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佳怡沒生氣,反而慢條斯理地解釋:“其實這對他們來說也是一種體貼。像我自己第一次來江海的時候頭回見到那種會旋轉的玻璃門,當時我就傻眼了,我不知道該怎麽過去。旁邊人看著我笑,也許他們沒有惡意,但我真的想挖個地洞鑽進去,我到現在還記得當時自己的窘迫。我隻希望我周邊什麽人都沒有那樣,大家就不會笑我了。同樣的,這部分客人沒有拍藝術照的習慣,很可能也沒見過什麽大的相館。當他們被我們化妝打扮,領去拍攝的時候,其實是不安的。倘若周圍的人再向他們投去好奇的眼光,就會加劇他們的惶恐。相反的,如果旁邊都是和他們一樣的客人,他們就沒有那樣緊張了,感受也更美好。”


    陳鳳霞恍然大悟,誇獎餘佳怡道:“你說到點子上了,的確是這麽個道理。”


    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人隻有跟自己人呆在一塊才更自在。


    淼淼被說服了,點點頭:“那好吧,到時候我們為他們提供專場服務。誰還能窮一輩子不成,說不定以後他們就是我們的大客戶。”


    陳鳳霞笑了起來:“既然大家沒意見,這件事就這樣定了,餘店長,你列出個章程來。後麵大家遵照規定執行。”


    散會後,餘佳怡沒離開的意思,反而跟著陳鳳霞往外頭走。


    陳老板笑道:“怎麽?你這是要加班?”


    餘佳怡搖搖頭,一直跟著人進了辦公室,才開口:“那個陳老板,田玉燕的事情,這丫頭可能是遷怒。”


    陳鳳霞挑高了眉毛:“遷怒?”


    餘佳怡苦笑著點頭:“沒錯。”


    她歎了口氣,“田叔田嬸他們老家也遭了洪災,有些親戚過來投奔。他們兩口子人好,就留了不少人在家裏。但是有些人吧就很不自覺,感覺理所當然,一點兒規矩都不講。他們隨便進出田玉燕的房間,還拿她的衣服穿,用她的化妝品。她有意見,人家還甩臉子,說都是親戚,怎麽就她大小姐嬌貴。田玉燕發火,他們就說她沒良心,忘了當初旁人對他們家的幫助,田叔田嬸的個性你也了解,不願意跟別人吵架的老好人,自然就勸田玉燕忍忍。時間久了,她怒氣越積越深,所以就遷怒給農民工了。這丫頭現在非常討厭農村,別人跟她提到一個農子,她都要炸毛。”


    陳鳳霞皺眉毛:“那也不行,都這麽沒規矩的話,以後生意還怎麽做?。”


    餘佳怡點頭:“我知道,我就是說一聲。”


    陳鳳霞皺緊的眉頭卻沒有鬆開的意思,隻追問了一句:“現在燈市口,有好多這樣投奔的災民嗎?”


    餘佳怡愣了下,還是認真地點頭:“是不少。據我所知,幾乎家家戶戶都住了人,有的人家住不下,都在客廳裏打地鋪。陽台上都睡滿了人。”


    讓她驚訝的是,陳老板聽到這種情況,皺緊的眉頭居然鬆了開來,隻應了一句:“我知道了。”


    奇怪,為什麽她反而鬆了口氣?


    陳鳳霞當然要鬆口氣了,因為她終於知道自己應該怎麽幫助災民了。


    很簡單,既然人家都已經過來了,那就想辦法幫他們立住腳。要怎麽立腳,當然是找工作了。有了工作才有收入,有的收入才能安家啊。


    不是說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嗎?源源不斷的收入才是根本。


    第274章 自己想辦法


    幫人找工作可不是件簡單事。


    一來,從去年到眼下,江海市停產破產的企業不在少數,大量被迫湧向社會的下崗職工讓政府壓力陡增。在土生土長的本市人都為飯碗發愁的時候,外來戶還想分杯羹,自然千難萬難。


    二來,因為學曆、技能、人生經曆甚至口音等等方麵的限製,農民工能在大城市找到的工作本身就極為局限,基本上就是三個字:髒、苦、累。隻有別人挑剩下的活才可能輪到他們。


    陳鳳霞想了一通之後,也沒篩選出什麽合適的工作崗位。她琢磨著,實在不行,那就自己創造崗位吧。


    像上元縣的春風店,因為安置了大批春風照相館的原職工,她還獲得了縣政府的嘉獎跟稅收優惠政策,閃閃發亮的牌匾都掛在牆上呢。


    給農民工找工作,應該沒誰會給她減稅發牌匾,隻能自己給自己點個讚。


    陳鳳霞抿嘴皺眉,思考要如何增添工作崗位。再開家店,短時間內資金吃緊,更重要的是她調配不出充足的人手。到時候店麵強行上馬,後果就是自己砸自己招牌。


    看樣子,得跟自己剛剛琢磨的美容行業相結合了。


    嗯,農民工沒技術,那就從中挑選出合適的人去培訓,等到合格了,再安排他們過來上班。就跟當初培養田玉燕這批人一樣。


    還得跟夜校那邊打聽下,看他們有沒有合適的課程。


    學員就挑選年輕姑娘,農村女孩除非獨生女,否則在家中的日子泰半談不上多舒坦。等讓她們掌握了能掙錢的技能,這樣才能無論在婆家還是娘家都能挺直腰杆。


    陳老板這邊話說了一半便陷入了沉思,搞得餘佳怡相當無語。


    她不得不開口提醒自己老板:“陳老板——”陳鳳霞這才回過神來。她猛然抬頭,奇怪地看店長:“呀,你還沒走啊。”


    餘佳怡更加無語。天底下有員工在老板沒開口前就掉頭走人的嗎?


    除非不想幹了。


    可她不僅想幹,而且還想捋起袖子大幹特幹。


    她遞給陳鳳霞一份企劃書:“老板,是這樣的,您之前不是讓我留心台灣婚紗影樓那邊的經營模式,好見賢思齊嚒。這是我整理歸納的心得。我覺得我們夢巴黎在服務方麵還不夠細致。像台灣的婚紗影樓是一對一從頭服務到尾,所以客人的認同感就比較強。”


    陳鳳霞剛打開企劃書,聽到店長這句話就想扶額。


    她認真地問餘佳怡:“你在台灣的店裏一天拍多少客人,現在夢巴黎一天拍多少?後者有前者的十倍嗎?那你說,咱們店裏是不是也該配十倍的人手?”


    餘佳怡愣住了。這顯然不可能,一個店裏塞進好幾百號員工,那客人還有落腳的地方嗎?


    陳鳳霞臉上掛笑:“這凡事呢都得入鄉隨俗。你看肯德基麥當勞進咱們中國後口味就跟在美國不一樣。你從台灣學來的經驗也得改良。”


    餘佳怡遲疑:“那我想辦法壓縮下人手。”


    陳鳳霞搖頭:“該有的人手還是得有的,現在人力便宜,能多提供些崗位是花小錢辦大事。”


    她記得在深圳時聽人閑聊,說因為擁有大量廉價勞動力,所以比亞迪在全球都用機器代替人力的風潮下逆風前行,用人力取代機器,大大減少了在設備方麵的投入成本,從而獲得競爭優勢。


    他們夢巴黎幹的就是婚慶服務業,自然得在服務人手上大方。


    餘佳怡也跟著點頭:“是啊,我們這邊工資比台灣便宜好多,連人家的十分之一都不到。人家一個月拿到手的錢差不多過萬了。我們過千的都是收入不錯的了。可我們的婚紗照也不比人家便宜多少。”


    這麽一算,自己還真是從事著項暴利行業。


    陳鳳霞笑道:“所以我們才應該更努力,讓顧客享受到感覺對得起荷包的服務啊。”


    她隨口胡扯,“我聽位朋友說,她在國外的時候曾經去家店裏吃飯,那服務才叫無微不至。像你在店門口等位置,就有免費的水果飲料供應,還有人給你免費做手,美甲……對,美甲你知道嗎?”


    她心怦怦跳,對對對,美容服務裏應該加上美甲。這樣客人做臉時,可以順帶著美甲。


    餘佳怡點頭,感覺有些困惑:“知道啊,剛才我給那位客人塗指甲油的時候,她都要哭了。背著她丈夫,她才偷偷說自己當姑娘時一直想染鳳仙花,又怕被人罵不正經。等到成家有了孩子,更是想都不要想。塗個紅指甲算怎麽回事。她丈夫也不體貼,看她塗了指甲還罵她。被我說回頭了。”


    陳鳳霞聽了心酸,她上輩子唯一幾次塗指甲油都是在海底撈店門口等位置的時候。


    當時她還推脫,感覺自己像個老妖怪,是女兒硬壓著說不做白不做,羊毛必須得薅。當時除了美甲之外,她還做了手。


    反正回家之後幾天,她連洗手都小心翼翼。這是她為數不多體會著自己是個女人的時刻。


    陳老板強調了一句:“我說的不僅僅是塗紅指甲油,分成很多圖案和顏色,有的上麵還有貼兩片水晶的。”


    餘佳怡笑著出門,不多時就拿回一本名為《中國化妝品》的雜誌翻開來遞給陳鳳霞看。


    陳老板瞧著這頁的標簽叫流行風,上半部分寫著《影樓是一種流行》,下半頁標著《美甲是一種時尚》,頓時樂了。


    這簡直是在明晃晃地大喊:同誌們,在影樓開啟美甲事業吧,它倆是黃金搭檔。


    她再看裏麵的內容,“美甲……主要分為絲綢甲、水晶甲、法式甲、彩繪甲、藝術鑲嵌甲……”,頓時咋舌。


    人家現在知道的就比她多。


    餘佳怡笑道:“安室奈美惠的美甲就常換常新,現在濱崎步的也不錯。”


    哎喲,這兩位可是紅了二十多年,連陳鳳霞這位老阿姨都知道的天後啊。


    她高興地點頭:“對,咱們這邊也可以提供這項服務,省得別人等的時候無聊,要讓人有事做,願意等下去。”


    餘佳怡提出不同的看法:“那還是先做手,後麵等挑選好婚紗了,我們再根據婚紗的風格確定美甲圖案和顏色,配合主題拍婚紗照。我看看能不能找到合適的培訓機構,盡快安排人去學習。”


    陳鳳霞高興地一個勁兒拍餘佳怡的肩膀,不停地點頭:“我真是挖到寶了,居然有你這麽好的店長。”


    餘佳怡倒叫她說的不好意思起來,趕緊表忠心:“這都是老板你栽培的結果。”


    她的同行,估計想都不敢想真的能去台灣進修吧。工資照發,所有的開支都是店裏承擔,一去就有人手把手帶著。這種好事,上哪找去。


    過年時,她爸媽都說他們姐弟碰上好老板了,得給人好好幹才不虧心。


    陳鳳霞不以為意地擺擺手:“那也得你是個塊料子啊。就好比草籽撒到地裏,你就是天天澆水施肥,它也長不出莊稼來。”


    餘佳怡笑了,還眨了下眼睛,歪著頭道:“那我爭取早日結出果實來啊。”


    陳鳳霞瞧她的樣子,心念一動,到底忍不住一顆蠢蠢欲動的姨母心。


    “那個,佳怡啊,就是深圳那邊,有沒有人聯係你啊。”


    餘佳怡茫然:“哦,你說小妹跟小敏吧。他們現在都挺好,店麵找的差不多了,裝修也開始找人跟進。”


    店長的話真是讓人身心愉悅,可是天底下就沒有不貪心的老板,他們總想獲得更多。


    比方說,陳鳳霞同誌就相當八卦:“公事說完了說私事。他們幾個,有沒有跟你有什麽動向啊?”


    餘佳怡笑了:“你一說我倒是有件事想跟你提。上次小妹打電話回來,說等年滿十八歲,她可以自己做決定時,她想在深圳買房落戶並且改名。”


    陳鳳霞一開始點頭,後麵聽到改名兩個字時,忍不住“啊?”了一傘


    餘佳怡生怕她反對。


    老輩人對名字很重視,父母還在呢,子女哪有自己改名的道理。


    當店長的大姐姐就趕緊強調:“小妹那個名字是真不行,以後要是遞名片出去,人家看了都要上下打量她的。”


    陳鳳霞點點頭:“是該改個名字。她想起個什麽名字啊?”


    “還沒想好,要我們給參考呢,她想了竹韻、蟬韻還有秋瑾好幾個名字,拿不定主意。”


    陳鳳霞不假思索:“那還不如叫秋瑾,好歹也是鑒湖女俠。這個竹韻蟬韻什麽的,總感覺涼颼颼的。我啊,就希望她能天天沐浴在陽光下,忘了以前的不快樂。”


    餘佳怡又開始替小妹妹操心:“我就擔心到時候她爸媽不同意,會趁機拿捏她。”


    小妹去深圳後,她父母來過一回江海市找上了夢巴黎的門。因為她不給家裏寄錢了。


    大家一口咬定搞不清楚,打工的來來往往,誰曉得誰去哪兒了。


    她爹媽不死心,追問房子的事。


    胡月仙當時就氣得懟回頭:“房子是店裏的,在我們店裏幹活這房子才歸她住,她都走了,房子自然跟她沒關係。”


    然後她媽就坐在地上拍大腿哭,說她沒良心,不曉得跟哪個野男人私奔了。這下子要家裏怎麽辦,她弟弟高中要怎麽上,以後又要怎樣考大學。


    淼淼氣不過,直接嘲諷那個張口閉口就是:“姐姐怎麽能這樣,太過分了。”的高中生:“你姐一個女娃初中畢業就能出來打工,你一個塊頭比你姐高多了的男娃憑什麽不可以。你也打工掙足了學費再回去上學啊。”


    於是小妹那個哭天搶地的媽又開始罵淼淼,說她是髒心爛肺的小婊.子,想禍害她兒子。兒子別怕,爹媽就是砸鍋賣鐵去賣血都會供你念下去。


    嗬,那可真是喜大普奔。吸不到女兒的血了,自己供血也好。


    餘佳怡問陳鳳霞:“老板,你說,他們到時候會不會拿這事拿捏小妹,逼著她拿錢出來?”


    陳鳳霞點頭:“會啊,不過沒用。小妹年滿十八歲以後她樂意叫什麽就叫什麽,父母幹涉不了。”


    餘佳怡這才捂住胸口,長籲一口氣:“那可太好了。唉,這人的命啊,真說不來。”


    有人豁出生命想要陪伴在家人身旁,有人拚盡全力隻想逃離自己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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