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老板原本沒當回事。


    他打聽了,這位小陳總前頭給其他人弄貸款也是這麽個套路,簽合同的不止他一家。簽完了之後,小陳總也沒管工人,讓他們以前怎樣還怎樣。


    結果朱老板放心早了,事情到了他這裏就變了情況。


    合同簽完,小陳總就把工人都拉走了,說是讓他們蓋自己的房子去。蓋好了就讓大家住進新樓,引得工人個個都興奮不已。


    他們高興了,他就倒黴了啊。他在村中應下了幫人蓋房子,手上沒工人,他自己一個人怎麽蓋?


    朱老板坐不住了,趕緊過來問他要人。


    陳文斌滿臉稀奇:“朱老板,你這話實在是沒道理。你也知道,他們簽了合同就是我的人。我的人不給我做事,反而跑去給你做事。這擱在哪朝哪代,天底下都沒這規矩吧。”


    朱老板一愣,舌頭都打起結來:“陳總,你這……這……”


    陳文斌笑容滿麵:“這什麽呀?我不老早就講了嗎,我雖然是小打小鬧,沒大能耐,可手上的活也沒斷過。我的工人當然得替我幹活了,不然我沒事發工資養他們玩啊?”


    朱老板反應過來,咬緊牙關下了狠心:“那你把人借給我用總成了吧,我付工資,我額外給你抽頭。”


    陳文斌卻笑著搖頭,滿臉不可思議:“朱老板,你不看新聞不看報紙好歹也聽人說話吧。我這手上有三個爛尾樓,縣政府天天盯著我,生怕我光說大話不幹事。我這工地上要是少了一個人,耽誤了工期進展,縣政府的領導就能找我談話去。”


    朱老板叫他堵得說不出話來,就隻好可憐巴巴:“那你好歹勻兩個人給我呀。我這邊房子蓋不起來,人家要找我算賬的。陳總,我的好陳總,你就幫幫忙嘛。”


    陳文斌立刻搖頭,斬釘截鐵:“這事沒得商量,我還在滿世界找人幹活呢。要不趁著農忙之前把事情了了,到時候工人全跑回老家割稻子去,我更是得瘋掉。”


    朱老板好話說了一籮筐,嘴皮子都要磨破了,依然沒能如願以償。


    他的目光瞥見了陳鳳霞,趕緊又找這位好說話的陳老板幫忙:“陳老板,你就幫幫我,請陳總高抬貴手唄。”


    陳鳳霞隻是笑,搖頭不止,一本正經道:“那可不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理想就是把房子都賣給農民工,好讓這麽多工友在縣城安下家。這個才是火燒眉毛的事。事有輕重緩急,村裏頭蓋房子的人家都有房子住了,牛師傅他們可是連自己的窩都沒有呢,當然得先緊著這邊,你說是不是?總不能你自己住進的縣城,卻不管大家的死活吧。朱老板,你就不是這樣的人。”


    可憐的朱老板叫她拿話堵得死死,最後隻能虛弱不已地強調:“我這房子要是不能如期交工,人家要找我賠錢的。”


    陳鳳霞輕描淡寫:“沒事,你不也說了嗎,還是老鄉最樸實。人家肯定能夠理解你的難處,會高抬貴手的。”


    陳文斌也在旁邊笑嗬嗬:“就是就是,村裏人最樸實,可比政府好打交道多了。朱老哥,你就好好休息幾天嘛。等到我這邊的事情忙完了,你不找我借人,我還要求你幫忙安排事情做,好給大家掙工資呢。”


    至於他的事情什麽時候忙完,那可沒個準。他手上一堆工程,都急著早點交工呢。


    這朱老板能等就等,等不了,那就隻好自己想辦法唄。


    總不能讓他自己的事情不做,上趕著去給別人做孝子賢孫。


    他扯著嗓子喊了句:“同學們,你們不要著急。你們的爸爸媽媽已經蓋你們的新家了。等到房子蓋好了,你們也能搬進縣城的樓房裏。”


    小學生們本來沒人想到房子的話題。可是現在這個給他們書包的叔叔說有新房子住了,大家就開心的不行。


    以後他們就能跟城裏小孩一樣啦,住那種電視上才有的房子。


    陳文斌看著苦哈哈的朱老板,主動幫忙出主意:“要是這邊實在趕不上,你不如再從老家招人過來嘛。人都是常做常有的,你怕什麽。”


    朱老板一副快要哭的模樣,無奈地歎氣:“也就隻好這樣了,我這邊也耽誤不起呀。”


    陳鳳霞看著他垂頭喪氣離開的背影,側頭瞧了眼陳文斌。


    一肚子壞水的陳總就衝她笑:“哎喲,陳老板,這來的新人房產證你還是得150一個人啊,可不能給我漲價。”


    陳鳳霞恍然大悟。他就說這人怎麽安這種好心,還給人主動出主意。


    嗬,合著是他3棟樓還沒有賣完,讓人免費給他拉客戶呢。


    朱老板帶出來的人又怎麽樣?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前麵的工友都在城裏有自己的房子,安下了家;他們不有樣學樣才怪。


    陳鳳霞白了眼陳文斌,也痛快地答應:“行,咱們不是一把頭買賣,常做常有,我不會漲你的價的。”


    至於朱老板要怎麽辦?那就不是她能管的了。


    他又不是她生的,他要怎麽做買賣是自己的事,她又不欠他的。


    陳鳳霞從上元縣回到家,大女兒鄭明明已經報完名回來了,正坐在沙發上翻看一本書。


    她跟著班上同學一塊兒去報名,倒是沒讓爸爸媽媽插手。


    陳鳳霞看著書名《小酒館》,頗為驚訝:“明明你去舊書攤子了?媽去書店買一本好了,還費這麽多功夫。”


    鄭明明搖頭:“不是買的,我從班上圖書角借的。”


    陳鳳霞驚訝:“你們班什麽時候有這本書的?”


    要是暑假前就有,按照她家明明嗜書如命的個性,肯定早就看過了,根本就不用再請教黃霄宇。


    鄭明明搖頭,表情有點複雜:“是外小捐給我們的。馬老師說,我們學校要跟外小結對子。”


    結什麽對子?城區小學跟農村小學結對子,幫扶農村小學。


    農民工子弟學校雖然地處城區,但裏頭的學生都是從農民家庭出來的,所以也是幫扶對象。


    大家的心情就很複雜。怎樣的人才需要幫扶?當然是弱的,差的。


    鄭明明跟她的小夥伴都覺得自己學校很好,不弱也不差,不需要被人施舍幫扶。


    陳鳳霞笑了,跟女兒講起了古:“你媽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我們受的教育是農村支援城市建設。像是要逢年過節了,大隊幹部就開始號召生產隊交餘糧。這是公糧以外的部分。意思是多餘的糧食交給國家,還有生產隊養的豬啊,這些東西都交上去,說是工人老大哥辛苦了一年,總得吃點好的。”


    鄭明明疑惑不已:“問為什麽呀?工人的日子不是比農民好過嗎?爸爸說那個時候要是有人被招工了,全家人都笑死了,端國家飯碗呢。”


    陳鳳霞笑道:“那城市被農村支援了,城市有覺得丟臉嗎?以什麽名義推出來不重要,實惠抓在手裏頭才是好。你看外小跟你們學校結對子,你們班上的圖書角不就多了新書了嗎?你喜不喜歡這些書啊?”


    鄭明明想了想,老老實實地回答:“喜歡,媽媽,這本書就很好。媽媽,真的特別棒。我推薦你也看。”


    陳鳳霞笑著答應:“好,媽媽看過了再給小敏。省得到時候人家跟我說感悟,你媽我還接不上話,那就沒臉了。”


    陳老板說到做到,吃過午飯,女兒睡午覺的工夫,她就拿出書從頭看到尾。


    這小說不長,總共才13章,9萬字,就已經寫完了一個女人的一生。


    陳鳳霞看的唏噓不已,名著到底是名著啊。過了幾百年人家還能傳下來,就是因為裏麵的東西永遠都能跟現實對上號。


    看看這個綺爾維絲,現在社會上不還一抓一大把這樣的可憐女人嗎。辛辛苦苦,逆來順受,挨打挨罵,默默忍受。


    鄭明明一覺醒過來,看到媽媽抓著書唏噓歎氣,驚訝得不行:“媽媽你都看完啦?你看書可真快。”


    她已經是班上看書最快的學生了。她也看了整整一個上午才看完這本書呀。


    陳鳳霞笑著點頭:“你媽我是被逼的,鍛煉出來了。”


    她的少女時代,除了樣板戲之外,其他的文藝作品都是大毒草。偶爾能從下放知青那裏借本小說,簡直比過年還讓她興奮。


    借來的書要爭分奪秒地看,後麵還有一堆人排隊等著呢。偏偏她又得負擔起全家人的家務活,可不就得見縫插針地找時間看書。久而久之也就養成了一眼掃過去,就能把整頁紙的字吸進眼睛裏頭的能耐。


    鄭明明聽得目瞪口呆,然後恍然大悟:“難怪外公會那麽生氣呢。原來媽媽你小時候是真的沒什麽時間學習呀,所以外公才希望我珍惜學習的機會。”


    陳鳳霞一愣,她倒是沒想這一點。當初阿爹也沒讓她考高中啊。不過好像她自己也沒堅持。因為那個時候的她還不知道學習有多重要。


    她也跟《小酒館》裏的綺爾維絲一樣,習慣性地承受周圍生活壓給她的東西。


    鄭明明看媽媽摩挲著書的封皮,又開始發表自己的觀點:“我覺得小敏姐姐綺爾維絲,她爸爸也經常喝酒打人呢。”


    陳鳳霞驚訝:“還有這事啊?”


    鄭明明點頭:“是萌萌姐姐說的。我覺得就是因為這樣,所以小敏姐姐才會那麽想有自己的家,就跟鳳萍一樣。donny都已經那麽糟糕了,她還一次次的原諒他。”


    陳鳳霞趕緊打住:“我的天啦,她可千萬別這樣。電視裏頭賭鬼才會改邪歸正,現實生活中你媽我就沒看過賭鬼有好的。”


    鄭明明眼睛珠子一轉,跟媽媽說起了私房話:“媽媽,你是不是也覺得鳳萍要是跟聲哥在一起了,就一定會幸福呀。”


    陳鳳霞搖頭:“這事兒可說不準。戀愛跟結婚是兩回事,像聲哥那樣的,說不定就需要個能幫他在場麵上交際的老婆。鳳萍的個性,不一定適合。”


    鄭明明高興起來:“我也這麽覺得。人都是會變的呀,一開始的時候donny也不賭錢,說不定以後聲哥也會染上壞習慣呢。所以還是得像小蝶一樣,自己闖出名堂來,這樣就算佳豪辜負了她,她也有自己的事業啊。”


    陳鳳霞故意逗她:“那你為什麽不覺得要像露露一樣呢?露露每天過得多開心啊。”


    鄭明明搖頭,頗為老氣橫秋地歎了口氣:“我做不到那樣啊,像露露一樣開心需要天賦呢。我不行,我肯定會想很多事噠。”


    陳鳳霞笑得不行,伸手點女兒的腦門子:“哎喲,你想好多哦,你才多大?想這麽多。”


    鄭明明不服氣:“人有兩件寶,雙手和大腦,本來就應該思考啊。就好像這個小說裏,鐵匠顧奢我覺得是作者幻想出來的人。說不定綺爾維絲就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不求回報,想要幫助她的人。”


    陳鳳霞笑了起來:“那你在做什麽呢?你是不是也想幫助小敏姐姐擺脫現在糟糕的情況?你就是她的顧奢呀。”


    鄭明明不好意思起來:“我做不到那樣的,他純潔又高尚,跟周圍的人都不一樣。就算真有這樣的人,也應該沒有像他這樣完美。”


    陳鳳霞笑得更厲害了,摟著女兒說悄悄話:“我倒是覺得呀,如果真沒有這個人,就代表他是綺爾維絲心裏幻想出來的人。他希望有這樣一個人能夠拽著她走出去呢。”


    鄭明明眼睛立刻亮了:“其實她是想好的,對不對?媽媽。”


    陳鳳霞笑著點頭:“那當然,你看就是電視裏頭的鳳萍也曉得自己的問題,所以她才讓小蝶不要跟她一樣受愛情的折磨,她讓小蝶一定要闖出名堂來。”


    鄭明明立刻充滿了幹勁,從文具盒裏頭拿出張新書簽,在上麵寫下一行字:“讓我們都變成顧奢,強大的顧奢,可以幫助綺爾維絲改變命運的顧奢。”


    書簽太小,要寫的字又太多,最後都密密麻麻地擠在了一起,看上去真不算美觀。


    不過鄭明明已經心滿意足,她將書簽夾在《小酒館》裏麵,信心十足:“一定可以的,媽媽,我們有這麽多顧奢呢。你是我也是萌萌姐姐是,佳怡姐姐也是,我們大家都是。”


    鄭國強開完會回來,又要下鄉去視察工作。他回家換衣服,看到母女倆有說有笑,不由得好奇:“喲,你們娘倆說什麽呢?這麽熱鬧。”


    陳鳳霞下意識地想回答,鄭明明卻立刻反對:“爸爸你不可以打聽的,這是女士之間的對話。”


    鄭國強笑得直不起身了,舉起兩隻手道:“好好好,這位女士,爸爸不打聽你的秘密。”


    他笑完了才想起來跟妻子交代,“對了,鳳霞,今天晚上你接一下小驍吧。我還不曉得下鄉什麽時候才能回來。”


    鄭明明奇怪:“下鄉很遠嗎?要很長時間啊。”


    鄭國強苦笑:“下鄉花不了多少時間,就怕他們會開會,一開會就沒完沒了了。”


    鄭明明立刻歎氣:“爸爸,你真的是幹部了,幹部就是專門開會的。”


    鄭國強哈哈大笑:“你說的沒錯,你爸我都害怕自己坐出痔瘡來了。”


    鄭明明奇怪:“什麽是痔瘡啊?”


    鄭國強開口就要解釋,結果被妻子瞪了一眼:“你行啊你,專門跟女兒講這些。”


    當爹的人認真道:“我不講清楚的話,你看你女兒會怎麽辦?她肯定會去問小宇。”


    陳鳳霞一噎,算了,讓黃霄宇跟女兒說這種事,那還不如他這個當爹的呢。


    鄭明明滿足了好奇心,才點頭表示生命真不容易,人類為了進化成直立行走動物真是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啊。長痔瘡的人好辛苦。


    她歎完氣,才眼睛珠子咕嚕嚕一轉,笑嘻嘻的:“爸爸你不跟我講我也不會問小宇哥哥啊,這是醫學上的問題,我當然問教授奶奶啦。”


    這回被噎住的人變成了鄭國強。老父親隻能哭笑不得:“行行行,算爸爸我多事了。回頭你們把小驍接回來。”


    結果最後接孩子的人還是鄭國強。


    因為他嶽父母已經把小孩接到上元縣家裏,他回了縣政府,順帶著把人捎回頭就行,沒必要再讓老婆女兒跑第二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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