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車窗被鎖得密透風,豪華的商務車隔音聽不見外頭一點兒行車的噪音。


    兩人選擇的行車路線也都是往偏僻安靜處走, 一路暢通無阻,多半是在出城。


    令嘉知道自己現在掙紮求助多半無濟於事,觀察著外麵的街景,在心裏默默記路。但畢竟是陌生的城市,天也黑,她第一次來這邊,七拐八繞,很快就超出記憶上限,僅暈車還頭眩眼花,腦袋冒星星,隻能在心裏祈禱周伍快點清醒,警察聰明點兒快點追上來。


    又繞上一座270度的環形立交橋之後,趁兩人一個開車,一個在敲鍵盤,令嘉借的身體借慣性稍稍前傾,假裝暈車,餘光著痕跡偷瞥,想看看副駕駛的男人是不是在用電腦索要贖金。


    車一直在行進,免顛簸,但平頭男的手在鍵盤上卻仍幾乎快成殘影。


    令嘉看懂的代碼一行行往下跳,電腦屏幕偶爾切換成監控視角的鏡頭,她突然明白了個人在幹嘛——


    他在用程序入侵沿路的監控,批量操作。


    有的整片黑掉,有的進行局部內容剪輯替換,幹擾警方視線,以避免輛商務車被追蹤。


    令嘉從來沒見過厲害的技術,人說定還是名校出身,明明是高智商技術流,幹什好,綁她才掙幾個錢?


    可憐她剛剛還盼望著警察能通過停車場的監控追蹤車牌號找過來,現在願望都打水漂。


    令嘉終於想明白,兩人綁她,恐怕是為贖金簡單。


    知道車子又開多久,終於停在一處郊區的小別墅的獨家院子裏,簷下亮著一盞小燈,散發著昏黃微弱的光。


    兩人下車去,仍把她鎖在黑漆漆的車廂。


    令嘉估摸著青鼎獎的頒獎典禮應該結束,她攏緊禦寒的毯子,心裏亂七八糟嘀咕,最佳女主角知道頒給誰,周伍他們肯定已經為自己的失蹤而兵荒馬亂吧……


    司機和平頭大神就在這時候從屋裏出來,令嘉定睛一看,呼吸一滯。


    後頭竟然還跟一個人,他們有同夥!


    幾人口型在動,知道在說啥,但令嘉左看右看那穿襯衫西褲、還戴眼鏡兒的同夥,都覺得他像罪犯,更像城市裏的高知人群,律師精英什的。


    她幹脆整個人趴近,把耳朵貼在車玻璃上,屏氣凝神。


    回終於能勉強聽清一些。


    “……你們想到的辦法就是這個?給我抓來一個公眾人物?”


    精英男說話的聲音像是氣急了,他來回踱步:“要我怎麽說你們好…有什用,人哪兒來的還送哪去……”


    “有用!消息是塞科那個鄒暢鄒總給的,他說傅承致當初就為讓人陪她玩幾局遊戲,逗她開心,給幾千萬市值的股票做籌碼。”司機反駁。


    “但綁架非法限製人身自由是犯罪,要坐牢的!”


    “果要坐牢,那就我去,主意是我出的,人是我綁的,我怕。”


    司機十分仗義,他個子矮小說出來的話卻很像條好漢。


    令嘉在心裏淒慘點評。


    破案。


    怪傅承致,他仇家太多,她被殃及池魚了。


    “別說。”平頭開口打斷他們。


    他衝精英男道:“老大,人都已經在這兒了,牢我坐,我想抓住最後的機會,假還是沒辦法挽回頑石的頹勢,就算是魚死網破,我讓那個傅總好過。”


    精英男沉默很久,像是終於痛下決心。


    “,是我的錯,當初的決定是我下的,你們還年輕,都不應該為頑石賭上一輩子。綁人的主意是我出的,綁就綁,一切後果我來承擔。”


    ……


    幾人兄弟情深,爭來爭去搶奪壞人身份。


    令嘉從小說髒話,但她現在隻想在心裏罵句臥槽。


    明明她和傅承致都分居久,些人的消息網絡都不帶更新的嗎?


    她現在就想衝下車去,搖他們肩膀和他們大聲解釋,綁她沒用,傅承致都要和別人結婚!


    心裏頭剛冒出想法,商務車解鎖,幾人已經初步達成協議,後座車門被猛地拉開。


    令嘉身上還裹著防寒毛毯,穿著綢緞大擺裙,行動不便,保持著偷聽的姿勢差點跌進人懷裏。


    開門的是平頭大神,正臉看上去是個清秀的小夥子,至多二十五六歲。


    令嘉被他扶住,尷尬地眨了下眼睛,自然假笑:“可以下車了嗎?我剛在車裏都睡著。”


    男人神情比她更不自然,待令嘉站穩就和她拉開距離。


    “你自己上樓還是我們綁你上去?”


    “自己來自己來。”令嘉連連擺手,“我很配合的。”


    在三個人的監視下,令嘉拎著裙擺進屋。


    走了兩步沒走動。


    回頭一看,令嘉指著平頭腳下提醒,“你踩我裙子。”


    “好意思。”


    平頭別開腳道歉。


    令嘉攏了攏毛毯,搖頭,“沒關係。”


    她情緒顯得有些低落,一邊走,一邊低聲嘀咕,“就是這個裙子是品牌方借我的,能洗,髒了得賠好四十多萬呢。”


    司機耳朵尖聽見,“貴?”


    “是啊,我覺得貴。”令嘉快哭了,“我還是新人,拍一部電影除去交給公司和上稅的錢,夠買幾條,我還欠著那麽多外債,知道哪年才能還上。”


    化妝師精心描繪的楚楚可憐的妝容,在這時候派上大用場。


    男人天生容易對弱勢的女性生出保護欲,她眼淚要落不落的樣子,像小時候繪圖本上的林黛玉,叫人狠心。


    何況平頭就是個壞人,一看她這樣,更不自在了,“你是傅承致女朋友嗎?他那麽多錢,肯幫你還?”


    令嘉開始上樓,聞言吃驚回頭,“你們認識他?”


    誰沒說話。


    令嘉接著往下道,“既然你們認識他,怎麽知道,他就是我之前的債主呢?”


    她歎一口氣,“前年我爸的公司被繪真收購,我們簽合約,他催我還債,我和他住在一起,兩個月前為了和他分開,我是向從前的學長借一大筆錢,才拿回協議,和他劃清關係。”


    “你們分開?”


    令嘉的話讓幾人大驚失色,誰沒想到這趟忙碌竟然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是呀。”


    令嘉又往他們搖搖欲墜的心理防線上添了一記重錘。


    “媽的。”


    和令嘉差不多高的司機終於沒忍住踢了一腳樓梯,憋出一句髒話,“個禽獸。”


    竟然還是強取豪奪的劇情。


    被叫做老大的精英男卻沒上當,他看一眼令嘉,安撫兄弟,“還沒到最後,別灰心。”


    —


    令嘉被送進一個窗戶被封死的房間。


    像是儲藏室,有張能容身的小床,沒燈,沒有任何能向外界傳遞信息的機會。


    “你今晚就在這兒睡。”


    平頭告訴她。


    令嘉點頭表示接受,但有個小請求,“我能洗個臉嗎?今天本來要參加頒獎典禮的,化全妝,卸掉睡一覺起來我可能會過敏,你可能不知道,我有先天哮喘……”


    平頭沒等她把話說完就抬手打斷,閃開身指指走廊盡頭的洗手間。


    “我看著你洗,別不老實,然我就把你綁起來。”


    “哦。”


    令嘉從善流,“知道。”


    打開水龍頭,她在洗手台上發現一支男士洗麵奶。


    裏是精英男的家,東西也應該是精英男的東西,比起大部分男性,他過得還挺精致。


    沒有卸妝乳,令嘉嫌棄,泡沫打圈幹幹淨淨洗兩遍。


    衝水的時候,她又提了一個小請求,“今天晚上是頒獎典禮,您能幫我搜搜,誰拿了最佳女主角嗎?我期待一天了,今晚可能會此失眠。”


    平頭忍無可忍,“你當兒是哪兒?你怕我殺你?”


    “怕的。”


    令嘉幹淨關了龍頭直起腰來,臉上沾著沒擦幹的水汽,低頭小聲,“但我覺得你們不像是壞人。”


    平頭沒有替她搜頒獎結果,但給令嘉扔一個小麵包做晚餐。


    托個小麵包的福,令嘉沒有被立刻送回沒有燈光的儲藏室,而是容她留在客廳留一兒,方便進食。


    主要是別墅附近鮮有人煙,誰都不怕她大喊逃跑。


    令嘉小口小口撕下麵包,生怕吃得太快被送回去,爭取一些時間和幾人交談。


    期間,令嘉搜腸刮肚回想,終於把“頑石”家公司從偏遠的記憶角落裏翻找出來。


    似乎是去年年底,美股熔斷,傅承致從紐約回到s市休養生息,那段時間繪真張羅著收購的幾家科技公司裏,除了塞科,還有一家就是頑石。


    令嘉關心傅承致生意的事,但她隱約記得當時的報道是頑石拒絕收購。


    一年過去,繪真到底做什,把人逼成樣了……


    度己及人,令嘉心生感慨。


    她把寶恒破產,父親從中風到去世,自己退學回國,背上巨額債務的過程拿出來情深意真地講述了一遍,言語間故作堅強,對麵三人也知道感同身受還是覺得同病相憐,壁燈下,他們聽得淚光閃爍。


    令嘉沒猜錯,三個人其實都不是壞人,隻是群理想天真的年輕人。


    最年長的精英男,頑石創始人,其實過才三十二歲。


    自年初繪真買下塞科後,有資本相助,市場的圍剿也就此開始,商場的廝殺見血腥卻從來都殘酷到不留餘地。


    頑石如今已瀕臨破產,即將解體,從行業內朝氣蓬勃的後起之秀到即將永遠消失在互聯網曆史上,他們隻花了到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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