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不定他們就是想妹妹死呢。


    殺人犯法,要坐牢的。但是小孩自己摔死了,警察也不能抓他們吧?


    鄭明明越想越可怕,聲音也急切起來:“媽媽,我們必須得把妹妹接回來。不是你說的嗎?在生死麵前,其他的事情都是小事。”


    陳鳳霞沒辦法答應女兒,她隻能強調:“這關係到上戶口的問題。你別擔心了,你舅舅會把這事處理好的。媽跟你保證,這回媽肯定盯著他,不讓他玩鬼。”


    鄭明明看了眼媽媽,勉為其難地點點頭,表示自己姑且相信媽媽一次。


    陳鳳霞瞧她猶猶豫豫的樣子,頓時又好氣又好笑,心頭的惆悵倒是衝散了大半。她拍了拍枕頭,示意女兒躺下來說話。


    “你原諒媽媽了,那你有沒有問過媽媽原不原諒你?”


    鄭明明下意識地為自己辯解:“我們就是想去看一眼妹妹。”


    “那你為什麽不打招呼?你知不知道你們這樣跑出去有多危險?你知不知道我們有多擔心。好,我們是可惡的大人,那教練爺爺呢?老師呢?你知不知道大家都嚇成什麽樣了?”


    “我沒有想嚇他們!”鄭明明努力強調,“是老師說今天自由活動的。”


    陳鳳霞繃著臉:“老師也說讓你們不要跑遠,就在賓館附近玩!”鄭明明詞窮,就垂下腦袋,咬著嘴巴不吭聲。她們又沒有去壞地方,她們就是坐車去看妹妹而已。


    女兒是從自己肚裏出來的,當媽的哪裏不曉得她的強。


    陳鳳霞就歎了口氣,試圖讓自己心平氣和下來講道理:“對,你們覺得自己很聰明,不會上當受騙。你們還覺得自己很厲害,吳若蘭甚至會武功。但天底下淹死的大半都是會水的。我告訴你,人家隻要裝成老婆婆,手絹上撒了蒙汗藥,直接捂住你們的鼻子,就能一下子放倒你們。”


    鄭明明尋找媽媽話語當中的破綻:“我們有三個人呢,一下子放不倒的。我們會喊救命。”


    陳鳳霞冷笑:“要是人販子說你們三個偷跑出來玩,不肯好好寫作業,她這個做奶奶的要帶你們回家好好學習。你說大家會幫她還是幫你們?”


    鄭明明瞪大了眼睛:“什麽奶奶?我們又不認識她。”


    “你們自己知道有什麽用,旁人會信你們嗎?就算不用騙的,來幾個彪形大漢,一人抱走一個,你覺得你們能夠逃開嗎?”


    鄭明明下意識地強調:“我們又不是男孩,人販子拐了我們賣給誰呀?”


    新聞上說的都是拐賣婦女兒童,人家要買也買小男孩。


    陳鳳霞冷笑:“賣給誰?打斷你們的手腳,讓你們在街上乞討。剪斷你們的舌頭,叫你們連話都說不出來。拐子折磨人的手段多了去,小姑娘就不會被拐賣了嗎?被拐的小姑娘最多了。”


    鄭明明被嚇到了。她再聰明早熟也就是個小姑娘,隻能徒勞地強調:“可我跟陳敏佳回老家也從來沒碰上壞人啊。”


    陳鳳霞一噎,突然間意識到自己跟女兒的認知偏差了。


    女兒跟侄女兒或者說他們周圍的孩子都養的糙,根本就沒有不能在沒大人陪同的情況下出門的概念。別說坐公交車去村裏了,連獨自坐火車從一個城市到另一個城市都無所謂。


    陳敏佳獨自一人跑去安鎮市,李教練他們不也覺得沒什麽大不了的嚒。


    上輩子,陳鳳霞做鍾點工的主家就笑過現在小孩怎麽連門都不出。像他小時候放暑假坐船從長江上遊到下遊爺爺奶奶家,幾天幾夜的行程,也就一個人,爸媽不過跟船上的服務員打聲招呼而已。


    實際上,服務員忙得很,根本沒空管他。


    這放在她重生回來前,簡直無法想象。他爹媽還不得被罵臭了啊。


    陳鳳霞的怒氣匯聚成的拳頭像是打在了棉花上,一下子卸掉了大半的力氣。


    她認為山崩地裂的事情,人家瞧著就是小事一樁。錯是錯了,但錯的是沒想到行程會更改,大人會到處找她們。


    也許在她們看來,去一趟村裏,瞧過了人,然後再坐車回來,這事就算完了。


    為什麽要跟大人說呢?所有的大人都不關心小妹妹。這是屬於她們的秘密。


    秘密被戳穿了,大人暴跳如雷,也是因為被發現了丟臉的事,麵子掛不住。


    所以女兒才一開始就說原諒她。在女兒看來,錯的更離譜的是她啊,是他們這些大人。


    陳鳳霞不得不連著深呼吸好幾次,才吐掉胸中那股無處釋放的鬱結。


    “好,咱們不說可能碰到的危險,就說你們單獨行動的事。你認為你們有能力獨自完成這次行動嗎?今天要不是我找過去,你們準備怎麽掏錢給她看病?沒錢的話,你們又打算怎麽收場?


    對,你們可以打電話回家或者是回賓館求助,但要是碰上小偷,把你們衣兜掏個底朝天,你們還有錢打電話嗎?”


    鄭明明不服氣:“陳敏佳帶了錢的,我們想到了小偷,身上沒帶大錢,她帶的是存折。就是,就是他們那裏的郵局非讓大人來才給取錢。”


    她一開始還理直氣壯,說到後麵意識到自己還得求助大人,聲音就漸漸低下去了,自己都聽出了心虛,隻能強行加了句:“打110不要錢,我們可以打110。”


    陳鳳霞都被女兒給氣笑了,嗬,她姑娘可真聰明,總能找到理。


    媽媽不說話,鄭明明反而喪失了鬥誌,隻小聲嘟囔:“可我說了的話,你肯定不會讓我們去看小妹妹的。”


    每次她打聽妹妹的事,媽媽都隻說妹妹過得很好,卻不肯再透露半個字。


    陳鳳霞哪裏看不懂女兒的弦外之意,可是她依然端正了顏色:“還沒有發生的事,你怎麽能說肯定?上次媽媽開公司沒告訴爸爸,你說怎麽說的?不能有罪推定。你現在想想看,你是不是犯了跟媽媽一樣的錯誤?”


    鄭明明語塞:“可是……”


    “可是就是沒說。你不說的話,怎麽知道結果呢?”


    鄭明明急了:“可是我說了你會攔著我,就好像爸爸不會願意讓你開公司一樣。”


    陳鳳霞歎了口氣,伸手拍女兒的後背:“那你說,爸爸反對的話,媽媽還開不開公司?”


    “開!”鄭明明脫口而出,“爸爸攔不住你的。”


    她跟媽媽的情況跟爸爸媽媽之間又不一樣。爸爸都聽媽媽的,媽媽又不可能聽她的。


    陳鳳霞搖搖頭:“你錯了,媽媽也攔不住你。天底下的父母到最後都拗不過孩子的。你們在爸媽的世界中分量會越來越重,而爸媽在你們的世界裏隻會越來越輕。父母永遠都是輸家。你們清楚地知道這點,所以才敢這麽膽大妄為。”


    鄭明明不想聽後半段話,就抓著前麵話的尾巴:“你真的會拗不過我嗎?那我說我不要轉學呢?”


    “啊?!”陳鳳霞懵了,旋即火氣就壓不住往上竄,“你不轉學?手續都辦好了,九月份就開學了。你現在跟我鬧這個脾氣?”


    鄭明明胸口上下起伏,委屈地喊出聲:“我沒鬧脾氣!”


    她想說什麽,又覺得沒意思,索性直接翻過身,屁.股向人:“你就當我沒說。”


    陳鳳霞趕緊追問:“那你能告訴媽媽為什麽嗎?雖然到了新學校要重新適應,但是外小很好的,學校大,老師跟同學都好,將來你考外國語中學也便利。”


    “我們農民工子弟小學有什麽不好嗎?我們學校很好,我們老師我們同學都很好!”鄭明明突然間坐了起來,氣呼呼地看著媽媽,“你們老說城裏人看不起農民工,你們自己就看不起自己啊。你幫大家買房子,說這樣就能變成江海人了。可是我們就比江海人低一等嗎?我們為什麽非要變成城裏人?!”


    陳鳳霞苦口婆心:“因為戶口不在江海,將來你就沒辦法上中學啊。這不是農民工好不好的問題,是政策就是這樣規定的。”


    “那錯的也是政策!南霸天要搶鍾家的地。為什麽不當胡斐打倒南霸天,非要當鍾四嫂剖開小三兒的肚皮呢?”


    小女孩的聲音清脆響亮,聲音一下子拔高了,就像是鬧鈴一樣。


    躺在小床上睡覺的小胖子被驚到了,猛地坐起身,身體還抖了兩下。


    陳鳳霞都顧不上驚恐女兒出格的話,慌忙翻身下床,一把抱起兒子在懷裏頭輕輕地拍:“小驍不怕,小驍睡覺覺哦。”


    小胖子的眼睛還瞪得滴流圓,等媽媽的手心落在他背上,他又看到了姐姐的臉時,他終於放心了,又閉上了眼睛,歡快地打起了小呼嚕。


    陳鳳霞抱著兒子來回走,等到人睡安穩了,才把他重新放回小床上。


    安撫完小的,還有大的要教育。當媽的人隻覺得心力交瘁:“明明,以後都不要說這種話。”


    鄭明明卻無所畏懼,她聲音是低了下去,氣勢卻半點兒不減:“為什麽不能說?我說的都是事實,你們大人是不是隻愛聽我們說違心的假話?我們又不是沒交學費,我們又不偷又不搶,憑什麽我們就低人一等,憑什麽就不能在城裏上學?學校還是我們爸爸媽媽蓋的呢。”


    陳鳳霞頭痛,她要如何跟女兒解釋?就算農民工子弟學校有初中也不行啊,將來照樣不允許考江海的高中。


    她隻能強調:“既然你覺得政策不公平,那你更加應該好好利用你所能用到的最好的條件,努力讓自己變成個厲害的人啊。這樣將來你才可能讓更多的人聽你的話,改變政策啊。”


    鄭明明愣住了,她倒是從來沒想過這點。現在,小學生隻能狐疑地問媽媽:“真的嗎?”


    陳鳳霞點頭:“當然,這世界上有兩種人,一種是改變世界的人,一種是被世界改變的人。後一種更輕鬆,大部分人都是後者,媽媽也是。不過媽媽希望將來你能變成前一種人。”


    這話還是上輩子女兒帶研究生以後對自己學生說的。現在陳鳳霞反而拿過來勸說女兒。


    越是不滿就越要努力,因為隻有這樣,你才可能施展自己的抱負,讓世界漸漸變成你理想中的模樣。


    鄭明明勉強被說服了,可是她仍然不想轉學。


    “我們學校就很好,我要代表我們學校打敗施筱。省得到時候她又說我是沾了外小的光才在數學競賽裏打敗她的。”


    陳鳳霞一陣頭痛,最後隻能勉為其難地點頭:“行吧,隨你。隻要你將來不後悔就行。”


    唉,她隻能安慰自己,上輩子女兒在農民工子弟小學讀完的小學,不也沒耽誤她後來考重點高中上名牌大學當教授嚒。


    唉,最多這輩子跟上輩子一樣,反正也不差了。


    唉,今天話題七扯八扯成這樣,想要再教育這丫頭時間又太晚了,總不好不讓她睡覺。


    陳鳳霞隻能趁機找補:“看,隻要你跟媽媽好好說,擺事實,講道理,表達自己的意見。即便你認為媽媽不可能答應的事,最後還是你贏了。媽媽沒你想象中的頑固。”


    鄭明明卸下了心中的一塊巨石,登時輕鬆下來,困意也席卷而至。


    她打著嗬欠,鑽進被窩,要閉眼的時候又強調自己的立場:“媽媽,我會監督你的。要是舅舅還不把妹妹接回家,我就打110報警,他犯了遺棄罪!讓警察把他抓起來。”


    陳鳳霞吃了一驚,下意識地問女兒:“你舅舅舅媽都被抓走了,陳敏佳跟她弟弟怎麽辦?”


    鄭明明愣住了,呆了半晌,她才小心翼翼地問:“陳敏佳不能住我們家嗎?表弟,表弟不用管的。外公外婆當他是心肝寶貝呢,怎麽可能不管?”


    她越說越覺得這方案可行。最好把舅舅舅媽都抓走,這樣妹妹就能接回家了。媽媽也不用擔心將來再有人搶走妹妹。


    陳鳳霞看著理所當然的女兒,一時間都不知道該從何講起。


    她以為養孩子是養小貓小狗嗎?從菜場撿一隻回家,每天不缺飯吃,定期打疫苗就行?


    當媽的人深深看了眼想當然的女兒,態度強硬:“你媽我已經有兒有女,不介意做嬢嬢,但不想再給任何人當媽。行了,睡覺。這事兒交給你舅舅解決。”


    鄭明明還想再說什麽,可是困意襲來,強大的生物鍾讓她腦袋糊成了漿糊。心裏頭有個聲音安慰她,睡吧,睡吧,沒事的,一切有媽媽在呢。


    於是她就心安理得地閉上了眼睛,要跌進夢鄉時,她又沒頭沒腦地嘟囔了句:“媽媽也是能改變世界的人。”。


    結果她是舒服地打起了小呼嚕,倒剩下陳鳳霞在黑暗中無聲苦笑。


    還改變世界呢,她連眼前的爛攤子都不曉得該從哪下手收拾。


    都說女人結婚是發昏,可女人生孩子就不虧嗎?結婚過不好還能離婚,大不了一拍兩散。孩子卻是一把頭買賣,生了又不能塞回頭。


    養的這麽辛苦,付出多少,又能有多少回報呢?嗬,還是別想回報這兩個字吧。永遠都是操不完的心。


    陳鳳霞翻了個身,努力不讓自己再煩這件事。可是從左側到右側,一個問題不過換成另一個而已。


    這輩子怎麽跟上輩子不一樣了?


    蔚蔚的養父母居然換了人!周勇軍跟馬愛萍也有自己的小孩。


    她帶三個姑娘離開鎮衛生院的時候,馬愛萍已經生了,是個活潑的小姑娘,哭聲震天響。


    周勇軍還特地拿了車上的六月黃給她,感謝她跟司機救了他老婆女兒的命。他死活不肯收錢。


    噢,對了!上輩子會不會是馬愛萍難產,偏偏在路上找不到人求助,最後小孩沒活著生下來?


    所以大楊兩口子不要蔚蔚時,他們夫妻就抱養了這個小姑娘!


    陳鳳霞伸手捂住胸口,一顆心撲通通直跳。這輩子周勇軍跟馬愛萍有自己的小孩,自然也就不需要抱養人家孩子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重生九零之為母當自強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金麵佛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金麵佛並收藏重生九零之為母當自強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