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還得裝作無所畏懼的樣子,在沙發另一端落座。


    他的眉頭微挑,換了中文。


    “你是想讓所有人都瞧見你的不情願?我再說一遍,坐到我身邊來,令嘉。”


    這句話在場隻有她們彼此能聽懂。


    “坐就坐,我會怕你嗎!”


    這話比令嘉平日說話的音量稍微大,顯然在給自己壯膽。


    傅承致一眼能瞧出女孩可愛的虛張聲勢、外強中幹。


    她像被趕上架的鴨子,氣哼哼在他身邊坐下來,孩子氣地將頭扭朝一邊,固執不肯看他。


    近在咫尺的距離,她雪白的腮幫被氣得發紅。


    傅承致笑起來,“我們簽了合同的,你這樣可就是在耍賴了,花了錢,我反而連你的正臉都沒資格看了嗎?”


    他抬手喚來助理。


    德籍女助理將文件一一在桌上展開。


    一下午的時間,傅承致處理完了從寶恒內部職工工資到幾大銀行的聯合索賠,包括巨鯨資本的九千萬。


    至此,令父個人名下剩餘近一億九千萬的債務已經全部償清。


    “你父親的債務小組已經在幾個小時前解散了,令嘉,從現在開始,我是你唯一的債權人了。”


    令嘉唇齒微張,不可思議地翻動著合同,抬頭看傅承致一眼,又低頭翻文件、又抬頭看他。


    她從未想過,困擾了她百來個日夜、壓垮了她父親,又像一座山一樣壓在她背上的債務,竟然可以如此輕易被了結。


    看了良久,翻到最後一頁,女孩才唇角微動,“你今天下午就是去做這些了嗎?”


    “不全是。”傅承致攤開腿往沙發後靠。


    遞了個眼神,女助理便將最後一份文件推到令嘉麵前。


    是房屋轉讓合同。


    令嘉在辛肯頓賣出的最後一套公寓,傅承致又將它從那對矽穀夫婦的手中買了回來!


    多花了一百萬英鎊。


    這一瞬間,令嘉甚至覺得自己有點兒像在做夢,連呼吸都充滿了不真實感。


    令嘉過了很久才輕聲開口,“謝謝,我會把這些錢還給你的。”


    像是強調一般,她再次補充,“不管多久。”


    傅承致興致缺缺,好在令嘉不再提這事,轉而求證,“兩天前,告訴巨鯨要求我還債的人,是你嗎?”


    男人微微詫異,反應了兩秒,便明白了事中曲折,攤手。


    “雖然這種事可以預料,但我倒不至於對你使用如此卑劣的手段。”


    “不是你,那會是誰幹的?”


    傅承致討厭被人質疑,他眉頭發皺,坐直的身形微微俯下來,麵孔與蹲在桌前的令嘉直徑便隻剩不到十厘米。


    男人此刻便有了種不容辯駁的氣勢,令嘉一回頭,急著往後退,一屁股坐在地毯上。


    他探手過來,輕輕替她整理了慌張中落下的鬢發至耳後,輕柔的指腹摩擦過她的臉頰,最後扳起她的下巴輕聲叮囑,“下次不準這麽和我說話,令嘉。”


    他麵容平靜,鋒芒璀璨的眼睛裏含著冰碴,語調卻極盡溫柔,說完問她:“我是個商人,不是慈善家,付出是會評估回報率的,記住了嗎?”


    令嘉怔怔注視著他的眼睛,後頸的寒毛都完全豎起來了,隻拍掉他的手,下意識點頭。


    第27章 chapter 27


    牆上的掛鍾時間剛指向十點半。


    扔下一句禮貌性的晚安後, 令嘉逃也似地匆匆跑回二樓。


    關了門,她還象征性地用小胳膊撞了兩下,試試臥室門鎖夠不夠牢固。


    最後又檢查吊頂台燈插座裏有沒有攝像頭。


    這是周伍教的, 周伍說她現在雖然還沒幾個粉絲, 但也要防患於未然,通常隻要令嘉在外頭住,他都會例行檢查。


    爬高踩低按程序找了一遍, 沒發現奇奇怪怪的東西, 令嘉最後才舒了口長氣,往床上躺。


    餘光又瞥到抱上來的那遝散開的文件了。


    她想了想,將厚厚一遝合同都整理好,連同她風衣口袋裏偷藏的小水果刀,一齊墊到枕頭底下,壓著睡覺。


    這會兒才稍微有了點兒安全感。


    臨睡前有掏出手機,回複了幾條工作消息, 再往下劃, 瞧見那備注著“承致”的聊天框就氣不打一處來。


    大小姐當即點開頭像, 氣狠狠改成了“伏地魔大混蛋”,終於覺得心口舒暢兩分。


    畢竟像傅承致這樣的狠角色,放到影視劇裏也是人人懼怕的大反派,既然如此,她剛在樓下慌亂中的屈辱點頭,也就顯得沒那麽慫了,令嘉十分阿q地進行自我安慰。


    昨晚就沒睡好,她其實已經一個哈欠接著一個哈欠打, 很困, 但拉起被子又警惕心作祟睡不著, 畢竟是在人家的地盤,隻得凝望著雪白的天花板吊頂。


    關燈後,那兒就倒映出院子水池在月光下搖曳的粼粼波光,大小姐撐著眼皮天馬行空亂想。


    以後傅承致就是她的大債主了,要是她一直紅不起來,按照《天鵝水塔》片酬一部一兩百萬的片酬,她得打工拍多少部電影才能和他劃清界限?水果刀藏枕頭底下會不會不小心劃到臉?誒冰島雁鴨絨被子真軟,好久沒睡到這麽舒服的床了……


    令嘉是合上眼睛進入了夢鄉,另一邊,她的經紀人和助理卻還在返家路上。


    連妙很好奇:“周伍,你是認真覺得傅先生人好嗎?”


    “我這麽說過?”


    周伍比她還驚詫,想了兩秒,“嗨,那不是場麵話嘛,講真的,這哥們兒年紀輕輕氣勢可真夠厲害的,一和他眼睛對上,我就感覺自己跟做了x光的透明人似的,頭皮發麻發怵,排異反應比遇著周總還強烈,為了少講幾句,也隻能先溜了。”


    周總就是康納的頂端大boss。


    “是吧,你也有這種感覺!”


    連妙終於找到同道中人,但話音落下又埋怨,“那連你都怵,怎麽還能把妹妹一個人留在哪兒?我看令嘉也挺怕他的,不然今晚也不會一直拖著我們講話。”


    周伍語塞,擠半天,“就算怕,人家也是情侶,你留著破壞人二人世界多沒意思,而且妹妹的待遇跟我們又不一樣。”


    “哪兒不一樣?”


    周伍開著車,扯開分析,“你瞧他那麽大個宅子一塵不染的,連皮鞋都擦得可以反光,十有八九是個有潔癖的,我一巴掌汗去牽他手,他沒甩開,也沒給我掉臉子,不是給妹妹麵子,人家哪裏有必要擱這兒跟我們這些小人物浪費時間虛與委蛇。嘿,我還會用虛與委蛇?哈哈哈。”


    連妙:……


    —


    為了早早地、悄悄地出門去試鏡,令嘉淩晨五點鍾就準時睜開了眼睛。


    兵荒馬亂洗了個澡,換了身偏向芭蕾舞裙風格的貼身吊帶長裙,外套米白色長風衣,穿了雙係帶高跟鞋,順便把衣櫃底那條可以組合的半身紗裙和新縫的足尖鞋也裝進袋子裏。


    畢竟麵試的角色是芭蕾舞女演員,妝可以到場再化,衣服和鞋卻不一定能找著合適的尺寸。


    令嘉開始學芭蕾是六歲時候的事,正兒八經算起來,至多隻學了六七年,陶冶了一下情操,調整了一下形體。


    一方麵是因為學的東西太多太雜,這門特長可有可無。


    另一方麵,芭蕾舞漂亮是漂亮,但也很苦,不僅開軟度拉伸掉眼淚,腳趾還老淤血掉指甲蓋兒,後來令嘉上了中學,又去了倫敦,把興趣轉移到其他地方後,便沒怎麽再去上過芭蕾課。


    基礎是有一點的,就是不知道還能撿起來幾分,她隻能盡力往陸導要求的方向夠一夠。


    做完所有的事情才五點半,她拎著袋子,躡手躡腳打開門——


    然後漆黑的走廊瞬間亮燈,她被站在門口的傭人嚇一大跳。


    “令嘉小姐,您醒了,睡得好嗎?先生請您下去用早餐。”


    令嘉驚魂未定,“你什麽時候站在這兒的?”


    傭人低頭看表,“剛等了五分鍾。”


    “那要是我睡到七八點怎麽辦,你也要等到七八點嗎?”


    “不會的,傅先生說你今天一定會早起。”


    “伏地…傅先生他平時都起這麽早?”


    “是的,他通常都在淩晨五點起床,吃過早餐運動完再開始工作。”


    完了。


    令嘉對著天花板歎了口氣,她以後總不能四點鍾起床出門吧?


    希望導演們都有點兒眼光,趕緊選中她進組拍戲,她好想回劇組過苦日子。


    —


    傅承致果然已經在樓下喝咖啡,吃早餐。


    天色還暗著,餐廳的吊燈照亮空間每一個角落,他穿著灰毛衣,落地窗倒映的側影輪廓格外人模狗樣。


    傭人很快在主座右邊擺上食物和餐具,男人掀起眼皮朝她瞧過來。


    令嘉便知道這個眼神是示意自己過去坐了。


    但是波特·令嘉經過一晚上的心理暗示,信心勇氣已經重新抬頭,重整旗鼓立誓要在大反派底線邊緣試探。


    清了清嗓子開口,“我今天還有試鏡,不可以吃早餐。”


    傅承致停下刀叉,“我知道,所以廚房按周伍給的食譜替你做了減脂餐。”


    一記直拳被他輕描淡寫化解,令嘉撇了一眼盤子,磨磨蹭蹭坐到餐桌前。


    心裏歎氣,真是到哪裏都逃脫不了南瓜鷹嘴豆和紫甘藍。


    因為芭蕾裙太修身,太顯輪廓,她還特意在落座前,把風衣攏上,係緊腰帶,像在防狼。


    傅承致注意到她的小動作,沒生氣,漫不經心移開視線落回餐盤裏,問她,“會打橋牌嗎?”


    令嘉中學時候拿過班裏的橋牌冠軍,但不知道傅承致是不是又要點她陪玩。


    於是她開口很幹脆:“不會。”


    “不會那就坐在邊上看我玩好了,今晚有個聚會,試鏡結束說一聲,我派人來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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