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別動!”


    花架上的薔薇枝幹有刺,他眼疾手快,伸臂攬著她腰肢一把將人帶回來,又記得一隻手越過她,將那盆花推遠了些。


    又說:“你往這邊兒來點兒,那裏不安全……”


    人就是貪心,他都有多久沒這麽近抱過溫渺渺了,溫香軟玉摟上了就舍不得鬆手,分開的動作不自覺就磨磨蹭蹭、黏黏糊糊的,恨不得把一刻拖成半個時辰。


    她倒沒有掙紮,但等賀蘭毓再垂眸,心存僥幸看下去,便見她臉頰緋紅,惱羞成怒,手中拿著剪刀比在他眼前,咬牙切齒威脅道:“還不鬆開?!”


    屋裏暖和,兩個人穿得都不厚實,貼那麽近,身體稍微一點兒變化都藏不住。


    她手中剪刀應聲比劃著哢嚓了兩下,賀蘭毓刹那間直覺顏麵盡失,一張老臉沒地兒擱,回過神兒慌張鬆手,懊惱背過了身去,也對她眼不見心為靜。


    他是曠太久了,明明心裏沒有那麽多邪念,偏偏溫渺渺是他的藥,碰上了就莫名其妙不得了。


    溫窈站穩後平複了兩口氣,臉上的熱度還沒消下去,一邊尷尬整理衣裳,一邊喃喃埋怨,“你是故意的吧?進來一聲不吭,專躲在背後嚇唬人!”


    “我沒有……”賀蘭毓真是百口莫辯,他進來那麽半天,一直以為她都看到自己了的。


    溫窈不想聽,對他又不請自來不覺意外,但經過了剛才一番尷尬,現下頗有微詞。


    “說過多少次上門要遞拜帖,下回再這般,我就教人把你打出去了。”她凶巴巴地:“外頭人都知道我是個寡婦,你沒事就往寡婦府裏鑽,瓜田李下的,教人看見成什麽樣子?”


    “我走偏門進來的,人家上哪兒瞧去?”


    賀蘭毓還背對著她,說話側著臉也不敢看,幹脆兩步到桌子邊的椅子上坐著了,一開口聲音有點兒悶,急切裏還帶幾分頹廢。


    “更何況那外頭人不是早都知道咱倆有過一腿……”


    這話說得真好像兩個人偷情似得,溫窈聽著便擰眉,猛一咂嘴就要發作時,卻又見他單手撐頭,兩指抵著眉心揉了揉,似是煩躁得很。


    她也瞧見了,暫且忍著沒發作,狐疑問他來做什麽?


    賀蘭毓這會兒才好掀起眼皮兒瞧她,道:“不做什麽,回去的路上順道來看看你。”


    “看我?我有什麽好看的,是不是那事兒不好解決?”溫窈不知道具體事因,但也能看出來他當下似是境況不太好。


    賀蘭毓現下也確實糟心,皇帝生母名分那樁事,他先前也沒想到那幫官員會那麽固執。


    當初設計群臣口誅筆伐勳國公府也沒費這些功夫,如今倒好,不過是於前幾日早朝時表明了立場,相府門前便日日都有官員守著要對他進諫祖宗禮法。


    他在早朝上跟人唇槍舌劍鬥得煩躁透了,回頭就想找個清淨的地方躲會兒懶,她這兒就再好不過。


    不過這些話哪兒能跟溫渺渺提,她也不懂,說出來隻徒勞掛心,遂淡然道:“也沒什麽,跟你扯不上關係,不用放在心上。”


    溫窈將信將疑噢了聲,沒有再問。


    這會子快下半晌申時末,花房外有婢女前來提醒,說是廚房備好了晚膳,請溫窈回院子裏用膳。


    她這頭答應著,正解身上的圍裙,餘光便見賀蘭毓已自然起身了,順勢還抻了抻筋骨。


    他瞧她看過來,便說:“我今兒大半天了還沒進半粒米,你就留我吃頓飯,成不成?”


    溫窈覺得他如今就跟個棉花似的,偏偏要黏著你,但拿捏一把觸手之處都是軟的,好像揮拳頭過去都打不著。


    她到底把人帶回了院子。


    用過膳後,賀蘭毓倦怠得很,也實在不想回相府一個人獨守空房,尋著借口倒在她的軟榻上,說要歇一會兒。


    溫渺渺的閨房總有種獨特的香味兒,跟她身上的味道一樣,特別好聞,躺上去閉上眼,沒一會兒他就真睡著了。


    溫窈閑來無事,盤膝在小幾對麵提筆練了幾個字,冬日天黑得早,再抬頭外間已至暮色四合。


    她看了眼對麵的賀蘭毓,那人還抱著個枕頭醉在夢鄉裏,這可不成,她待會兒要洗漱就寢了,把他放在這兒算怎麽回事?


    “賀蘭毓,你該回去了吧……”


    喊他沒動靜,溫窈蹙眉瞧了兩眼,不肯教他耽誤了自己就寢的功夫,忽然起了那麽點兒壞心思。


    她從軟榻邊站起來趿鞋,順手將練字的毛筆拿在手裏,偷摸到了他跟前,一手撐在小幾上俯身過去,筆尖沾滿墨汁,不偏不倚對準了他的臉。


    不曾想,手才伸過去,腕子上陡然一緊。


    賀蘭毓轉過臉來,慢悠悠睜開眼瞧她,勾了勾唇,“你當我睡死了不成,不知道你這點兒伎倆?”


    溫窈鬼迷心竅的惡作劇教人抓了現行,手抽不回來,教他放開他也不聽,一時窘迫得很。


    他越看越好笑,憐香惜玉都顧不上,伸出一隻手將毛筆從她手裏奪過來,反手在她鼻尖上杵了一坨黑。


    “唔……”


    溫窈甚至都沒反應過來,隻覺得兩邊臉頰也繼而跟著清涼了好幾下,便覺得不妙。


    但還沒等她發作,賀蘭毓已揚手將筆扔了,翻身起來站在軟榻邊拂了拂膝襴,瞧她著急忙慌地去照鏡子,趕緊逃之夭夭了。


    “行了,時辰也不早了,你洗洗睡吧!”


    那廂人都已經背著手大搖大擺跨出了院門,溫窈才從鏡子裏看見自己的模樣,黑鼻頭、黑胡須,他把她畫成了一隻花貓!


    她氣壞了,當天晚上越想越氣,第二天一早便召來宅子裏的侍衛長,下了死命令,堅決不準再放賀蘭毓進門了。


    不過那日之後賀蘭毓倒也的確沒功夫再露麵。


    年底本就事忙,過了年便是祭祀大典,前後一兩個月都沒能歇下來,而後又是皇帝生母名分之事。


    朝堂上一連吵了數月,整整吵到祭祀大典開始前三天,實在不能再拖,賀蘭毓隻能力排眾議,率領底下持讚同意見的臣子當堂請命,給了皇帝現成的台階,順理成章將諭旨蓋了下來。


    如此,祭祀大典方能圓滿舉行,教皇帝如了意。


    從六星祭台回到盛京後第二天,賀蘭毓沒去上朝,卻也沒去教溫渺渺看見他這幅疲勞的樣子,坐在書案後忍不住掛念,便寫了一封信教來福送去溫家。


    來福拿著信就笑,想問他什麽時候能把溫夫人重新迎回府裏,但又不敢,出門喚來個侍衛,沒等給吩咐,便見方紀行色匆匆進了院子,直奔屋裏。


    宮裏傳來的消息,太後今晨剛剛薨了,如此時機,任誰都能想到是被勳國公府與名分之事欺壓致死那上頭去。


    第56章 雪色   別動,就抱一會兒


    二月底倒春寒, 冷不防下了這年第一場雪。


    宮裏的太後老娘娘突然薨了,鍾聲一響, 不多時,城裏各家各戶全都將年節未清的紅燈籠取了下來,屋頂再教雪色一蓋,半點兒喜慶的顏色都不敢露出來。


    避諱之事,趕早不敢晚。


    清晨雪下得大,到下半晌漸收,溫窈披上狐裘打算往街上去一趟, 出門前,恰好外間有小廝到院門前,交給月牙兒一封信,說是相府的侍衛送來的。


    月牙兒不敢耽誤,拿著信進來, 疑惑道:“主子, 相爺又派人給您送信了……離得這麽近, 有什麽話親自跟您說不是更方便嗎?”


    溫窈立在鏡子前理了理領口的係帶,輕笑了聲, 說不知道, “先放著吧, 回來再看。”


    上回花臉之事過去了數月,她教人把守著溫家幾道門, 嚴陣以待不想讓賀蘭毓進, 誰知道實則守了個寂寞, 一拳又打在了棉花上,有勁兒沒處使,慪氣啊。


    他戲弄了人, 她卻沒法子還回去,想想就不公平的很,也就不樂意給他回信。


    城裏名苑齋新進了一批名家字畫,掌櫃的派人給遞了信兒,請大主顧前去觀賞挑選。


    溫窈原先其實並不愛那些文人墨客的雅趣,後來在一眾夫人中混跡久了,也不自覺變得附庸風雅起來。


    馬車晃悠了小半個時辰,停在名苑齋門前。


    頭頂碎雪飄揚,裏間忙有小廝撐傘來迎,邊走邊道:“這日子天寒,裏頭已備好了熱茶糕點,夫人先請歇息片刻,掌櫃的稍後便來了。”


    溫窈嗯了聲,又問:“現下可是還有別的貴客?若是如此也不必麻煩,隻將顏先生的畫拿來與我瞧瞧便是。”


    小廝笑著應下來,便領著她先去了陳列畫作的畫室,這廂正要退下時,走廊一側有人路過,瞧見畫室中的溫窈,步子當即停下來。


    “沒想到會在此得遇溫夫人,有禮了。”


    身後傳來這麽一聲,溫窈聞言狐疑回頭,打眼兒卻看見了大太監劉全。


    劉全亦是跟著皇帝微服出宮的,人就在旁邊的雅間裏由掌櫃著陪同在挑選字畫,這廂瞧見了溫窈,進屋回稟一趟,出來便請她一同進雅間去。


    皇帝倒是沒料到會在這裏碰上溫窈,看她在跟前行禮後,不覺往外瞥了眼,問:“賀蘭毓怎的未曾與你一道前來?”


    那話音裏帶著些似是而非的笑意,溫窈聽得不舒服,不知他又在打什麽主意,況且太後早晨剛薨逝,皇帝下半晌就微服出宮挑選字畫,召見一回她,也不怕傳出去壞了他明君的聲譽。


    她頷首道:“陛下說笑了,民婦與賀相如今並無關係,談何一道前來。”


    “他今日不上朝,原來你竟不知道。”皇帝聞言勾唇笑了笑。


    他隻覺這兩個人真是裝模作樣慣了,永遠都是一個不惜昭告天下,一個隻當形同陌路,兩兩相悖,卻也依然糾纏了這麽些年。


    揮手示意溫窈入座,皇帝又吩咐劉全將顏先生的畫作捧了過去,“聽聞你喜歡,今日既然有緣遇見,朕願意成人之美,盡數贈與你。”


    無功不受祿,溫窈哪裏敢收皇帝莫名其妙送的東西,幸而現下沒有在宮中,便沒有不能拒絕的道理。


    但還未等她開口,皇帝又道:“先別忙著回絕,朕贈你畫作也並非沒有私心,而是想教你給賀蘭毓帶句話。”


    溫窈忙起身說不敢,“民婦隻是一介普通百姓,陛下與賀相所言之事想必事關重大,豈敢窺探一二。”


    “別妄自菲薄說自己何德何能,”皇帝望著她,眸中銳光一閃而過,“有些話你與他說了,是為他好。”


    “太後今晨薨逝,想必你已聽聞了,但還有件事需由你去告知兄長,眼下短短半日,朕的禦書房內已堆積滿了彈劾他的奏折,懇請朕必要嚴懲於他。


    “你替朕問他一句話,如此棋局,可還是棄之可解?”


    溫窈聞言蹙了蹙眉,她一時並沒懂太後薨逝與朝臣彈劾賀蘭毓之間有何關聯,可皇帝麵上明暗不定,一雙似笑非笑的眼睛教人看著便覺心頭不安。


    所謂棋局,恐怕莫不過皆是人為操縱罷了。


    皇帝說罷已拂袖起身打算離去,人到門前時,忽又聽溫窈在身後問:“敢問陛下,您眼中的賀相,為官這些年,俯仰之間可曾有愧過天地、有愧過百姓?”


    皇帝聞言止了步子,回過身饒有趣致望她片刻,坦然道:“沒有。”


    溫窈又問:“陛下禦極數年國泰民安,治下百姓均奉陛下為明主,那麽安邦定國之後,飛鳥盡便良弓藏,此舉可也是明君所為?”


    這話就太過以下犯上了,劉全在一旁聽著,斜目便忙去看皇帝的臉色。


    幸而皇帝並未有何表示,也不打算正麵回答她,沉吟片刻隻問:“溫渺渺,你可知自己如今為何會願意替他說話,明明大半年前,你還心心念念想要逃離他?”


    溫窈說不出,但他說得出。


    “因為他願意放手,給了你想要的。”


    皇帝眸色深沉,看著她道:“朕與你像也不像,但他若願意對朕想要的東西放手,那朕也未嚐不可與他盡釋前嫌、君臣和睦。”


    正所謂——“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從名苑齋出來後,溫窈念及早晨賀蘭毓送來的信箋,未及再耽擱,徑直回了溫家。


    但拆開信從頭看到尾,發現他隻是在問她這段時間近況如何。


    她這會兒不回信也不行了,提筆將今日遇見皇帝一事詳細寫了三張信紙,每句話都沒落下,而後派人速速送往了相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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