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鳳霞實在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就幹脆蹲在床邊安慰那個已經痛得說不出話的孕婦:“沒事的,你看,大夫來了,我們陪著你呢,不要害怕。”


    其實人家也根本聽不懂她說的話。但是她跟穆總一左一右這麽守著,似乎就很有點那麽回事的意思了。


    穆總連孩子都沒生過,更加不曉得要講什麽。她隻能一遍又一遍地重複:“沒事的,生下來就好了。”


    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孕婦還是安慰她自己。


    小王大夫看她們都找到活幹了,索性隻忙自己的事。不知道為什麽,陳鳳霞老懷疑這年輕的助產士喊她們一道過來就是為了給自己壯膽。因為從頭到尾也沒她們什麽事啊。


    結果她一大意,就差點兒出事。痛狠了的孕婦生了一半突然間直起身體,嚇得她跟穆總趕緊伸手死命摁住。


    這普通的床跟醫院的那種生小孩的床不一樣,人家屁.股待著的地方再往下是空著的,你坐起來也還有緩衝的空間。這邊是實打實的床板,你娃娃生一半,就坐起來,是要直接壓斷了小孩嗎?


    小王醫生都硬生生給嚇出了聲冷汗,她衝著屋子外麵喊:“你讓她不要動,也不要用力了。”


    陳鳳霞跟穆總也不敢再放鬆,一左一右摁著人家的肩膀,堅決不能讓人再來這麽一下子。


    這回順暢多了,雖然是個屁.股朝下的小家夥,還是順順當當地生了下來,是個挺結實的小姑娘。小王醫生一邊給人打包被,一邊又忍不住說這家人:“讓你們把人送去醫院生你們不聽,這要是出事怎麽辦?一屍兩命啊。”


    然而產婦的家人都笑嘻嘻,那位上了年紀的女人抱著孩子還親個不停,口中喃喃說著什麽。


    這回小王大夫都不用人翻譯了,她聽的次數太多,早就懂了。真主會保佑他們的。


    開玩笑哦,真主真能保佑的話,還要她來他們家給孕婦接生做什麽?


    唉,但是這事你是講不通的。一樣米養百樣人,每個人對生活的看法不相同,你不能強求別人接受你的觀點不是。


    小王大夫也就是抱怨兩句,就洗手收拾她的產包,等到忙完了,她沒有喝奶茶,而是接了哈密瓜直接開啃,完全沒什麽形象可言。


    陳鳳霞也沒客氣,同樣接過瓜就開始吃的汁水直流。新疆的夜晚即便是夏天也帶著涼意,可她剛才愣是被嚇出了一身冷汗。


    實在需要吃點兒涼的壓壓驚。


    隻有穆總謝了奶茶,一小口一小口地往嘴裏灌。


    陳鳳霞很想提醒她,這個奶茶雖然加了鹽,可是熱量值也相當可以,還不如吃哈密瓜呢。


    可是看對方蒼白的臉色,她估摸著見慣風雨的穆總此時此刻需要點熱乎乎的東西補充能量。


    吃完了瓜,小王大夫開始掏口袋,她摸出五張百元鈔票遞給端吃的給他們的年老婦人:“上學的錢,開學給古麗交學費。”


    那年老的婦人說著什麽,兩個小小的孩子從外麵進來,好奇地瞪大眼睛看小王大夫。


    年輕的助產士伸手摸摸他們的腦袋,聲音溫和:“好好學習,將來會寫漢字了要給我寫信。”


    陳鳳霞瞪大了眼睛,等等,助產士這是在援助這兩個小孩上學嗎?有沒有搞錯,孩子都沒錢上學了,他們的母親怎麽還在生?


    第456章 一種幾萬畝


    作為一個違法計劃生育政策的婦女,陳鳳霞同誌本來是沒立場說這話的。可是即便是上輩子她家窮成那樣,孩子的教育也沒鬆懈過啊。


    她跟鄭國強累死累活,不就是在給孩子掙學費嚒。


    這家子好了,小孩都沒錢上學,居然也有心情接著生,真是夠夠的。


    小王醫生已經援疆一年了,對當地的情況相對了解,倒沒有陳老板反應激烈,她上車坐下就解釋:“這邊人的想法跟我們內地不一樣。我一開始也覺得受不了,完全不明白他們怎麽能這樣過日子。但是他們很快樂,是真的快樂,能夠為生活中任何一點小事快樂。這種快樂讓我覺得我以前在意的那些事情是那麽的膚淺,做人根本就沒必要那麽注重物質享受。”


    好吧,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邏輯模式。但是不上學這事兒在陳鳳霞看來是不行的。她歎了口氣:“這邊孩子失學的情況是不是很嚴重?”


    小王醫生也搞不太清楚,因為她關心的是醫學方麵的問題。


    “估計挺嚴重的。在這邊,最受歡迎的專業技術人員是醫生和老師。大家受教育的程度都不太高。”小王醫生歎了口氣,“這事也不是我們能解決的,隻能說看到了就伸把手。”


    援疆幹部有補助,錢不多,她都掏出來給碰上的小孩交學費了。真到了這邊,好多時候都會被強烈的無力感籠罩。


    比方說大半夜跑到孕婦家裏給人接生,這放在江海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但沒辦法,當地傳統就認為生孩子應該待在家裏。不管你怎麽說,他們永遠都是一句:“真主會保佑。”


    你要恨死了,又不得不佩服他們生死有命的豁達態度。就比方說病人治療效果不理想,擱在上元,不出意外,必定都是場糾紛。這裏好了,因為是真主的安排,還就沒人跟他們吵跟他們鬧。


    “其實說到底,我感覺這更多的是思想觀念的差別。”小王大夫歎氣,“偏偏這個是最難改變的。”


    陳鳳霞陷入了沉默,新生命的降臨帶來的喜悅就這樣被輕易地衝散。


    不知道是看氣氛消沉感覺過意不去還是什麽,小王醫生又笑著說了句:“他們家很高興,他們以為你們是我的同事。一下子來了三個外麵的醫生,他們很開心。”


    暈,就因為她跟穆總說漢語?


    唉,真是夠盲目樂觀的。


    夜色沉沉,隻星星寧靜地注視著陸地上的人。車子行走在星空下,車上靜悄悄的,今晚值夜班的小王大夫已經發揮見縫插針爭分奪秒休息的特長,沉沉地進入了夢鄉。


    睡覺這事兒會傳染,陳鳳霞本來還愁腸百結呢,叫人家微微的鼾聲一熏陶,也跟著跌入了黑甜鄉。


    這一覺,陳鳳霞一直睡到太陽刺眼睛才睜開眼皮。她抬頭朝外麵一看,嗬,天都亮了。太陽掛在天上,紅的紅藍的藍白的白,真好看。


    克斯縣的清晨寧靜而溫和,雖然太陽出來了,縣城卻像是還沒有來得及蘇醒,到處都是靜悄悄的。這裏時區不同,作息都習慣性地往後麵挪兩個小時呢。


    陳鳳霞雖然還沒睡飽,卻已經緩過神來,趕緊跟司機道謝:“師傅,您辛苦了。”


    司機笑道:“沒事,我回去就休息了。倒是你們還得忙。”


    這確實是實話。陳老板和穆總過來不是為了旅遊,就連夜間出急診的小王大夫回去之後還要忙到中午吃過飯才能回宿舍睡覺。


    司機先送小王大夫回醫院,又將剩下的兩位女同誌載到縣政府大樓。她們剛下車,就瞧見打著嗬欠過來吃飯的張副縣長等人。大家都是嚴重睡眠不足的模樣。


    然而因為有工作,張副縣長不得不強打起精神來,招呼大家先進去吃飯。他主動招呼穆總:“辛苦你們了,我們今天先過去看田畝的情況。吐魯番的專家說我們克斯縣的氣候非常適合種植長絨棉。早前是我們的收購政策引導的問題,使得雜交品種居多,現在這個事情可以糾正。”


    穆總早餐照舊戒糖戒澱粉,縣政府的食堂沒有咖啡,她就要了杯紅茶被自己帶過來的奶皮子吃。這搭配,挺有意思的。


    聽了張副縣長的話,她頗為認真地強調:“如果這樣的話,我希望是成片區域種植長絨棉,裏麵不要再夾雜其他棉花品種,否則會造成纖維汙染。”


    張副縣長笑著點頭:“如果您能定點收購的話,這事肯定不成問題。待會兒我們出去,我們可以順帶著看看紡織廠的地方。我們縣政府這邊會全力配合工廠的改造工程。”


    可惜穆總不接招,她隻強調:“我們還是先看棉田吧。”


    嘿,也是,紡織廠人家放在哪兒都能建,克斯縣在她那裏也就是能夠種植長絨棉的氣候環境有市場。


    縣領導也知道欲速則不達的道理,這會兒不敢強求,先帶客人去看待出租的大片田地。這邊的地都是剛開墾出來沒多久的新地,成片成片地展現在人麵前,陳鳳霞不知道旁人如何感覺,反正她隻覺得兩個字:震撼。


    大片茫茫的田地,幾乎看不到人煙。唯一一個在田頭玩耍的小孩看到了生人,立刻邁開兩條小短腿,匆匆忙忙跑掉了。


    沒能追上新夥伴的小三兒惆悵得不行,跑到人家剛才蹲著玩的地方,好奇地伸手抓:“這是黑寶石。”


    張副縣長過來一瞧,樂得差點兒當場打跌。這熊娃,這是羊糞蛋子!


    小三兒發出聲尖叫,他從香噴噴的小帥哥變成小臭蛋啦!


    更崩潰的是新疆水資源緊張,這一大片無邊的農田,愣是沒讓小朋友找到可以洗手的水渠。


    最後還是陳鳳霞笑著拿礦泉水給小家夥衝了手,然後又用濕巾給他擦。


    可惜他還是不滿足,非要蹭在蔚蔚身旁要小姐姐給他滴摸摸香的精油,這樣他才能重新變成香噴噴的小朋友。


    鄭驍無奈地轉過頭,直接不給弟弟麵子吐槽:“我還不如跟爺爺奶奶還有姐姐們留在縣城呢。”


    陳家老兩口無心在克斯縣包田種地,便帶著三個大姑娘在縣城溜達,好尋找合適的商機。就三個小的無法抵抗田野的誘惑,非要跟著大人過來看大片的農田。


    哇,真的好大。


    陳老板沒管小朋友之間的吐槽,她現在充分理解張副縣長迫不及待想把穆總拉過來,希望對方能夠下訂單和農民合作,讓自己迅速變成棉田的心理了。


    盡管這些開墾的土地肉眼可見的貧瘠,翻出的泥土還能瞧到白色的鹽堿。但這畢竟是大片的農田,而棉花本身就是耐鹽堿的作物。


    穆總帶來的專家在田頭走來走去,還取了土壤樣本放進標本袋中準備回去檢測。


    穆總本人倒是不太在意這些,隻走了一段路之後便詢問:“這一片有多少麵積?”


    “這一塊是三千畝地,今年新開墾的。”張副縣長介紹,“待會兒我們再過去看的一塊地更大,有八千畝。另外還有一片萬畝的地要開一個小時的車。……”


    他一塊塊地往下介紹,“這些我們本來打算種雜交棉,如果穆總願意定點收購的話,我們會按照貴公司的要求全部種上有機長絨棉,套種小茴香。”


    穆總抬頭問自己帶來的技術人員:“套種小茴香會不會影響長絨棉的品質?”


    對方搖搖頭:“不會,套種小茴香的話,可以讓長絨棉變成高腳棉花。等到棉花豐收的時候,能夠采的更幹淨。”


    在場眾人都樂了,大家誰都沒想到套種小茴香還有這功效啊。


    戴著金絲眼鏡的技術員神色舒展:“我查看了貴地區近幾年來的氣候情況報告,如果土壤質量沒什麽問題的話,這裏種植長絨棉應該可以。要是運氣好的話,我想它有成為長絨棉高產區的希望。”


    哈,這可真是個重大利好的消息。


    田的問題解決了,穆總關心的問題就變成了誰過來耕種。她最初在新疆承包幾百畝地請的工人都是從內地過去的打工者,現在變成和兵團合作,人員成分就更複雜了。


    她希望能夠找到合適的種植對象。


    張副縣長笑著一指路邊:“囔,不來了嗎?”


    布哈從貨車的副駕駛座上跳了下來,直接朝陳鳳霞等人的方向揮手,臉上黑紅黑紅的。大概是這些天采摘西紅柿受到了太陽的無比熱愛,他瞧著比剛進新疆時似乎又黑了些。


    這家夥也真是拚,被張副縣長攛掇著到克斯縣承包農田種棉花之後,他居然連摘西紅柿掙錢都顧不上了,立刻乘著農場送西紅柿出去的車追了過來,日夜不休,中途倒了整整四輛貨車,居然硬是追了過來。


    陳鳳霞佩服:“你膽子可真夠大的。”


    布哈完全無所畏懼,比起常常讓他手足無措的江海,天高雲闊的新疆顯然更對他的胃口。他立刻強調:“這裏人很好的,很大方很熱情。”


    張副縣長也表示肯定:“內地對新疆有些誤解,這邊治安並不差。就好像你牛羊在外麵放牧,沒人偷。你的棉花田也不需要人看管。如果有人偷棉花被發現,偷了一包賠三包是約定俗成的規矩,也不會有誰跟你扯皮。”


    他將布哈介紹給穆總:“這是我上次跟您說的湧泉縣的縣委幹部布哈同誌。他一直率領鄉親外出務工,他們的族人無論是去深圳、江海還是來新疆,都是他陪同的。如果說想要一支穩定的能夠嚴格遵守規章製度且誠懇而踏實的種植隊伍,我想應該沒有比布哈同誌和他的鄉親們更加合適的人選了。”


    布哈瞧見穆總有些緊張,卻還是拿出了縣領導應有的氣魄:“您好,我聽張副縣長介紹過貴公司的情況。天時地利都有了,隻要做到了人和這一條,我想我們一定能夠穩定地達成合作。”


    穆總笑著追問了句:“你們縣裏的人出來打工還要縣領導帶隊?”


    布哈倒也誠實:“我們縣裏很多人不怎麽會說普通話,我們帶人出來,也是給大家壯膽。走出來,多看看,回去才清楚該怎麽建設好我們自己的地方。”


    雙方初見麵的氣氛尚算融洽,但是很快就產生了分歧。


    湧泉縣的領導幹部和鄉親在自家地盤都不願意自行組織合作社直接通過供銷社與網站簽合同,還得陳老板和馮老板掏錢租地付工資;到了新疆,他們更加隻願意出賣勞動力。


    按照布哈的想法,就是香港老板租下土地買了種子後麵他們種他們收,完了再賣給穆總。


    但是穆總已經不想自己種田了,她的生產線拉得太長,沒精力連種棉花都要自己親自找人動手。她希望的是布哈等人組建成合作社,完了直接將長絨棉銷售給她就好。


    雙方各有各的考量,前者怕擔風險也怕前期投入成本太高。後者則是無心自己開農業公司種棉花。於是談到後麵,兩邊竟然僵持了起來。


    陳鳳霞和張副縣長一看這樣不行啊,兩人趕緊分頭給人做思想工作。


    陳老板和穆總打商量:“這樣吧,您看,首先一個棉種的投入。你們公司的習慣是要種你們的種子對不對?那你就先賒給棉農,當定金。既然說好了是訂單式種植,那你總得給人家點保證是不是?”


    這事不算大,穆總當然就點頭答應。


    那頭張副縣長也保證要盡最大的努力給這邊的新棉花田爭取滴灌示範項目。這個有國家補助,到時候棉農自己掏的錢少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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