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喬略微滿意地眯了眯眼,悠然道:“你們知道我……不,玄天門的沈堰麽?”


    “回稟聖尊,知道的!”年輕的正道修士恭敬伏身道。


    黎喬撐著下頜略略沉吟,在斟酌措辭:這個處境下,他不好對師兄表現得太親近,免得讓師兄被正道認為與他同流合汙;同時也不好表現得太緊張,免得被正道當成拿捏他的把柄、最後還是要殃及師兄自身。


    “把沈堰給我帶過來,”黎喬語氣輕鬆地道,“當做正道的人質……什麽時候我膩了就送他回去,在那之前,我保你們與魔界相安無事。”


    *


    魔殿位於奇峻險絕的出雲山頂,而出雲山的山坳裏,還有一座出雲湖,出雲湖引流下來,就是一片天然溫泉,建造魔殿的前人還圍著它修了一座溫泉行宮。


    魔界位置酷寒,三月份還在下雪,黎喬坐在溫泉池邊,看雪花和鬆針落進池中,轉眼就被熱氣騰騰的泉水融化。


    黎喬在現代世界待久了,也開始嫌這兒的衣服層層疊疊的累贅,他此刻隻鬆鬆披了一件廣袖衣袍,赤足泡在溫泉裏,把袍子當浴衣來穿。


    “尊主,沈堰他已經到了。”魔界的小廝前來稟報。


    “唔。”黎喬應了一聲,片刻後才道,“……叫他進來。”


    他語氣閑淡,赤裸的雙足卻無意識地來回撥動著水麵:再見沈堰,他無疑是近情情怯的。


    他曾把沈堰當做一生無人可觸及替代的白月光,然而娛樂圈小世界一趟,他卻漸漸沉浸在與沈堰極度肖似的、沈渢的溫柔鄉裏,甚至一度動過、既然注定得不到沈堰,那麽幹脆將他束之高閣,從此以後唯與沈渢一生一世的念頭……


    雖然抽離世界前、沈渢最後的舉動打碎了他的幻想,但黎喬現在一想,居然沒什麽怨念之情:沈渢明明幾次三番想主動對他亮明身份,是他自己拒絕接受沈渢和沈堰的不同,從沒聽下去過。


    所以最後圖窮匕見,他也沒什麽好怨怪的。


    而且還有沈渢末了叫的那句“阿喬”,是巧合還是另有隱情,尚未可知……直到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黎喬才驀然回神:他剛才似乎絕大多數時間,都在想沈渢而不是沈堰……


    “阿喬。”


    熟悉的、金聲玉振般的嗓音在他身後響起,黎喬心髒跟著突地一跳。


    半晌,他才有些艱澀地說道:“……你來了。”


    這回再見麵,兩人所處的情勢全然倒轉——他們上一回見麵,還是黎喬被正道大能圍攻,沈堰遠遠地、清絕脫俗地望著他這個魔孽;


    而眼下,黎喬成了修真界第一人、再無人敢輕慢的“聖尊”,沈堰是作為正道求和的人質,被央央切切地送過來……隻求討黎喬的歡心。


    沈堰受此羞辱,是會怒火滔天、還是怨他入骨?還是說,恨不得馬上將他剝皮拆筋,就像沈渢一樣……


    “阿喬,你好像瘦了。”


    沈堰在他身邊半跪下來,語氣竟說不出來的溫柔。


    黎喬忽地扭頭看了他一眼,又把頭扭回來,正正望著前方,隻是眼神有些散:“是麽……你還記得?”


    他這副軀殼先被正道禁錮海底囚牢,又被塞進係統空間,消瘦是必然結果,隻不過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沈堰見到他,第一句竟然是這種……近乎關心的話語。


    沈堰倒是依舊清冷高華、風度無雙,隻是此時此刻他眼底的溫存關切,一時間讓黎喬感到既陌生,又貪戀。


    “當然記得,”沈堰忽然抬手覆住黎喬身側的手背,輕輕道,“阿喬,你受苦了。是師兄不好,師兄沒能保護好你……”


    黎喬隻覺得從手背躥起一陣觸電般的感覺,唰地抽回手去,停頓一瞬覺得尷尬,又忙找補道:“這兒溫泉挺好的,咱們下去泡泡吧……?”


    沈堰雙眸黑如墨玉,微笑點頭。


    黎喬下了水,依舊攏著他那件浴袍,聽見身後沈堰撥水的水聲,不知道為什麽,他有點怕沈堰再像剛才一樣湊過來,沒話找話道:


    “你……我這樣叫你來,你不介意麽?”


    “不介意。”沈堰很快道,“你這樣是不想暴露我與你關係密切,怕正道拿我當靶子……師兄都明白的。”


    “啊……”黎喬幹巴巴地應了一聲。


    “你並沒有大開殺戒,隻殺了那些一貫覬覦你功法、與你為難的家夥,已經很好了。”沈堰的聲音不自覺貼近,“從前能修煉到渡劫的魔修,沒有幾個有你這樣的好心。”


    黎喬搜腸刮肚:“倒也不是沒有……”


    “你說澹翮魔尊麽?”沈堰笑道,“那已經是萬年之前的事了,而且萬年前那場仙魔大戰,雖不是由他引起,卻也有他參與其中。何況他與明苑真仙不清不楚,明苑真仙甚至為他而死,誰能知道其中有沒有不為外人道的殺孽?”


    “既然是不清不楚,那就尚未有定論,何必帶著惡念揣測……”黎喬這還是頭一次覺得自己這麽不讚成師兄的說法,禁不住轉身,想跟沈堰分說分說。


    結果一回頭,想說的話全都卡在了嗓子眼兒裏。


    不知何時沈堰已經靠得離他極近,出塵絕俗的白色長發散開,濕漉漉地披在肩胛之上,一雙寒潭似的黑眸盯緊了他,近乎無色的柔軟唇瓣微微張開。


    從沈堰進來之後,黎喬一直沒好意思正眼直視他,直到這會兒才發現,他穿得居然比自己還少,薄薄的紗袍被溫泉水一浸潤,轉眼在水中飄散開來,如一朵青色的蓮花。


    而其餘布料貼在沈堰身上,緊緊繃出若隱若現的胸膛……


    “也是,”沈堰輕輕一笑,濕熱的氣流噴在黎喬敏感的耳際,微涼的手指也攀上黎喬的肩膀,挑開他的衣袍,“如此良辰美景,的確不該浪費時間在這些無謂的揣測上……”


    黎喬:!!!


    第98章


    “嘩啦——!”


    在沈堰又近前半步, 挑開黎喬的衣袍、直將那柔軟冰涼的手貼在他皮膚上的瞬間,黎喬再也忍受不了地破水而出。


    山間浩蕩的長風吹過來,裹著出雲山頂終年不化積雪的寒氣, 換了凡人多半要狠狠打個哆嗦,好在黎喬身上有渡劫修為,非但不至於被吹病, 頭腦還變得更清醒了些。


    “阿喬,”沈堰涉水回到池邊, 抬起俊美清絕的臉, 茫然不解地望向他,“是師兄嚇到你了嗎?我以為……”


    “你別滿口師兄師兄的!”黎喬攏起濕淋淋的衣襟, 呼了兩口氣以後平複下來, 垂眸看向溫泉池中活色生香的美人,冷冷問,“你不是沈堰, 你是誰?”


    *


    溫泉中水汽蒸騰, 沈堰輪廓深刻的臉似乎都跟著變得柔和了一些。他無辜而迷茫地眨了眨濃長眼睫:“阿喬, 你在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懂?”


    “別裝了,沒用。”黎喬抱臂靠著簷下的廊柱, 冷笑, “我是不會告訴你哪兒露餡了的。”


    “你是在試探我嗎?”沈堰悠然一笑,同樣濕漉漉地從溫泉裏出來,坐在池邊,“阿喬,你在跟師兄玩虛張聲勢的遊戲對不對?”


    沈堰的衣袍散曳開來,露出大片胸膛, 在月光下肌理瑩潤、光潔如玉,要是讓黎喬座下那幾個護法來看都得歎一聲好豔福。


    黎喬隻輕飄飄看一眼,就轉開了視線。


    ……他、他還真是在虛張聲勢。


    沈堰的話裏沒什麽漏洞:他熟悉兩人的過往、能攀談上古的軼事、甚至對二人之前那種剪不斷理還亂的情愫糾葛都一清二楚……


    黎喬抓不到證據,隻有一種強烈的、直覺上的不對勁。


    而這種違和感要掰開了揉碎了說出來,其實也很簡單:師兄怎麽可能對他這麽主動??


    雖然以它為依據判斷,好像已經讓黎喬陰溝裏翻船過一回了……但黎喬這回比上次還堅決,非要重蹈覆轍一次不可!


    “阿喬,你是不是厭了師兄了……”


    “本座說了,你休要再自稱師兄!”黎喬忽然厲聲喝道,身形一晃,手指已經閃電般卡住“沈堰”的脖頸,傾身盯著他的眼睛,“本座都隨時可以殺了你,知道嗎?”


    修真界一個大境界就是指數倍碾壓,黎喬隻離開了三個月,沈堰的修為仍在化神期,而黎喬現如今已經是渡劫,實力上的差距簡直不能用百倍千倍來衡量。


    黎喬手指一掐上“沈堰”的咽喉,那股沛然如席卷天地般的威壓就瞬間朝他壓下去,“沈堰”眼底本來還有“我不信你舍得殺我”的自信,卻完全出於求生本能地嘴唇發顫,一口應承:“師……我、我知道了!”


    黎喬緩緩吐出一口長氣,說:“你怕了。”


    這下他才算真的確定,“沈堰”的殼子裏,已經換了芯子了。


    “不,我沒有!”那“沈堰”緩過勁兒來,連忙揚聲道,“是你利用級別壓製,這是正常人都會有的求生本能!我……”


    “沈堰沒有。”黎喬後退一步,“你忘了嗎?”


    “沈堰”的黑眸死死盯著他,胸口劇烈起伏,像在腦海中拚命檢索回憶,片刻後他臉色一白,像是想到了什麽。


    沈堰與黎喬下山遊曆時,曾在元嬰期遇到過一個化神期魔修,那魔修不將他們放在眼裏,釋放威壓便想碾死他們,誰知道沈堰身體雖被壓製,神識卻清醒靈敏,趁著魔修要對他們搜魂之際,反侵入對方的識海,越級殺死那化神期魔修不說,二人還得了一堆他洞府中的寶貝。


    藏在沈堰身體裏的玩意兒,隻擁有了沈堰的記憶,卻沒能將它化為植入骨髓的本能,所以才會在生死關頭暴露端倪。


    這種情況,或許從前的黎喬還不至於那麽敏銳;但對於剛經曆過“穿書”、“附身”的黎喬來說,簡直眼熟到了極點——


    “沈堰是什麽時候被你奪舍的?”黎喬重新扼緊了麵前人的咽喉,森寒道,“他原來的魂魄去了哪裏?”


    *


    這個奪舍沈堰的家夥哪怕被拆穿了,居然還很有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似乎是看了沈堰的記憶之後、堅信黎喬不會舍得對他搜魂,畢竟那很有可能損傷到沈堰的軀體。


    黎喬也懶得跟他多廢話,直接派係統出馬——係統作為專門攜帶腦電波穿梭時空的磚家,怎麽可能不藏著點萬一宿主不肯聽話、就拿來折磨宿主精神的懲罰措施?


    雖然當初對著黎喬,它識時務者為俊傑、光速慫包抱大腿,但這會兒就正好派上用場了:奪舍的魂靈即便躲在沈堰軀殼裏,仍被係統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後奄奄一息地交代了。


    原來這人是個元嬰魔修,號成益尊者,他三個月前和人爭搶寶物,不敵被殺,耗盡本命法寶才有一縷魂魄逃出生天,他四處遊蕩,本來想找個資質好的凡人奪舍,不想路過玄天門時,發現了神魂已失的沈堰。


    沈堰在自己山頭打坐,隻留下一副空蕩蕩的軀殼,神識魂魄都不知所蹤,簡直就像暴露在荒野的一塊肥肉,成益霎時大喜:凡人再有資質,哪比得上已經有深厚修為、有尊崇地位的仙門首徒?


    他不假思索地鑽進了沈堰的身體裏,而門派眾人以為沈堰在閉關,竟然都沒有發現。


    三個月後,黎喬名聲大噪,傳來他指名要沈堰做人質的消息,成益翻看沈堰記憶,還暗暗哂笑了這對師兄弟一番:黎喬明顯是對沈堰有情,而沈堰一葉障目,居然沒發現黎喬對他的情意、早就超過了師長範圍。


    成益原本就是魔修,見識過黎喬的實力,也當過他的半個下屬,聽說黎喬被囚禁後反而修為暴漲,現在已經是渡劫老祖了,覺得這個大腿又強又穩,絕對值得抱!


    作為魔修,他也沒什麽廉恥心,尋思著黎喬對沈堰情意綿綿多年,隻要沈堰主動對他投懷送抱、他肯定暈頭轉向,自己再使出自己從合歡宗學來的醬醬釀釀手段,保準讓黎喬從此君王不早朝……


    “……行了。”黎喬忍無可忍地喝止係統滔滔不絕的轉述,無力道,“他說的都是真的?”


    “經專業測謊儀顯示,絕對如假包換哦!”


    “荒唐!”黎喬一想到那家夥竟然頂著師兄的臉、滿腦子和他醬醬釀釀的下作淫邪念頭,就耳根發燙,恨不得把那人神魂抽出來趕緊摁死才好。


    “太荒唐了!”係統跟著嚴肅點頭,“我cp可拆不可逆,那家夥竟想讓主人在上麵,簡直就是癡心妄想!!”


    “……”黎喬一腳把係統踹進天巫境裏,“想死吧你!”


    *


    暴躁炸毛過後,還是要理清現有的信息。


    “也就是說,成益發現沈堰的時候,他的神魂就已經不在軀殼之內了?時間是三個月前,門派中人都被他提前通知了要閉關……”


    黎喬說到這裏,眉角一跳,臉色微僵。


    “也就是說,師兄很可能是做好了準備,才自行讓靈魂離體的?”係統笨拙地嚐試跟上他的思路,“那不是說明他的靈魂現在有可能是安全的嗎,主人你臉色為啥這麽差??”


    “他平白無故的,神魂離體幹什麽去?”黎喬喃喃地說,“還有時間剛好也是三個月前,比我隻晚了幾天,哪有那麽巧……”


    “主、主人你的意思是??!”


    黎喬闔上眼睛,眼睫劇烈顫動:他想起沈渢沉如深潭、看向他時卻專注而溫柔的雙眼;想起沈渢抱他時,溫存而占有欲強烈的雙臂;他們接吻時,彼此唇齒間的濕濡水聲;還有最後脫離世界時,他在他耳邊叫的那一聲“阿喬”——


    與贗品沈堰濃情蜜意、深情款款的聲聲“阿喬”比起來,沈渢那一聲顯得那麽輕緩而平淡……


    就和他曾經裝醉倒在沈堰懷裏,沈堰撥開他發絲,低聲安慰他時一模一樣。


    “你……”黎喬不得不深呼吸一下,才能順暢向係統提問,“你是在我生命值低於10%時,就讓我強行脫離世界了是嗎?你確認我已經死了嗎?如果我沒死,現在那個世界會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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