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鳳霞也不插話,等到對方口幹舌燥的時候,才輕飄飄地冒了句:“三舅舅,我桂生表弟的腿還疼啊?這天冷了啊,可得好好保暖,不然以後麻煩哦。”


    高桂生年紀比陳鳳霞小了整整10歲。按道理來說,不至於這麽小小年紀就得了老寒腿。


    事實上他的腿出問題根子也不在這事兒上,而是被人打的。


    為什麽?因為奮鬥是不想奮鬥了唄。這小子在外頭打工的時候就想走捷徑,搭上了個富婆。


    說實在的,天底下幹這種事的紅男綠女數不勝數,人各有誌,沒什麽好說的。


    可千不該萬不該,他搭上的富婆不該是老板娘啊。老板直接找人打斷了他的腿,幹脆利落的一塌糊塗。


    完了,等到他養好傷,腿也就瘸了。


    就這樣,這人還感覺自己是一朵嬌花,老幻想被富婆包養,不肯踏踏實實自己學門手藝,好好過日子。


    更神奇的是,這種人居然也有女的願意嫁。女方進門之後伺候公婆養小孩,男的還不領情,天天在外頭鬼混。


    陳鳳霞都搞不清楚那個表弟媳婦究竟圖什麽。


    也是,隻要男人嘴上會花花,不管多垃圾的男人都能騙到老婆。


    這兩口子的孩子也子承父業。20來歲就想著走他爹的老路,好找個富婆包養。結果呢,大概是爹媽的智商都不夠,他也跟不上。


    他不僅沒能找到長期飯碗,反而為了自我包裝欠了一屁股網貸,大過年的家裏頭都被人潑紅油漆。


    真是每年都能給人增加茶餘飯後的談資。


    現在,陳鳳霞的那位表弟還在家裏頭,沒臉見人;她既然已經打定主意當惡人,就絲毫不介意拿著人說事,刺一刺三舅舅的心。


    自己家狗屁倒灶的事情一堆呢,這老頭到底哪兒來的臉管人家的屁事。


    三舅舅被氣得夠嗆,直接掛斷了電話。


    陳鳳霞扭頭去外麵洗菜,隻招呼李教練:“再有電話過來,不用理會他們。”


    李教練犯難:“你家長輩的電話真不接?”


    陳鳳霞揮揮手,滿不在乎:“沒事的,響兩遍就不會再響了。現在大哥大的通訊費用太高了,我那個弟弟不在乎,我弟媳婦也會跟他拚命的。”


    開玩笑,陳家又沒裝電話。一群老頭老太太充長輩擺譜,還得用陳文斌的大哥大。


    高桂芳會由著他們才怪。


    她這個女兒陳鳳霞講話不值錢,就讓值錢兒媳婦說去就是咯。


    反正她不過是個外人。


    毫無心理壓力,就很坦然。


    第102章 掙錢它真香


    陳鳳霞是跟個沒事人一樣了,鄭國強卻有些擔憂:“你這真不打算回去過年了?”


    陳鳳霞奇怪:“你打算給你舅舅拜年還是要伺候你老娘?”


    鄭國強立刻拉下了臉:“你說什麽鬼話,我跟他們沒關係。”


    陳鳳霞點頭,兩手一攤,學著電視上外國人的樣子聳肩膀:“那不就結了。忙著呢,掙錢!”她說到做到。大年初一沒回娘家,大年初二也沒回去。


    一直到大年初五零點一過,外頭的鞭炮劈裏啪啦響個不停,街上的鋪麵開始迎財神,準備重新開張新年生意的時候,她才一屁股坐下來,一五一十地點賬。


    這整整五天的功夫,鄭家人可是一分鍾沒歇。從早上睜開眼忙到晚上閉眼睛,走路都是一路小跑,說話也是連喊帶叫,不然忙不過來呀。


    家裏頭的庫存集體清空了,稻子殼都全都化為了灰炭。陳鳳霞甚至感覺兩口大鐵鍋都薄了一層。


    虧得沒做小炒,不然鍋底都要被鏟破了。


    喊啞的喉嚨,結出鹽霜的汗水,都化成了麵前的這堆人民幣。


    有紙鈔,也有硬幣。有大麵額的五十一百二十十塊,也有小麵額的五塊兩塊一塊甚至五毛一角,就像是現在市麵上通行貨幣的小型展覽會。


    鄭明明幫著媽媽一塊兒點鈔票,她負責點的是硬幣。


    小姑娘認真地將不同麵額的硬幣分門別類地劃撥開來,然後一五一十地清點數字。


    鄭國強手上的是紙幣,一塊兩塊五塊的十塊的二十的都有,也是一張張的碼放整齊。


    這幾天,家裏頭的營業款都是揣在一個大包裏,誰都沒顧上管。包被塞滿了之後就往裏頭再壓一壓,接著裝錢。


    大家甚至連將錢轉移到櫃子裏頭的時間都沒有。


    鈔票的量實在太多了,搞得鄭國強平生頭一回對點錢這種事情充滿了畏懼的情緒。


    天啦,到底什麽時候才能點完?


    內心發出同樣感觸的人,還有陳鳳霞,點到後麵她的手都在發抖了,隻恨自家沒有點鈔機。


    她也算是掙過錢的人了。直覺告訴她,這幾天生意就沒有斷過,營業額絕對不會少。


    可是她真沒料到這麽多呀。


    紅色的綠色的鈔票在這堆錢當中算是相對比較少的,可是一張張的挑揀出來之後,居然也有厚厚的一遝子。


    她從頭到尾清點了一遍,屋子裏頭就隻響起呼呼的喘氣聲,半天都不聽她說一句話。


    鄭國強點完了手上的小麵額紙鈔,也頭昏眼花。


    每當這些錢的金額達到100之後,他就用個小小的牛皮筋紮一下,算是記數。


    紮到後麵他已經徹底麻木,因為這種紮好的一摞錢積攢得越來越多,簡直在桌上堆成了一座小山。


    他再抬起頭的時候,外麵的天居然已經亮堂堂。


    有人在院子門口喊:“有沒有麵條啊,給我來碗麵條吧。”


    有雞湯麵,但他們本來沒打算賣,是自家吃的。


    不過人家已經登門了,那就給人一碗吧。


    那人看到有雞腿,立刻要求也來兩隻。


    鄭國強麻木地收了5塊錢,又麻木地跟人家說新年好。全憑直覺送走的客人,才兩隻腳跟踩在棉花上似的又回到屋裏頭。


    陳鳳霞雙眼也直勾勾的,居然還能說出囫圇話:“不是有店開門了嗎?”


    大年初五迎財神,大家就應該開始做生意了啊。


    鄭國強感覺自己冷靜又理智,這個時候竟然能夠聲音平靜地回答妻子的問題:“開的也是大店,小吃鋪子沒幾家開的。”


    這很正常。


    國營飯店的春節假期還沒結束,擺小吃攤的基本上都是外來打工人員。人家一年到頭不著家,好不容易碰上春節,當然得好好休息幾天。


    沒看到醫院旁邊的那家餃子館,過了臘八節就放假回哈爾濱了,完全不在乎年節年後生意最好的時候。


    嗯,所以即使正月初五來了,大家能夠選擇吃飯的地方仍然很少。


    鄭明明還在清點硬幣,每點完一摞子,她就在紙上做個記號。


    這會兒,她抬起頭問爸爸媽媽:“那今天還做生意嗎?”


    真想做啊,好舍不得!


    陳鳳霞的心在咆哮。


    難怪人家說過年是餐飲業發大財的時候,無論大飯店還是小飯館,那錢就跟流水似的,嘩嘩地往你屋裏頭灌,你想擋著都擋不住。


    無論平常多節儉的人,到了過年的時候都要大方一回,好好犒勞自己。


    光是手上的大麵額鈔票,她這兒已經數出了2萬塊。


    陳鳳霞抬頭問丈夫:“你那邊多少?”


    鄭國強聲音含混,猛吸了一口氣才豎起了三根手指頭。


    陳鳳霞有點兒失望,3000啊。


    哎喲,麵額少就是不一樣,這都堆成山了,才3000塊。


    鄭國強瞪眼睛:“你自己不會估量啊?。”


    這麽多,桌子上全是鈔票,3000是說不過去的。


    陳鳳霞聲音發抖:“再加一個零?”


    鄭國強腦袋像有千斤重,點頭的時候感覺脖子都要斷了。


    鄭明明奇怪地看爸爸,為什麽她感覺爸爸好像要哭了一樣。


    應該沒有賠本啊。


    小姑娘想要撓頭,又想起來老師說的錢幣上的細菌最多,就隻能強行按耐住。


    她不知道爸爸媽媽到底點了多少錢,可光她點出來的硬幣就已經有7000多塊錢了呀。


    好重的呢,她感覺比弟弟都重多了。她完全挪不動,就在地上點的。


    哦,難道是因為家裏投入的本金更多,兩邊一抵消反而虧本了嗎?


    是啊,家裏頭的大冰櫃就沒有空過。


    爸爸一趟趟的往肉聯廠跑,每次都說把人家的東西搬空了,可每次又都賣得一幹二淨,然後再一次往倉庫的方向去。


    到後麵家裏實在太忙了,爸爸都已經來不及去肉聯廠,就打電話喊伯伯送過來。


    那個伯伯還嘲笑他們為了掙錢,連年都不要過了。


    媽媽說這是為了在過年的時候不要叫人上門討債。


    鄭明明非常驚訝,原來銀行也會跑到人家裏頭去討債嗎?她還以為隻有黃世仁才會派穆仁智去討楊白勞的在呢。


    鄭國強的嘴巴發出了嗚嗚的聲響,他的喉嚨上下滾動著,似乎有千言萬語要流淌出來,卻又找不到出口。


    他掏出了筆記本,開始用筆算淨利潤。


    人工投入這些在他們不算什麽,他們的淨利潤就是花了多少錢買原料。這是唯一的支出。


    到最後,落在紙上的數據讓可憐的老鄭同誌眼花繚亂,張口就是一句:“操,可以再起一棟樓了。”


    陳鳳霞也看了一眼,沒錯,要不是燈市口的別墅已經賣完了。她家完全可以再來一套。


    她吸氣再呼氣,斜著眼睛看丈夫:“怎麽樣?上原縣的房子能買吧。這回我不要你貸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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