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罷客人回來,謝丹故意跟宋甜開玩笑:“甜姐兒,你還不知道呢,那林遊擊生得甚是俊秀,今年才二十一,已經是遊擊了,麾下也有五百士兵——要不咱們跟宋百戶退了親,轉許林遊擊?”


    宋甜微笑,大大方方道:“我好喜歡宋百戶,這輩子就認準他了。”


    謝丹笑了起來:“你就是見色起意,見人家宋百戶生得好看,才這樣說的!”


    宋甜依舊微笑,心道:即使他生得麵若鍾馗,我也照樣如此。


    金太太有些憂慮,道:“林遊擊比宋百戶官職高,不會為難宋百戶吧?”


    宋甜卻篤定得很:“舅母,他可不是輕易能被人欺負拿捏的人,不信您就往後看!”


    見宋甜還沒嫁過去,就盲目信任宋百戶,金太太不免想起了宋甜的娘親,一時有些唏噓,半日方道:“將來你若是受了委屈,一定要回來和舅母舅舅說,讓你舅舅表哥為你出頭,可不要學你娘,死要麵子活受罪,回娘家什麽都不肯說。”


    宋甜沉默了下來,走到金太太身邊,依偎著她輕輕道:“舅母,您放心吧,我會保護好自己的。”


    經曆了前世,她早就明白了一個道理,一個女子,若是把男人當做人生的重心,一切都圍著對方轉悠,早晚會被嫌棄的。


    即使是女子,也得能自己賺錢,走有自己的路,過自己的日子。


    這樣無論沒了誰,也都能開開心心活下去。


    十月初五一大早,金雲澤臨時出去公幹,不能陪宋甜去市圈參加互市,便派了一位馬千戶護送宋甜過去。


    宋甜今日要做活招牌,因此打扮得格外惹眼,海獺臥兔,滿頭珠翠,身穿大紅遍地金貂鼠皮襖,係了條翠藍緞裙,臉上也施了些脂粉,竟比平時更明豔了幾分。


    一直到登上馬車,宋甜也沒等到趙臻,便不再掛心,一行車馬往城外而去。


    葛二叔早帶了人在市圈中占好了攤位,留小廝刀筆在市圈門外等著宋甜過來。


    刀筆接到宋甜等人,引著往前走。


    宋甜扶著月仙,一邊走一邊好奇地看著,卻見漢人的攤位賣的都是綢緞、布絹、棉花、針線索、改機,梳篦、米鹽、糖果等物,而遼人的攤位上擺的大都是水獺皮、羊皮盒、易虜馬、牛、羊、騾、驢及馬尾、羊皮、皮襖等物。


    她把市圈轉了個遍,都沒發現比她家綢緞更好更出彩的綢緞,心中更加篤定。


    宋甜隻顧想著心事往前走,卻不知這市圈中從未有過這樣美貌華貴的漢人女子出現過,她經過之處,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一個賣水獺皮的遼人攤位後立著好幾個遼人,其中有一個遼人青年約莫二十三四歲,生得身材高大,肌膚白皙,高鼻碧眼,甚是英俊,自從宋甜走過來,他的視線就黏在了宋甜身上,口中用遼語問攤主:“漢人女子都這麽美貌麽?”


    遼人攤主用遼語低聲回道:“稟報王子,自從來到這座城,我還是第一次見這麽美麗的漢女。”


    那遼人青年見宋甜走遠了,忙跟了上去。


    遼人攤主不放心,揮手命兩個隨從跟上去。


    那遼人青年一直跟到了葛二叔的綢緞攤,見宋甜和攤主說話,忙擠上前,行了個禮,用流利的漢語說道:“美麗的姑娘,請您告訴我,您是天上的月亮女神降臨人間麽?您一定是的,請您接受我的膜拜!”


    他說著話,便要單膝跪下。


    第66章 趙臻歸來暖房談心   趙臻輕……


    宋甜還沒見過這種架勢, 忙往後退了一步。


    秦嶂和秦峻就在宋甜身側,齊齊上前一步,站在了宋甜身前。


    雙胞胎心意相通, 一個出左手,一個出右手,飛快地托著眼前這遼人青年的手臂, 沒有讓他行下禮去。


    遼人青年抬頭要看宋甜,卻被秦峻和秦嶂兄弟給攔住了。


    他探身要擠開秦峻秦嶂兄弟好跟宋甜說話, 這時王慶手按刀柄閃身出來,擋在了宋甜身前:“兀那遼人, 休對我家姑娘無禮!”


    這時陪宋甜過來的馬千戶帶著幾個士兵從人群中擠了過來:“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那遼人青年反應很快,當即笑著道:“我姓蕭, 排行第六, 我是來買這位姑娘的綢緞!”


    葛二叔笑嘻嘻從一邊閃了出來:“這位蕭公子,我家貨都在這邊, 這邊請!”


    蕭六郎看向宋甜,見她被人遮擋得嚴嚴實實,根本看不清楚, 隻得隨著葛二叔看貨去了。


    他方才雖然有些莽撞, 做起生意來卻不含糊,知道自己外行, 便讓人叫了賣水獺皮的遼人攤主過來, 讓遼人攤主和葛二叔談生意。


    葛二叔以貨易貨, 讓同來的精通皮貨生意的大夥計看了遼人水獺皮的成色, 然後用綢緞換遼人的上好水獺皮,把這一車綢緞都賣掉了。


    圍觀的人中有一個遼國女商人,見狀忙用漢語和宋甜說道:“你們不能全賣了, 得給我們留一些!”


    宋甜見這個遼國女商人身材豐滿高壯,妝容豔麗,很是喜歡,便道:“你們若是願意等的話,我這就讓人再去拉一車貨物過來。”


    遼國女商人眼睛一亮,當即點頭:“我可以等。”


    宋甜吩咐王慶,讓他帶著人押著從遼人那裏換來的水獺皮回去,再運送兩車綢緞過來。


    那個女商人讓隨從去拿她們的貨物去了,自己卻留下和宋甜攀話:“你發髻上那支鑲寶石的首飾我以前沒見過,叫什麽名字?”


    宋甜今日打扮得滿頭珠翠花枝招展,就是聽說互市中交易的貨物都是價格不貴的生活必需品,她想試一試貴重的珠寶首飾綾羅綢緞有沒有銷路,聽了遼人女商人的話,當即從發髻上取下那支首飾來,遞給了那遼人女商人,笑盈盈道:“這個叫金嵌紅綠藍紫寶石四季花鈿!”


    女商人拿在手裏細看,眼睛發亮:“好漂亮!真的好漂亮!得多少銀子?”


    宋甜微微一笑,道:“方才那一車水獺皮,勉強能換得這一支花鈿。”


    女商人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下去,戀戀不舍地把花鈿還給了宋甜,搖頭道:“好貴啊!”


    宋甜眼睛彎彎:“貴倒是貴,卻也真漂亮。”


    她拿著這支花鈿,卻不往發髻上插戴,而是拿在手裏把玩。


    圍觀人群中有幾個遼人女子,其中有一個頗為美麗的遼人少女,見狀忙擠了進來,用結結巴巴的漢語道:“讓……我……看……看。”


    宋甜見少女衣飾華貴,含笑把花鈿遞給了她。


    少女想要試戴,對著宋甜結結巴巴道:“鏡……鏡子——”


    宋甜看向月仙,月仙馬上遞了個西洋靶鏡過來。


    那少女接過靶鏡照了照,發現這鏡子不是先前買的漢人銅鏡,而是一種新鏡子,又輕又清晰,簡直是纖毫畢現。


    她左手握著靶鏡,右手把花鈿嵌入發髻,越照越喜歡,道:“鏡……子,花……鈿,我……都……要!”


    她看向人群中的蕭六郎,嘰裏咕嚕說了一串遼語。


    蕭六郎搖頭苦笑,另叫了一個賣貂鼠的遼人過來,用貂鼠給妹子換首飾和靶鏡。


    宋甜微微一笑,讓葛二叔上前談生意。


    有了這個開端,馬上又有人拿了各種皮毛來跟宋甜換首飾。


    到了中午時分,宋甜綢緞賣出了三車,滿頭珠翠卻賣了個幹幹淨淨,就連耳垂上的那對赤金鑲嵌的紅寶石耳墜,也被一個遼人商人給換走了。


    宋甜見貨物賣空,就吩咐葛二叔他們收攤子回去,下午再過來繼續擺攤。


    蕭六在一邊眼巴巴守了半日,但凡他想湊上去和宋甜說句話,馬上就有人把他隔開。


    見這位美貌的漢人少女始終不理他,蕭六還有事要辦,有些著急,奮力分開人群,高聲喊道:“請問天仙是誰家閨秀?我這就請人去提親!”


    眾人哈哈大笑。


    宋甜也不理他,隻顧吩咐人整理攤位。


    蕭六更加人來瘋了:“我家有望不到邊際的草場,望不到邊際的牛羊,嫁給我——”


    他話還沒說完,隻覺脖子一緊,直接被人提溜著後衣領給拽了出去,扭頭一看,卻是一個穿著甲胄的漢人少年,這少年生得如山窟壁畫中的男菩薩一般好看,身材高挑,力量頗大,竟能把他從人群中給提溜出去。


    那少年鬆開蕭六的衣領,正色道:“請不要再騷擾在下的未婚妻子。”


    宋甜早看見趙臻了,這時候忙招手道:“甄——宋哥!”


    趙臻不再理會蕭六郎,待宋甜出來,便攬著宋甜一起往外走:“我送你回金家。”


    蕭六郎遠遠跟在後麵,一直到趙臻騎著馬護送宋甜的馬車離開了,這才用遼語吩咐隨從:“讓咱們的漢人密探去查一查,看那對男女是什麽身份。”


    他是第一次遇到如此美貌的漢人少女,身材苗條嬌弱,笑容燦爛,整個人散發著勃勃生機,如草原夏日盛開的野玫瑰一般,令人一見傾心。


    無論如何,他都要把這美人娶回上京楚王府。


    隨從領命,自去安排此事。


    回到金宅,宋甜先安排王慶帶著人繼續往市圈運送綢緞,然後自己帶著趙臻去見金太太。


    金太太忙吩咐彩霞:“快去點兩盞果仁泡茶送來!”


    宋甜笑盈盈道:“舅母,不用泡茶了,他是直接從戰場回來的,我先帶他去東跨院洗洗臉換換衣服——我這次來,給他帶了些衣服。”


    金太太雖然覺得有些不妥,可是轉念一想:甜姐兒與宋百戶已經定親,身邊又有幾個丫鬟跟著,能有什麽?


    她笑著道:“那你帶著宋百戶過去吧,待會兒我讓人送午飯過去。”


    宋甜一進東跨院正房,就吩咐留守在家的紫荊:“快去準備洗澡水、香胰子和潔淨的中衣襖褲靴子,他要洗澡。”


    方才在市圈,她就發現趙臻臉上手上雖然收拾過了,可是男人心粗,鬢角和脖頸那裏還有隱隱的血跡。


    趙臻一向好潔,因此她一回來就吩咐紫荊準備洗澡水。


    趙臻默不作聲,一切都聽宋甜的安排。


    還是第一次,有人不跟他商量,直接照顧他安排他,要他洗澡換衣。


    這種感覺很奇妙,他也說不清是什麽感覺,既溫暖,又妥帖,母妃去世之後,終於又有一個人,把他當做珍寶,妥帖地關心照顧……


    洗澡水、香胰子等物很快送進了炕房裏。


    炕房裏燒著炕,浴桶熱氣騰騰,屋子裏暖融融的,一點都不冷。


    宋甜把潔淨的中衣襖褲布襪等都放在了炕上,看向坐在圈椅中雙手交叉兀自出神的趙臻:“臻哥,要換的衣服都放在了炕上。我叫刀筆進來服侍吧?”


    趙臻看了她一眼,“嗯”了一聲。


    待刀筆進來,宋甜便出去了。


    她有些累,到了東暗間床房裏,脫去外麵大衣服,在炕上躺下,原想著歪一會兒歇歇,誰知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趙臻洗完澡,換上宋甜準備的內外衣物,覺得舒服多了。


    這時候紫荊和月仙進明間擺飯,趙臻問紫荊:“甜姐呢?”


    紫荊有些靦腆:“姑娘在東暗間歇著。”


    她也不知道自己該稱呼“王爺”,還是稱呼“宋百戶”。


    趙臻抬腿就進了東暗間。


    宋甜在床上睡得正香。


    她臉上的脂粉還未洗掉,睡著之後有一種脂濃粉豔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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