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一清早,淩瑛楓開敵房門,才一腳跨出門檻,就看見房外的廊上負手而立的裴元堂。


    原是麵向外邊的裴元堂聽見開門聲響,轉身看見當門而立的他,立刻含笑問安:“二少爺,早。”


    “來監視我的?又發生什麽事了?”淩瑛楓開門見山地問。


    裴元堂隻是笑笑。這二少爺實在太聰明了!隻得輕歎一聲,道:“昨晚梅莊王特地差人來通知,今天要和夫人一起來拜訪莊王”


    淩瑛楓收回跨出門檻的腳,冷冷地問:“來逼婚的嗎?”


    裴元堂心裏明白這個可能性極大,但仍隻是搖頭笑笑:“我並不清楚。”


    “我死也不會答應的!”


    “碰地”一聲,房門被猛力關上:外頭的裴元堂猛地一愣,按著便又重歎一口


    氣。唉!別著這二少爺平日嘻嘻哈哈的,骨子裏可硬得很哩。


    “裴叔。”淩雲霄一臉憂容地來到裴元堂身旁,剛才小弟那句絕決的話正巧被他聽見了。不免憂心地問:“楓弟的那句話當真嗎?”


    “應該不假。”裴元堂著著緊閉的房門,心裏不住歎氣。


    “那該怎麽辦?爹好像很高興的樣子,若是楓弟不從的話,那……”淩雲霄不敢再往下想,他不知屆時爹會對小弟如何。


    房門內,淩瑛楓背倚房門,思忖片刻便快步走進睡房。


    ☆☆☆


    已時,紫煙山莊的梅莊主偕同夫人率眾依約前來潮濤山莊:心想,如果一切順利便好,若不順,他則不排除以強硬的手段達成愛女的心願。


    淞濤山莊莊主淩天雄見貴客來訪心裏十分欣喜,趕忙招待貴客至大廳入座。他隻要一想到就快要與江南三大世家中的紫煙山莊和朝雲山莊締結姻親,他是連作夢都會笑出聲音來的。


    “梅莊王、夫人,請上座。”侍看見同行之人中尚有一位氣宇不凡的黑衣中年男子,遂客氣地詢問:“這位大俠是?”


    梅莊王立刻代為介紹:“這位是崆峒派高手,人稱黑衣情俠的龍之-龍大俠。”


    淩天雄聞言為之一驚,因為崆峒可是武林十大中的三派之一!他神情恭敬笑說:“老夫有眼不識泰山,原來是名聞遐邇的龍大俠,失敬了,請坐。”


    “龍大俠正巧在本莊做客,所以我請他過來為今郎與老夫愛女的婚事做個現成媒人,你說可好?”梅莊王問。


    “當然好、當然好!這是淩某求之不得的榮幸呢!”淩天雄連連點頭說好。


    梅莊主回頭著了站在夫人身後的愛女一眼,問道:“今二公子呢?”


    “我已經要他大哥去叫他了,馬上來。”


    一會,淩家兄弟一前一後進入大廳,淩瑛楓一見眼前的情勢,就如有場硬仗要打,最終結果是否如願,一切都難料。


    這時間,梅莊王和夫人也同時打量著淩瑛楓,果然是個俊美無儔的少年,似承襲了其母一身風華絕代的好豐采,也難怪霜兒會如此癡心戀著他了。


    “楓兒,還不趕快拜見悔莊主和夫人。”淩天雄催促著。


    “見過梅莊主和夫人。”淩瑛楓不禁多著了梅夫人身旁的梅玉霜一眼。“還有玉霜姑娘。”


    梅玉霜被他看得心虛不已,不敢與他對視。


    “賢侄不必多禮,老夫今天來不為別的,就是為了你和小女的婚事。老夫和夫人一直很疼愛霜兒,舍不得她離開我們身邊,不過還好紫煙山莊和淞濤山莊都同在杭州附近,不論是霜兒要回家,還是我們想來探視都很方便,所以你就準備一頂大花轎來迎娶吧!”


    這番話聽得淩天雄又驚又喜,原以為小兒子必須入贅梅家,他才能攀上這等武林名家,沒想到如今梅家竟願意紓尊降貴,讓掌上明珠下嫁,這當真給足了淞濤山莊麵子。


    梅莊主仍自顧自地繼續說下去:“人說選日不如撞日,我想不如就請龍大俠當個現成媒人,先把這門親事給定下來,日後再挑個吉日……”


    “我拒絕。”


    這話聲量雖不大,卻今在場的所有人全愣住了,除了裴元堂和淩雲霄外。


    半晌,梅莊主才反應過來,不由沉聲問:“你剛才說什麽?”


    “我說,我拒絕和今璦的婚事。”淩瑛楓毫不畏懼,更直視梅玉霜。“我說過了,我的心裏已有另一個人了。”


    梅玉霜作夢也沒想到會被他當著大家的而再拒絕一次,一時間羞忿交加,淚水霎時盈眶,紅豔的朱唇也略見蒼白。


    “混帳!你說的是什麽話!”淩天雄震驚過後更是氣得拍案而起,沒想到兒子這麽不識好歹。“玉霜姑娘肯委身下嫁,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你說啊!”


    “我不是不滿意,我是……”


    此時,梅玉霜含淚問他:“我知道你的愛人比我漂亮,但武功和家世呢?我想知道我究竟是不是真不如她。”


    這話聽得眾人又是一陣驚訝,不禁麵麵相覷。


    “我並不認為你不如她,我也從沒拿這些比較過你們。春蘭秋菊各有風華,我不認為需要把人拿來做比較,因為每個人都各有其優缺點。至於她家世如何,我也不知道,因為我從沒問過她。”淩瑛楓語氣、神情皆十分認真。“我選擇她的原因隻有一個,因為我愛她,心裏也隻有她一人。”


    梅玉霜抑不住的淚水沿腮而下,隻是咬著下唇不讓自己泣出聲,最後更是顫著嗓音說:“無所謂,不管你是不是愛我都無所謂,我隻要你留在我身邊,讓我愛你就行了。”


    “抱歉,我無法昧著良心,今你痛苦地和我一起生活一輩子,這對你是不公平的。”淩瑛楓以十分理性的態度說:“我不要讓自己、也讓你後悔,更不要誤你終生幸福、怨我一輩子。”


    梅玉霜垂下眼簾任淚水似決堤江水般-流,她知道所有的心機全白費了,他永遠不可能屬於自己了。


    梅莊主看見愛女神情絕望而感到心痛不已,轉向淩天雄沉聲問:“淩莊王,這一切你怎麽說?”


    淩天雄隻是著著神情堅決的工兒子,他仿佛在兒子的身上看見已逝愛妾的身影,這不禁今他感到既害怕又心疼,可是事到如今,他也隻能怒聲強逼兒子答應這門親事了。


    “你這個不肖子!如果敢再對這樁親事說出個‘不’字,我就廢了你武功逐出家門,從此不認你這個兒子了!”


    “爹……”淩雲霄耳聞父親說出這等絕快的話,駭得不知所措。


    “莊主……”裴元堂也沒想到莊主曾說出這等重話。


    突然,淩瑛楓轉身朝父親跪下。“既然如此,就請爹動手吧。”


    一直靜觀其變的龍之-,見狀暗暗喝彩一聲:好小子,有種!


    淩天雄愣住了,隻是不解小兒子這堅定不悔的個性,為何要那麽像他親娘呢?


    剛才出口恫喝的話已收不回了,隻得在眾目睽睽之下緩緩地舉起手,凝聚功力欲廢了小兒子的武功淩雲霄見狀連忙上前跪下,替他求情道:“爹!求您別這麽做,楓弟並沒有錯呀!”


    “滾開!都是你平日這麽護著他,所以他今天才會這麽目中無人!”淩天雄氣極地一腳踢開大兒子,高舉的手迅速揮下,當真一掌廢了淩瑛楓的武功。


    淩瑛楓隻覺得全身的力量迅速流瀉而出,一瞬間感覺身體似乎被一顆巨石壓住般沉重,他一咬牙朝他爹磕三個響頭,深吸一口氣站起,轉身向梅玉霜說:“我隻想這麽告訴你,我愛她在先、遇見你在後,我們也許是……相見恨晚吧。”語畢,頭也不回地大步朝外走去。


    梅玉霜終於忍不住抬袖掩麵,哭倒在母親懷裏。


    淩雲霄見狀就想去追回小弟。“楓弟……”


    這時。淩天雕突然大喝一聲:“不準追!誰敢去追回那逆子,我就廢了誰的武功!”


    淩雲霄一驚過後,不顧父親的的警語還想去追回小弟,裴元堂卻伸手阻止他,並附耳低語:“莊主正在氣頭上,什麽事都做得出來,二少爺的事我們待會再想辦法。”


    淩雲霄聽了隻好強忍著心急,轉眸著著裴元堂:裴元堂隻是對他微一點頭。


    梅莊王看著痛哭的愛女,事情會變成這樣,實是他始料未及。也許正如淩瑛楓所言,他和玉霜隻是相識太晚;落花雖是情意深濃,願自枝頭飄落於流水中,但流水也並非無情,隻是它要奔流向湖、海的懷抱。


    思畢,梅莊主不由重歎一口氣,轉首向夫人一點頭,帶著傷心簌網的愛女,一行人默然地離開淞濤山莊。


    ☆☆☆


    淩瑛楓循著田間小徑緩緩前行,大約走了半個時辰,覺得有點累,遂在路旁的大樹下尋個地方坐下,邊抬袖擦汗邊回首來時路,不禁喃喃自語道:“沒想到走了這麽久,才走這一點路而已,幾百裏的路,我得走上多久才能到呢?”語畢,輕歎一口氣。“不管了,反正總有一天會走到的。”


    “你究竟要走到哪裏去?”隨著這聲問話,樹後走出一個黑夜中年人,赫然是龍之。


    淩瑛楓被他嚇了一大跳,待見是他時又鬆了一口氣,他還以為是家裏的人要來逮他回去。“大叔問這個做什麽?”


    龍之-見他輕喘氣、頻拭汗,遂解下腰間的羊皮水壺遞了過去。“渴不渴?”


    淩瑛楓不客氣地接過水壺,拔開瓶塞喝了一大口。


    “你之前的表現頗今人喝彩呢!”


    “一切都在我的預料中,隻是武功被廢不在預想之內,還好我爹沒說要宰了我。不過這麽一來,什麽麻煩事也沒了,我走了,他們也不會借題發揮找淞濤山莊的麻煩;而我也可以前去完成我的心願,豈非兩全其美。”


    淩瑛楓語畢,又仰首喝了一口水。


    龍之-見他說得如此輕鬆,仿佛一切都沒什麽好在意的,仔細想來他的話倒也是真,瞧他年紀輕輕,竟能有如此的睿智速謀,真不簡單。


    淩瑛楓將水壺還給他。“謝謝大叔。”


    龍之-接過水壺,隨口問道:“你究竟要去什麽地方?”


    淩瑛楓仰首注視他片刻,這大叔一臉正氣的樣子,應該不是壞人吧。“我不能告訴你確實的地點,隻能告訴你,我要去的地方必須往南走數百裏。”


    龍之-雖然為他的決心所感動,但也擔心地問:“你如此孑然一身,如何能到那麽遠的地方?”


    “別擔心。”淩瑛楓站起來拍拍腰際。“我準備了不少碎銀和一些金葉子,多買些幹糧帶著,盡量不要住客棧,沿途借住農家、獵戶、破廟或山洞都可以,隻要能遮風避雨就行,反正也不過是幾百裏,我想用不著走上一年半載吧。”


    他太輕看這小子了。龍之-不由對他大感佩服,輕歎一口氣說:“既然如此,我們不如一道走,我正好也要南下,一路上也不會覺得無聊。”


    “這主意是不錯,不過……”淩瑛楓看著他問:“我現在武功已失,走起路來可能像烏龜在爬,你不會嫌悶吧?”


    龍之-從樹後抓起行囊掛在肩上。“走得太快,難免會錯失某些東西;走慢點,也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


    淩瑛楓心想,跟他一起走,隻要他不半路棄自己而去,至少安全上無虞,因為這位大叔的武功看起來似乎挺不錯的。


    龍之-在他身上似乎看見了自己年輕時的那股傻勁,因此打定護送他至目的地的想法。


    於是,這一老一少就結伴起程上路了。


    ☆☆☆


    紫煙山莊。


    房間裏,梅玉霜坐在窗前雙目呆滯地望著遠方,略顯蒼白憔悴的嬌顏猶掛兩行清涼。


    梅嵩嘩站在敞開的房間外,看著神情茫然若有所思的小妹,抬手在門上經敲兩下,見小妹毫無反應,遂跨步走近她身邊,柔聲輕喚:“霜妹。”


    梅玉霜回神,緩緩地抬起淒楚的嬌顏。“他呢?有沒有消息?”


    梅嵩嘩搖搖頭。


    梅玉霜神色黯然,成串的淚珠猶如斷線珍珠般滑下雙頰,螓首低垂,淒然問道:“大哥,我是不是錯了?都已經三天了,還沒有他的消息,若是有個萬一的話,我……”


    梅嵩嘩將小妹輕擁入懷,無限憐惜地說:“感情的事沒有絕對誰是誰非,也許真如陵瑛楓所說,你們隻是相識太晚;也許是錯在我,我應該先弄清楚當時他是否已有心上人才對。”


    “現在說這些都太晚了,我隻想知道他是否乎安無事。”梅玉霜伏在大哥胸前,嗚咽地說:“都是我的任性害了他,害他武功被廢,又被逐出家門,萬一……萬一……”


    梅嵩嘩隻是輕拍她香肩,柔聲安慰:“你別淨住壞處想,雖然淩家那邊也還沒有他的消息,不過我猜想他大概是前去與他的愛人相聚了。”


    梅玉霜強忍著心痛與淚水點點頭。“如果是這樣就好。”


    這時,-兒卻急急地奔進房裏,神色慌張地說:“小姐,我剛才聽說城東的山溝裏發現一具屍體,有人說那可能是淩二公子……”


    她話未完,梅玉霜卻已雙眼一閉,皆厥了過去。


    梅嵩嘩連忙扶住她。急聲間:“你說的消息確實嗎?”-


    兒見小姐突然昏倒也心慌了。“我……我也不太確定,隻是聽說而已。”


    “笨蛋!你去給我打聽清楚再回來!”


    “是。”-兒又慌張地轉身出去。


    梅嵩嘩隨後救醒小妹。不一會,梅玉霜幽幽地歎口長氣醒了過來,睜開雙眼急忙捉住大哥的雙臂,焦聲問:“大哥,他真的……”


    “沒有的事,-兒她是道聽塗說的,我已經要她去查清楚再回報。相信大哥,淩瑛楓絕不是短命相,他不會有事的。”梅嵩嘩隻得竭力安慰小妹。


    梅玉霜隻是含淚點點頭。


    約莫兩刻鍾,-兒一臉欣喜回來稟報。“小姐,告訴你一個仔消息,那個死人是個老婆婆,不是淩公子。”


    兄妹倆聞言同時放下心中的那顆大石。梅嵩嘩轉而罵-兒:“你下次不要聽到什麽就胡說八道,先去查清楚再回報。”


    “是,-兒知道了。”-兒垂首應答。


    梅玉霜拭去眼角的淚水,轉首遙望天際,現在隻能讓自己多往好處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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