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要趕時間的中午,繡娘們的晚餐顯然要更豐盛些,桌上擺了八個大海碗。有麻婆豆腐、辣椒炒肉片、蒸魚、豇豆燒茄子、絲瓜炒蛋、涼拌西紅柿、酸豆角炒肉末,熗炒生菜,中間是連鍋端上來的冬瓜燉雞塊湯。


    今天負責做飯的曲比沙紅認真地拉著老板過去看:“我們沒有省,我們吃的很好。”


    陳鳳霞滿意地點點頭:“就得這樣,長身體呢,不能苛待自己。不然那得你們到我這樣的年紀,想要長個子都沒得長。”


    她招呼大家趕緊吃飯,“你們吃你們的,我看看蝶翅畫就好。”


    已經初步成形的蝶翅畫跟一朵小小的梅花的確不一樣。燈光下,朵朵臘梅綻放,那色澤明媚的仿佛其上有波光流淌,就像是絲絨沾了星光做出來的畫,從不同的角度看都能瞧出不同的效果來。


    吉野春紅端著飯碗跑過來,略有些緊張地強調:“蝴蝶不夠,還要其他顏色,我們明天去捉。”


    陳鳳霞已經滿意地點頭:“這個就不錯了。好好做,要是做得成功的話,我們也擺在網上賣。這麽漂亮,肯定有人喜歡。”


    話雖如此說,但陳老板心裏也沒底。


    刺繡作品都這麽廣為人知了,繡娘們單獨創作的繡品上了網,能不能賣掉,好多時候都是碰運氣。這蝴蝶翅膀貼出去的畫,好看是好看,大家會不會欣賞並且買單呢?


    價錢太便宜肯定不行,不說養殖蝴蝶本身的成本,就是那一點點剪裁拚貼的人工付出就夠叫人喝一壺的了。她不能做賠本買賣。


    但是,價錢貴了,人家肯定會感覺人間不值得,幹嘛買這麽個玩意頭?


    陳鳳霞決定找專業人士掌掌眼,看著蝶翅畫有沒有人欣賞。


    她等吉野春紅等人完成了那幅臘梅圖之後,就將畫裱了起來,直接拿到幸福裏請大家看。眾人都瞧了回稀奇,就david到底見多識廣,隻伸頭瞅了眼,便立刻了然:“哦,蝶翅畫是不是?還不錯。”


    陳鳳霞驚訝:“你知道這種畫?”


    設計師立刻傲嬌得不行:“這有什麽好稀奇,我看過畫展,都是用蝴蝶翅膀拚接起來的。理論上講,這和布貼畫什麽的沒有區別,不過蝴蝶翅膀要經過軟化、防腐這些過程,比較複雜而已。”


    陳鳳霞趕緊喊停,啥軟化啥防腐,她看小姑娘們就是這樣直接貼的啊。


    david真是要跳腳了,這些人,粗糙得讓人不知道說什麽好。這是藝術品,當然得長期保存。她以為是小學生的課外作業啊。


    陳鳳霞早就習慣了被碎嘴的設計師diss,一點兒都不生氣。她還給對方戴高帽子,豎起大拇指誇獎人:“我就說整個幸福裏,要說見多識廣品味高雅,david你絕對首屈一指。除了你,我也想不到別人了解這些了。你就好好說說這到底要怎麽弄唄。”


    其實設計師同誌就在日本的時候看過一次蝶翅畫的畫展,還是中國人過去展覽的,但具體情況他哪裏知道。


    不過見多識廣品味高雅的人氣場要撐起來,他立刻挺起胸膛,煞有介事道:“這個,三兩句話跟你也說不清楚,必須得有美術鑒賞能力才能明白。這樣吧,等她們完成了手上的工作,你叫她們過來,我再找專人指點他們。”


    陳鳳霞雙手一拍,笑著讚歎:“david不愧是david,論起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交遊廣闊,還是david。”


    設計師擔心再被她拍馬屁下去,自己會露怯,就趕緊揮揮手,裝腔作勢道:“好了,我不跟你說了,我還有很多事要忙。”


    方主任看著他那拿捏的做派,直接搖搖頭,十分懷疑:“他到底對蝶翅畫知道多少啊?”


    陳鳳霞攤手,笑得意味深長:“過兩天應該就是全才了。”


    就david好麵子的個性,他肯定會想方設法打聽這方麵的資料的。


    方主任搖頭:“陳老板噯,你可真是人盡其用。來吧,剛好,你來掌掌眼,看哪些人適合留在夢巴黎。”


    陳鳳霞奇怪:“你又招新了?你自己決定好唻,我又不懂這些的。”


    方主任表情微妙:“我就是難以取舍啊。”


    為啥?因為來的不是一般人,而是從湧泉縣特地要來的新人。山裏郎一下子走了那麽多人去深圳,這邊可不得補充新鮮的血液。


    可是輸血這種事也不能多輸啊,她就要二十五個人,一下子給她塞六十來號新人算怎麽回事。


    當然,縣政府的態度還是相當柔軟的,帶隊來的幹部布哈同誌一再強調這是為了方便用工老板挑選到最合適的人才。


    “挑剩下的,沒關係,我再帶回去好了,就算是領人出來一趟長見識了。”


    陳鳳霞在心中直接問候對方的祖宗十八代。這幫子家夥,欺軟怕硬,感覺上回送人自己的態度相當溫和是吧。還都給安排了比起建築工和流水線工人來講,絕對掙錢多又輕省的活計。


    她直接嗬嗬,朝方主任點點頭:“嗯,就留二十五個,剩下的我帶走。”


    她害牙疼似的“嘶嘶”了兩聲,“剛好我那邊養蝴蝶種地都需要人手,剩下的就下地幹活去吧。”


    哼,出來打工除非是因緣巧合,否則有幾個沒學曆沒背景的不是從最底層出賣勞動力做起。不去工地上搬磚,也得下地種莊稼去。


    沒想到好幾個小夥子的眼睛都亮了,迫不及待地追問:“是在水上長稻子嗎?太好了,我們能學怎麽種嗎?我們想回去就試著種。”


    陳鳳霞越聽越糊塗,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們是來學習怎麽在水上種水稻的?”


    最初開口問的人高興地點頭:“是啊,花郎告訴我們有在水上長的稻子,他寫信回家了,還拍了照片寄到了寨子裏。我就想過來學怎麽種大米。”


    陳鳳霞一陣眩暈,感覺羊駝駝風中淩亂。


    湧泉縣就有魚塘水麵種稻啊,王技術員在全縣成規模的魚塘都插好秧苗了。這些人為什麽要舍近求遠跑到江海來學這個?


    布哈同誌茫然地摸摸頭:“有嗎?”


    他不知道啊。


    陳鳳霞白眼都要翻上天了,真不知道他們到底是怎麽溝通的。縣裏的供銷社都已經拍好了秧苗的照片,就等著雲上農場上線,趕緊開始加入到第一波種植基地隊伍中去。


    陳老板皮笑肉不笑:“既然他們過來的目的是為了學種植水稻,那不如回去現場學吧。氣候條件不同,在家學習效果應該更好。”


    布哈沒想到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就愈發小心翼翼地強調:“要不,讓他們去工地上打工吧,這樣也不錯。”


    先前開口的少年小聲嘟囔:“我想學種東西。”


    陳鳳霞心念一動,開口問道:“你們有哪些人想要學習農業知識,關於種植和養殖的?”


    少年們麵麵相覷,陸陸續續有十來個人舉起手來。


    陳鳳霞當即點頭:“ok,我試試看能不能給你們找份農科院的工作,那裏有很多新項目,也許有適合你們家鄉的,你們能在那裏學到很多農業知識。”


    江海經濟相對發達,農科院農場想請農民幹活也不容易。因為辛苦報酬也低,人家寧願進廠打工。上次韓教授的研究生就抱怨人手嚴重不夠。他們師兄弟連論文都得晚上擠出時間寫,白天全在農場幹活了。


    現在,陳老板就給他們送農場工人去了。


    嗯,滿足你們想要學習的心。


    第393章 盛夏的果實


    縣裏的幹部布哈親自將人送進了農場,又再三再四地拜托人家幫忙照應這些小孩。


    “好好管,讓他們多學多做,不要讓他們喝酒瞎胡鬧。”


    好話說了一籮筐,他又要給韓教授的研究生遞煙。


    研究生趕緊擺手,表示自己不抽煙。


    陳鳳霞怕布哈熱情過頭,反而讓研究生尷尬,就笑道:“他們是抱著想要好好學習,回去建設自己家鄉的心過來的。麻煩你們多費心了。”


    這批來的六十個人,方主任留下了三十個,剩下的全都被陳鳳霞打包送來農場。其中一部分學習“水稻+”的種養殖技術,另一部分就是學如何養殖蝴蝶。


    因為蝴蝶羽化之後存活時間短,所以為了保證婚禮和其他慶典活動蝴蝶的供應,養殖的人必須得學會如何控製蝴蝶的羽化,這樣才能長做長有。


    嗯,得快點讓他們掌握技術趕緊養起來。夏天一過,金秋時節的婚禮跟各種慶典活動可是紮堆的。不趕緊把錢掙到手,那麽多前期投資的成本要如何收回頭?資本家要保持資本家的原則。


    農場有集體宿舍,新人們留下幹活,吃住就都在農場裏。


    人送到位了,布哈也該走了。


    這個麵色黧黑的中年幹部有點不好意思,吭哧了半天才開口:“陳老板你是好人,把人交給你我放心。”


    他有些不安地搓手,因為等不到陳鳳霞的回應而有些不知所措的樣子。


    陳老板倒不是要故意晾著他,而是她不願意被發好人卡。說好了多少人就是多少人,不然她這邊不好安排工作。還有就是,除了她開口要的以外,他們主動送出來的都是男青年。而大山中真正更需要主動走出來的恰恰是那些沉默的女孩。


    “我這邊需要更多的是繡娘,你看我手下的員工是不是女同誌居多?下回我再要人的話,麻煩你們送女孩子出來。”


    布哈臉上露出了為難的神色,尷尬地嘟囔:“她們家裏不願意。”


    陳鳳霞奇怪:“怎麽就不願意了,不都好好的嚒。”


    布哈為難道:“有拐子,有拐子去寨子裏哄騙人,把人給拐走了。”


    陳鳳霞腦袋瓜子嗡了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是拐子?”


    布哈點頭,瞧著難受極了:“她們聽不懂外麵的話,人家把她們騙走了,她們想跑都跑不掉。”


    陳鳳霞一肚子火:“對,你們不讓女娃娃上學,想把她們變成傻子好欺負。你們能欺負,旁人更加能欺負。人家曉得她們好騙,以後就盯著哄她們。這種事情永遠杜絕不了。”


    布哈垂著腦袋,就默默地受著,也不吭聲。


    陳鳳霞憤憤道:“我要女繡娘,後麵我要女同誌,會說普通話識字的女同誌我才要。不想被人哄又想出來見世麵掙錢的,自己學。”


    布哈沒有回答她的要求,就悶悶地念了句:“我回去了,我回去帶隊去新疆采棉花。”


    陳老板一拳打在棉花上,差點兒沒活活慪死自己。是啊,多好,去采棉花,連話都不用和人說,隻要低下腰埋頭采棉花就好。


    得,這些人指望不上,隻能靠自己。可是她又能做到哪一步呢?


    掌握話語權的人無意,他們心痛女子被拐賣不過是自己的私人財產被偷盜了,造成了他們的損失。被剝削被奴役的人已經習慣這一切,都忘記了要爭取要反抗。


    她一個外人能做什麽?


    陳鳳霞沒有送布哈去車站。她知道湧泉縣的現狀不能單純怪在某一個人頭上。但她還是憤怒,憤怒於情況都已經糟糕成這樣了,他們還是原地踏步。做太平官的前提是,你要真能讓一方太平。


    也是,被拐走的女子生死不知下落不明,那就當她們從未出現過好了,依然天下太平。


    陳鳳霞拿出了資本家的做派,先是讓繡娘們寫信回家,強調她還想招人,但是必須得會說漢語還要會認字。時間已經過去一年了,老板沒耐心再等。如果她們還是沒有進步的話,她就去別的地方招工。會刺繡的也不止這一處。


    陳老板又動用自己是合作社投資人的身份,開始篩選雇傭山民的資質。家中有學齡期女娃卻不上學的,一律不要他們幹活。她要的合作社工人,家裏的小孩必須得上學。


    理由是,合作社項目是受到上麵表揚的,要申請專項資金補助的。人家上級領導會派人下去審核,到時候一看義務教育都沒搞,還給個屁的資金補助。


    至於是什麽專項資金,陳老板沒說。對於山民而言,什麽上麵,什麽領導,就已經足夠了。再具體的事情,說了大家也理解不了。


    反正,你曉得是很大的事很重要的事就好。大人物無需對小人物解釋太多。


    陳鳳霞的電話打出去,馮丹妮答應幫她盯著這件事。


    閔老師的母親是本地人,本地人做事總有這樣那樣的關係圈子框住。這家的大嬸子來說兩句好話,那家的大叔過來求求情,都不容易,那就鬆鬆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


    陳鳳霞需要的不是馬虎眼,她需要強製性地執行。既然該做這事的人著重點看的是穩定,不管是欣欣向榮還是一潭死水的穩定;那就讓她來做這個陰陽怪氣的惡人好了。


    反正當老板的都沒良心,做惡人反而能叫他們知道自己不好招惹。


    陳鳳霞歎氣:“叫你費心了,給你添麻煩了。”


    油橄欖種下去之後長到現在早就存活,其實也沒什麽特別需要打理的地方。合作社的山民們主要任務就是扡插牡丹和摸摸香的枝條,擴大種植麵積,以及采摘摸摸香葉子。


    現在,她突然間要篩選雇工,是在給馮丹妮的事業添麻煩。萬一引起山民的逆反心理,到時候他們集體鬧事,無人肯來采摘,那就問題大了。


    自古以來,男人在這種事情上都出奇的團結。


    馮丹妮不以為意:“沒事,你早該發火了。你就是太麵瓜太好說話。當初他們這些鄉政府是怎麽答應你的?給辦識字班,動員督促女孩子去上學。他們哪條做好了?做不好還想當沒這回事嗎?有什麽好怕的。他們鬧事不幹活,那就找別人來幹,全國各地都有農村富餘勞動力。他們自己都安排不過來,要組織人去新疆采棉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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