向起立的高微,上下一打量,微笑道:“這位想必是高師妹,年紀輕輕就已築基,前途無量啊!”


    高微與楊纓對視一眼,她出秘境不過半天時間,先去陸真人處得了幾句訓示,隨後在靈獸園寄養了呼嚕,又到掌務司領了過去七年的宗門供給,緊接著就通過大道通衢台傳送至極天嶺外圍,飛到這雲中坊來,前後撐死不過兩個時辰,這麽短時間裏,這位季師姐消息如此靈通,竟然已經知道她的身份了。


    楊纓衝她使了個眼色,對季芸笑道:“想必您已經知道我們來意了,既如此,這次還要勞煩師姐您這雙慧眼,為咱們這位高師妹打點打點衣裝吧。”


    季芸道聲過獎,上下打量高微身形,又含笑請她轉了個圈,再走了幾步,便拿出一方玉版,在其上點點畫畫,不一刻,便有一行素衣少女捧著托盤迤邐而來。


    便見她拿起第一個托盤上疊好的衣衫,當空一展,靈光閃動間,那套衣衫凝空浮起,招展飄搖,仿佛被一個無形的人體穿著一般。


    “這披帛是千星紗所製的。”她執起那霞光燦爛的披帛一角,“映日生光,華彩輝煌,最是引人注目。”


    “配上這套廣袖流仙裙,素雲帛為裏衣,霞影紗為裙裾,飄逸輕盈,我觀高師妹腰如束素,身纖腿長,最適合這種清麗脫俗的風格。”季芸輕聲曼語,寥寥幾句如畫龍點睛,將這套衣衫的優點烘托得淋漓盡致。


    楊纓看得雙眼發亮,正要叫好,高微慢吞吞道:“好看,是好看的。隻不過,這披帛夜裏也會發光吧,若是夜行可是好大一個活靶子。唔,這裙擺也太長了,走兩步能跌三跤,袖子太大,動手過招頗為不便——嘶,疼疼疼!”


    她還想再說下去,楊纓一把擰住她腰間嫩肉,也不管她嗷嗷叫疼,又歉然一笑:“季師姐,她就喜歡開玩笑,您別介意,這套衣服我看挺好,就它吧。”


    “別!你喜歡你買,我可不要!”高微連忙道,她十足是草根品味,以她的眼光看來,這套什麽勞什子的廣袖流仙裙華而不實,遠不如她的魚皮小馬甲。


    季芸微微一笑,並不介意,依舊和藹問道:“看來是我看走眼了,高師妹喜歡哪種樣式顏色,不妨一說,我來找找,這裏若是沒有,隻怕其他地方也難找了。”


    高微眼珠子一轉,伸手比劃道:“袖子一定要緊窄,不能妨礙活動,唔,胸口這裏別開這麽大,你也看到了,我都沒胸的。”楊纓無語望天,恨不得裝作不認識這家夥。


    “還有這裙子,裹來裹去的不方便,有前後左右開裾的麽?對了,裙擺一定要短,不能長過腳踝,拖地的這種絕對不行!”


    最後,她看了那排托盤上的姹紫嫣紅,搖頭歎道:“花花綠綠的,太招眼了,要深色,無論在哪裏都能藏起來的那種顏色,絕對不能引人注目,嗯,差不多就是這些了,找得到麽?”


    季芸的手停在玉版上方,半天沒落下,聽完之後,她的表情複雜得難以形容,楊纓則默默的把頭扭到一邊。


    默然良久,季芸終於開口:“高師妹的要求,很是特別,我想了半天,這樣的衣裳,有倒是有,隻不過,是男裝。”


    “男裝就男裝!”


    高微如願以償的出了衣錦雲裳,楊纓卻留了下來,她對高土鱉的奇葩品位無法直視,堅定的表示要多買幾套衣裳來洗洗眼,同時誠懇的建議她自己一個人去逛街吧,千萬不要和別人說認識自己。


    “哪裏醜了,哪裏奇葩了……”高微搖搖頭,她一身簇簇新的黛青色長袍,光素無紋,對襟束腰,窄袖開裾,月白裏衣,深青短靴,長發綰做一窩絲,若非並未束冠,看去十足一名清俊少年。


    被困秘境七年,日日與野獸為伍,哪裏見過這等繁華之景,高微興致勃勃的在雲舟連成的天街上逛著,看到有趣的店鋪就進去逛逛,她穿著雖樸素,但腰懸極天宗玉牌,如此年輕便是築基修為,諸店家亦不敢怠慢於她。


    她走走逛逛,卻隻看不買,七年秘境她早已習慣了不靠丹藥符籙,隻靠徒手肉搏與法術結合的戰法,而法器,買的起的看不上,看得上的又太貴,雖然剛剛領了供給靈石,卻還是杯水車薪,隻能徒呼奈何。


    出了一家法器店,高微-徐步走向雲中坊的邊緣,一路上夾道種滿奇花異草,碾玉為盆,雕欄巧護,這些花草得到了精心的照料和修剪,毫無枯枝敗葉,繁花如錦,在和風徐徐中爭奇吐豔,但在一時的新鮮勁過後,她突然懷念起秘境中那些不美不香,枝枝蔓蔓,根深於地,葉展向天的野生草木來。


    她在雲舟的護欄前站定,支肘撐在光滑堅硬的欄杆上,目光無意間向下一掃,突然間看到了什麽,蹙眉凝神片刻,隨即單手一撐,翩然翻過欄杆,急墜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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