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笙笙臉頰卻是發紅。她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自然一些:“我扶你去洗手間。”


    沈妄的床頭有供他借力起身的扶手,原主的房間卻沒有。顧笙笙將一條膝蓋跪在床沿,俯身去抱沈妄的肩膀。


    微涼的東西落在臉上,沈妄猛地抬手推開她:“別碰我!”


    他的手碰到了柔軟的身軀。


    身側下陷的床墊猛地彈起,像有隻貓跳了開去:“嗚!你……你下流!”


    有淡淡薔薇香殘留在鼻尖,他才意識到那微涼的觸感,是她的發。


    沈妄垂下手,冷道:“別突然碰我。”


    顧笙笙捂著胸口,委屈得眼圈發紅:“我都通知你了……”


    那股淡淡的薔薇香又湊近了,顧笙笙道:“這次,我通知你了。你……你手規矩點。”


    最後一句格外小聲,卻逃不過沈妄敏銳的耳朵。


    顧笙笙著實委屈,尾音都拖上了哭腔。濕潤的,帶著軟糯哭腔。


    想必很適合在床上哭。


    將手搭上顧笙笙單薄肩膀時,沈妄不無惡意地想。


    第3章 這醜八怪是誰啊?!


    顧笙笙讓沈妄雙手搭在自己肩上,努力將他扶起,仿佛一個契合的擁抱。


    等沈妄坐起來,她才發現沈妄身量這麽高,鼻尖都到顧笙笙下巴了。他無力的雙腿修長,斜斜搭在地板上。


    這麽冷的天,他的腳上連雙襪子也沒有。


    顧笙笙心裏酸澀,就轉過身讓他伏在自己背上:“你抱住我脖子,我背你。”


    纖弱脊背像嫩柳枝,輕輕一壓就折斷了。嘶啞嗓音在耳畔響起:“你瘋了?”


    顧笙笙自信道:“你放心就是了。快點呀,你不急了?我吹段口哨給你聽……”


    一雙大手搭在她脖子上,用鎖喉的姿勢。


    顧笙笙渾然沒發覺,她攢著渾身力氣,“嘿咻”一聲拖著沈妄站起身來。


    沈妄再瘦,偌大骨架在這兒擺著,他身體虛弱,雙腿不良於行,虛點著地,幾乎全身重量都壓在顧笙笙身上。


    顧笙笙被他壓著,好像小兔子背著大熊,半背半拽地挪到洗手間去。


    短短一段路,足足挪了好幾分鍾才到。顧笙笙喘得上氣不接下氣,虧得原主把沈妄虐瘦了不少,否則她早被壓趴下了。


    直到進了洗手間,顧笙笙額發都染了汗意,薔薇香若隱若現,愈發地甜。


    她鬆口氣,扶著沈妄轉向麵對馬桶,把馬桶蓋掀起:“好了,你自己來吧。”


    這衛生間裏也沒有適合殘疾人用的扶手,顧笙笙隻能站著充當拐杖。


    她扭開頭等了一會兒,也沒聽見動靜。又轉過頭來,卻見沈妄一手放在自己褲腰附近,動作略帶遲疑。


    而此時,卻敏銳地轉頭:“你看什麽?”


    顧笙笙:“……誰看你啊!”


    沈妄臉帶冷嘲。


    顧笙笙氣不打一處來,從剛才就攢著的委屈爆發了,不管不顧地道:“你這麽沉,我都要被你壓死了。你要尿就快尿,我才不稀罕看你!”


    沈妄含霜帶雪的臉,由白轉紅,隱隱有發黑之色:“你找死!”


    顧笙笙大叫:“我就是不想活了!你不會是尿不出來了吧?需要我給你吹口哨嗎?”


    沈妄胸膛劇烈起伏,那股火氣在胸口橫衝直撞,此時直往臍下三寸衝去。


    沈妄冷聲:“閉眼!”


    隨即扯下褲腰,終於解決了生理需求。


    有力的水流聲持續了很久。


    顧笙笙一雙含水的杏眸來不及閉上,此時驚恐地瞪大到了極限。沈妄冰雪般的一個人,那東西怎麽長得這麽……


    顧笙笙腦海裏久久回蕩著一句話:君甚偉。


    沈妄把小沈收回褲子裏,搭著顧笙笙肩膀的手指輕動。


    顧笙笙回過神,恍恍惚惚放下馬桶蓋,按了衝水鍵。然後又像蝸牛搬家一樣,背著沈妄往外挪。


    挪到一半,沙啞嗓音提醒:“洗手。”


    “哦,哦。”顧笙笙愣愣的,背著他艱難轉身,又挪到洗手台前。


    顧笙笙讓沈妄扶著洗手台,道:“你等下哦。”


    顧笙笙出去把輪椅推進來,扶著沈妄坐下。他身量高,坐著也能夠著台麵。


    洗手台上有成雙的牙杯漱具,嶄新的那份是沈妄的。顧笙笙擠好牙膏,牙刷水杯和毛巾都擺在沈妄手邊。


    “毛巾在這裏,水杯在這裏。你當心點,不要把水弄到身上。”顧笙笙活像個新手媽媽,笨拙又操心地囑咐著,還把一條毛巾搭在沈妄膝蓋上。


    沈妄漠然以對。這個女人像一汪淺薄的水,小心思和惡意都一覽無餘,此時卻陡然泛起波瀾,所作所為都叫人看不透。


    他從前看不起她,現在也不會因她的反常而生出多餘的情緒。


    沈妄隻是伸出手,認真洗漱起來。


    流水衝刷著沈妄修長手指,蒼白手指如同上好玉雕,洗個手也透著雍容華貴。


    沈妄的手指也好長。


    顧笙笙打了個哆嗦。她髒了。她再也回不去了。


    顧笙笙恍恍惚惚地轉開頭,對麵是一麵巨大的鏡子。


    是女人就沒有不愛照鏡子的,何況是顧笙笙這樣的美人。顧笙笙下意識調整表情,含笑凝睇鏡中人。


    一聲尖叫在耳畔炸開:“啊!!!!!”


    沈妄耳膜忽然被噪音攻擊,手一顫,水花打濕了袖口。


    濕漉冰冷的布料貼在腕上,令有強迫症的男人深深擰起眉頭,洗手間的氣壓都降低了。


    顧笙笙全然沒有注意。她驚恐地看著鏡子裏的臉:“這醜八怪是誰啊!好醜!她她她……我我我……”


    顧笙笙的語言係統完全喪失了。


    鏡子裏的女人滿臉驚恐,一雙杏眸霧氣濛濛,巴掌大的心形小臉,天生地勾人,與顧笙笙分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隻是鏡中人那睫毛如兩把血滴子,囂張地往外翹,鼻子由山根處隆起,下巴更是陡然長出一截。皮膚更不用說,因為底色雪白,更突顯出皮膚暗沉無光,毛孔粗糙,幾點斑點和痘印更是刺目。


    顧笙笙顫著手摸上自己的鼻子和下巴,手感明顯異樣。她從記憶裏獲悉原主熱衷於整容,修真界也有煥顏回春的法術符咒。


    可她不知道,還有人把自己往醜裏整的啊!莫非是這個世界的審美與自己不同?


    顧笙笙存著最後一絲希望,顫聲問沈妄:“你覺得,我長得好看嗎?”


    原主是個小明星,拍過些廣告電視劇,沈妄應當是見過原主的。


    沈妄已經洗漱幹淨了。他素有潔癖,服侍他的人被顧笙笙趕走後,他也會摸索著將自己整理幹淨。


    顧笙笙眼巴巴看著他,再次詢問:“現在是不是流行高高的鼻子和長長的下巴?”


    她湊得近了,嗓音變得濕潤軟糯,要哭不哭的。


    沈妄慢條斯理整理好袖口,唇齒間透著清爽薄荷香,端的是嗬氣如蘭,聲如金石:“醜八怪。”


    顧笙笙心如刀絞。她可以覺得自己醜,卻決不許別人說。她氣道:“嘲笑別人的外表是不對的!”


    沈妄涼涼道:“你也知道自己長相可笑?”


    顧笙笙哇地哭出聲來,再也不想跟這位大佬維持表麵的平衡:“我再也不想跟你說話了,你出去,你走!”


    沈妄眉尖也沒動一下,推著輪椅出去了,輪子還軋了坐在地上的顧笙笙的裙擺。


    不過顧笙笙也沒空計較這點小事了。沈妄的嘲笑讓她徹底崩潰了,尤其是……看著鏡子裏的臉,她竟然沒辦法反駁沈妄的話。


    一連串淚珠落下,本該是梨花帶雨的美景,襯著這張臉卻隻覺得可笑,打針過多以至於表情都僵硬了。


    顧笙笙悲從中來。


    原主原本的臉與顧笙笙有八分像,五官偏於濃豔,增一分則太多。出道時憑借幾張劇照也在網上掀起不小波瀾,豔壓圈內一眾小花。


    偏偏想不開去整容。整就整吧,原主的審美又不行,花重金把自己整成了這幅德行。好在原主是個怕疼的,沒敢做動刀動骨頭的手術。不然顧笙笙隻能再自殺一回了。


    顧笙笙正抽搭著,外頭忽然砸碎了什麽。她忙爬起來,發覺自己在冰涼地板上腿都坐麻了。


    顧笙笙抽著氣慢慢爬起來,忽然反應過來,反正自己也不想活了,她也沒必要對沈妄小心翼翼了。


    顧笙笙便不緊不慢地走出洗手間。卻見沈妄好端端坐著,地板上落著碎裂的杯子和水。


    顧笙笙還記著剛才沈妄說她醜的仇呢,趁機數落道:“真是的,怎麽把水打翻了。地上的被子都弄濕了。”


    顧笙笙一邊說,一邊拿過垃圾桶,把玻璃碎片撿進去。還有很多碎玻璃陷在長毛地毯和被子裏,撿不出來。


    顧笙笙抬頭看沈妄,他單手支著額頭,袖子落下露出一截蒼白腕骨,姿態慵懶從容。


    感情自己說了半天,他一點都不羞愧!


    顧笙笙去拿了雙拖鞋來,沒好氣地扔在沈妄腳邊。沈妄聽見動靜,微微垂頭去“看”地上。


    他垂眸時,側臉弧度優美得令人心顫,如山巔雪,天上月。此時更添了一種憂悒,叫人覺得連多看他一眼都是褻瀆。


    顧笙笙一肚子的話就說不出來了,又生出了內疚:人家看不見呢。


    她蹲下去,撿起拖鞋碰碰沈妄的腳:“把拖鞋穿上。”


    沈妄一動,仿佛沒聽懂,仍然沉默地“望”著她。


    顧笙笙見他光著的腳凍得發紅,認真解釋:“地上有玻璃渣,怕你踩到。……我不會害你的,拖鞋裏又藏不了釘子,不信你摸摸看。”


    怎麽像是她上趕著要伺候沈妄一樣。顧笙笙忽然對自己的丫鬟感同身受起來,從前她們圍著自己,好言好語地哄她多穿件衣裳,多吃幾口飯,自己的反應也是這麽討厭嗎?


    顧笙笙蹲得腿都麻了,沈妄還是沒有反應。她生氣地把拖鞋一甩,呼啦站起來:“不穿就算……”


    肩上重重一沉,顧笙笙訝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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