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憂心的是這一家也想趁機要保證,畢竟財帛動人心,大家都知道舅舅是老板。況且秀萍如果真落下病根不能生養,桂生可以重新找一個,總有女人犯蠢犯傻,前仆後繼的。而秀萍自己今後的日子恐怕卻不好過。畢竟不少男人娶老婆除了給自己找個免費保姆外,就是為了傳宗接代。


    偏偏按照秀萍的做派,大概覺得女人結婚生子才是正道吧。


    鄭明明越想越心煩意亂,索性翻出那本《proofsfromthebook》,一頁頁地往下看。


    三小隻同學倒在床上就睡,陳敏佳早就習慣了鄭明明的台燈。有的時候,鄭明明想題目,是會半夜突然間有靈感爬起來寫完又重新躺回床上睡覺的。久而久之,陳敏佳和吳若蘭完全不在意這點小打擾。


    大概也是因為年輕的娃兒睡眠質量好。


    鄭明明看完七頁書之後,感覺心中稍微平靜了些,就看見手機屏幕閃了下。


    是小宇哥哥的提醒短信:你該睡覺了。


    她酷愛閱讀,在這件事上就像一切熱愛甜食的人類,完全難以節製。所以黃宵宇在給她淘來她渴望已久的書後,總要有幾個晚上提醒她早點入睡。一般這個時間是一個禮拜。因為一個禮拜後她多半已經啃完了這本書。


    鄭明明手指在按鍵上飛快地上下彈動:睡不著,我有點兒擔心。


    黃宵宇看到她發的長長的短信,就回複了一句話:放心,你要對你舅舅和舅媽有信心。


    哈,是哦,就舅舅的個性,他不占人便宜就不錯了,人家還想在他身上揩油啊,沒門!


    於是鄭明明幹脆利落地回複三個字:哦,晚安。


    黃宵宇看著手機哭笑不得,回複完晚安之後將手機揣回口袋繼續幹活。真是羨慕初中生啊,他不能晚安,他還得做事啊。


    誰讓初一晚上的生意比大年三十還好呢。


    第423章 勞動人民的智慧


    真叫鄭明明他們猜中了,天底下能狠下心真不管小孩的爹媽其實才是少數派中的少數派。


    周秀萍爹媽當天晚上就跟著陳文斌和高桂芳去醫院了。


    當父母的再想不到,他們家女兒居然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他們找人差點兒找瘋了。


    他們女兒存的什麽心思?爹媽不同意,那就生完小孩抱回去,爹媽終究會同意的。


    因為家裏就她一個女兒啊。


    看,被偏愛的總是有恃無恐。好好的日子不過,非得作踐自己。


    她家不窮,有五畝桃園,還不是光等收桃子的那種。人家在桃樹底下分別套種了平菇、香菇、雞腿菇還有蠶豆和百合,除此之外,人家還養鵝。兩口子都是下力氣幹活的人,就一個小孩,日子能差到哪兒去?


    她家去年就起了三層樓,以後準備招女婿上門呢。


    結果女婿還沒開始招,女兒先一聲不吭跟人跑了。


    自古私奔有幾個落好下場的。著名的卓文君司馬相如,男的有權有勢之後也是要找小老婆呢。


    陳敏佳理解不能了。像當初小敏被渣男哄得團團轉,她還能勉強歸於她原生家庭糟糕,所以迫不及待希望通過婚姻擁有自己的家庭來擺脫既往人生的影響。


    就周秀萍這樣的,吃飽了撐的想屁吃呢?


    陳鳳霞完全不奇怪。都說女兒窮養容易被拐跑了,富養的女兒就不被渣男騙嗎?


    那個北大的姑娘,家裏條件不差吧,也是父母精心小意養大的啊,不照樣被pua自殺了。


    還有那些被吃獨戶的白富美,個個都是家裏的千金寶貝,在父母滿滿的愛中長大,被拆白黨騙的時候,同樣慘兮兮。


    就上輩子明明有個高中同學,家裏在縣城開著鋪子,從小公認的乖乖女。這姑娘上大學的時候愣是偷拿了父母十萬塊錢跟裝修工人私奔了。這裝修工離過婚,在農村有個小孩父母帶。


    以為故事到此為止了?嗬嗬。


    這姑娘和裝修工生了兩個女兒,兩個都叫男的給賣了。完了,女的走投無路,帶著一身髒病回到家。爹媽到底不忍心,帶著她求醫問藥好不容易有個人樣了,她又偷了家裏的貨款再度跟男人跑了。


    做生意的流動資金多重要。她家的五金店因為幾十萬的款子到不了位,加上當時行情不好,就這麽破產了。爹媽被迫賣了鋪子還債,親爹叫氣得直接倒下。好不容易救活了,人卻癱了。


    陳鳳霞當年聽說這事時,頭一個感想是天底下坑娃的爹媽不少,坑爹媽的娃也沒斷過啊。第二個就是做生意的人現金就放在家裏可真不是什麽好習慣,便宜小偷不說,家賊更難防。


    鄭明明追著問媽媽:“她肯跟她爸媽回去嗎?”


    陳文斌昨晚忙了一宿,困到吃早飯的時候都差點兒在桌子上睡著了。聽了外甥女兒的話,他一邊打嗬欠一邊毫不猶豫地作答:“不肯直接拖回去,由得她犯賤呢。丟人現眼的東西!”


    陳敏佳抗議:“爸爸你不能這樣說,不跟她講明白的話,就是回去她也會再跑出來的。”


    陳文斌冷酷無情:“再跑當沒這個人好了。養到十八歲夠可以了,以後自己尋死隨她去。多死幾個說不定還能叫後麵的人看到吃教訓。”


    小陳總自詡聰明,向來看不上蠢貨。尤其蠢而不自知,還覺得自己特別崇高偉大脫離了物欲的那種,在他看來簡直好笑到惡心。要不是人在他承包的水田裏出事,他真是連個眼神都懶得給。


    人蠢,就該老老實實過自己的日子,發什麽神經呢。


    陳敏佳試圖跟父親講道理:“她戀愛腦也是整個社會給她灌輸思想,讓她覺得世界上最重要的是愛情。女性犧牲自我甘守清貧不求物質才是真愛的表現。那報紙新聞電視裏不一天到晚宣傳這些嗎?”


    陳文斌困到要爆炸,可沒心思跟女兒掰扯這些,就直接指著陳鳳霞和高桂芳道:“你媽和你嬢嬢不是女的,你看她們會不會這樣?什麽社會宣揚,狗屁!不會自己動腦子想啊。你老子我跟你這麽大的時候還天天聽越窮越光榮呢,我信了嗎?我就知道公社幹部家裏有肉吃,我就曉得有錢就是沒肉票糧票也能花高價換到好吃的。這是生下來就曉得的事,還要人教?”


    陳鳳霞心道我上輩子被pua的也不輕,實在沒資本自吹自擂。


    倒是陳文斌,從小到大的自私反而成了他的護身符。任何他合計下來他吃虧的事情在他這裏都行不通。跟他談這個,他能直接撅回頭。


    想想也是世界真奇妙。


    陳文斌呼呼啦啦吃完了一碗餃子,打著嗬欠去房間睡覺。臨上樓前,他又喊了聲高桂芳:“中午我送菜去,你別弄鬧鍾了,好好睡一覺吧。”


    高桂芳沒跟他客氣,她的確頭昏眼花。昨晚到了桃林村,他們還要下車問周家的具體位置。夜風一吹加上心裏急,她就受了涼。夜裏在醫院又要跟人掰扯,沒休息好,這會兒她都感覺自己有些頭重腳輕了。


    陳鳳霞也招呼她:“等下喝碗大蒜水再睡,這樣發身汗,人醒過來也鬆快些。”


    高桂芳也一並應下。逞強做啥,逞強可不得自己遭罪。


    丈夫跟車還沒回來,阿爹阿媽則是去大姑奶奶家裏休息了,陳老板隻能將家裏托付給女兒和侄女,她自己還得去招待一早過來想去江海打幾天零工的客人。今天大年初二了,能抽出空的人手也增多了,人家聽了信就收菜的收菜,打工的打工。


    陳敏佳看著嬢嬢匆匆離開的背影,轉頭問表妹:“你說,這麽多人過去會不會人手過剩,大家反而找不到活?”


    鄭明明搖頭:“這點人算什麽,你忘了江海有多少外來務工人員了嗎?他們當中估計九成以上都回老家過年了。再說就算餐飲業一時間找不到崗位,像超市這些地方也缺人呢。其實我倒覺得他們可以直接拿了菜去菜場外麵擺著賣,生意肯定也不錯,就是沒人管吃住。”


    所以,隻好老老實實打工啦。


    然而事實證明,鄭明明還是低估了廣大勞動人民的智慧。除了打工,人家正經能當小老板的。


    初二晚上,她就接到了薑傑的電話。


    這家夥激動得不要不要的:“鄭明明你知道我在燈市口夜市這邊看到了什麽了嗎?我瞧見了陳家莊的人!”


    一開始他以為自己看錯了,大過年的,人不待在家裏過年,怎麽跑到燈市口來了?可他肯定初一的時候那個糖炒栗子的攤子根本就沒擺出來。


    鄭明明狐疑:“你怎麽知道?”


    薑傑脫口而出:“我昨天去過燈市口啊。”


    鄭明明愈發奇怪:“你大年初一不拜年了,幹嘛跑去燈市口?”


    “大年初一都是人家到我家拜年,反正無聊嘛,我出去逛逛。那個糖炒栗子還有裏脊肉跟炸串還有關東煮的攤子都是今天才出攤的。真的,感覺一下子就熱鬧起來了。我還買了蛋卷。”


    鄭明明還當是多大的事呢,她簡單解釋了下:“沒什麽,就是大排檔缺人手,我們村上有人有空,我媽我舅我舅媽他們組織人過去打工而已。”


    薑傑一疊聲地否認:“不是打工,是自己擺攤子賣吃的!”


    原來一過年,除了少部分在江海安了家,舍不得掙錢好時光的攤主之外,大部分生意人都選擇回鄉過年。他們人走了,但是做生意的家夥什卻還得找地方擺著啊。


    曹老板在燈市口附近買過個帶院子的房,就是為了安置幾家店的幫工。她人緣好,人家就將自己的什麽炒栗子的炸串的攤煎餅的小吃車都放在她家院子裏了。


    結果要不怎麽說肯在過年時咬牙出去打工掙錢的人都有股豁出去的勁頭呢。瞧見這些家夥什,立刻就有人動了心思:能不能讓他們也賣小吃?他們花錢租小吃車,完了還可以給曹老板錢當住宿費。


    “王月榮媽媽說她當時也驚呆了,壓根沒想到會有人提出這種要求。但她覺得東西擺在那裏落灰也可惜,就問了人家主人。要是樂意的話,使用費一天三十,不願意就拉倒。”


    怎麽問?用手機問唄,就是沒手機的,人家也有漢顯bb機,總之能傳遞消息。


    薑傑興高采烈:“本來大家還覺得一天三十塊錢太貴,虧本了。我看今天他們瞧見人家炸串攤雞蛋餅的生意,明天說不定各個都想租小吃車。”


    可惜小吃車的數目是有限的,大部分人離開時都把車子鎖到了自己家裏,沒辦法在過年階段發揮光熱啦。


    不然的話,燈市口肯定會更熱鬧。


    鄭明明聽得目瞪口呆。她同樣也沒想到大家會這樣利用生產工具啊。


    哈,勞動人民的才智無極限。你以為他們隻能簡單出賣勞動力的時候,他們運用的智慧。他們成了腦力勞動者,啊不,他們是雙手和大腦的完美結合,他們聰明地利用一切他們能夠看到的條件。


    就像地裏的蔬菜不夠了,那就去挖野菜。就像新鮮菜量少,那就將菜幹醃鹹菜以及豆腐一並奉上。要怎麽誇獎充滿智慧的勞動者呢?勞動創造了人,勞動讓人不斷進化。


    薑傑感覺自己幸福極了:“鄭明明,我現在理解你說的那種全身心的快樂了。我現在就超級快樂,我看到大家忙忙碌碌招呼客人的時候,我特別快樂。”


    他不知道該怎麽形容,就好像他被打開了一扇門,展現在他麵前的是嶄新的世界。他自覺已經做了很多思想準備要迎接苦難,然而他看到卻是生機勃勃與滿是憧憬希望的笑容。


    他們,在努力生活呢,他們體味著生活的酸甜苦辣鹹,他們感受著屬於自己的幸福。


    薑傑隻恨自己從小接受的是雙語教育,所以語文能力退化啦。他都不知道該如何描繪自己全世界都在放煙花,好像星星在下雨的心情。


    鄭明明笑著安慰了句他:“你的比喻已經很好了。”


    就是,跟他平常的畫風怪不搭的。


    樓下陳鳳霞喊小孩子們趕緊上桌吃飯。


    鄭明明衝下樓,趕緊跟大家分享這個好消息。陳文斌才送完菜回來,累得腰酸背痛也笑得見牙不見眼:“我就講吧,給點陽光就燦爛,他們有闖勁的很呢。我估摸著到時候燈市口還得再多出攤位來。”


    陳敏佳瞪大眼睛,腦袋立刻搖得跟撥浪鼓一樣:“哪裏還塞得下,已經全是人了。”


    鄭國強睡醒了一覺,笑道:“其實未必非得去燈市口湊熱鬧,像大市口那邊的物流市場不是起來了嚒。在那兒擺攤子生意差不了,那邊還有好幾所學校剛搬過去的。”


    陳文斌直接揪眉毛:“姐夫你都不在上元幹了,你還管這許多。”


    “我不管什麽地方,我看熱鬧人流量大的地方才能生意好。做生意不就這樣嘛。當初胡月仙家的鋪子地段那麽好,每個月光吃租金盡夠他們母子生活了,結果那幫人硬是欺負人家孤兒寡母,強行盤下鋪子。現在好了,現在客運站位置一挪,看那邊還有人不?”


    說到這事,陳鳳霞都想罵一聲活該。那會兒這母子倆也是硬氣,從頭到尾都沒在自己和鄭國強麵前吭一聲。盤就盤,按照市麵上的價格盤出去,順帶著賣掉了存貨。拿到手的錢,黃宵宇做主在上元的電子一條街拿新鋪子。


    那會兒,電子一條街還是鄭國強在當開荒牛呢,房子鋪麵的價格都低得很。現在,生意起來了,房租水漲船高。這些租金加起來可是當初那間黃金旺鋪的好幾倍。


    所以說人啊,做事不要太缺德,不然老天爺都要看不過眼的。


    陳文斌哈哈:“那也管不著,我看他們舍不得離開燈市口的。這人哩,得自己在路上摔了跟頭跌破腦袋才會真曉得這條路不好走。”


    他話音剛落,大家就聽見外麵響起腳步聲和說話聲。呀,是老頭老太太回來了。


    陳敏佳坐的位置離門口最近,她第一個衝出去喊:“奶奶,她肯回家了?她不會賴著不走吧。”


    外麵的人走到燈光下,才顯出身形來,是三個人,除了陳家老兩口之外,還有位四十來歲的中年人,看上去疲憊不堪,毫無新年的喜色。


    陳文斌趕緊招呼人進屋:“周大哥,快快快,進來。”


    高桂芳也立馬起身,跟陳鳳霞一道去廚房跟人盛飯拿筷子。


    雖然周秀萍的父親號稱自己吃過了,但誰也不理睬他。大過年的街上都沒什麽賣吃的地方,陳大爹和陳高氏都是回家吃晚飯,他上哪兒吃的?就算真吃過了,再吃兩口又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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