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奎說:“待會兒去爬山還是釣魚?”


    “娘怎麽說?”方年年反問。


    “問你們呢。”方奎給著女兒眼神。


    方年年眼中劃過狡黠,“去爬山。”


    “臭丫頭。”方奎無奈。


    “嘿嘿。”方年年臉上的笑容徹底放鬆了下來,她說:“去大青山的蒼茫峰啦。”


    方奎恍然大悟,笑著點頭,“好丫頭,聽你的。”


    大青山上峰巒起伏,常綠喬木群聚,由東向西,成為護衛京城的天然甲盾、城牆。東處某山便有棋山書院,距離有二十幾裏路,離得遙遠,想要去看方承意今天是不可能的。


    西處能抵江河,就有傳說:大青山原是江中惡龍,興風作浪、為禍一方,後有高祖潛入水中,屠殺惡龍,屍體扔在江岸邊。忽有狂風大作,惡龍屍體化作大山,綿延千裏,臣服在高祖腳下,為其護佑江山。


    扯淡……


    大青山成型的時間可比高祖年紀大太多太多太多了!


    就像是斬白蛇、踩大人腳印、龍臥腹有孕等等,總要為高祖製造一些傳奇經曆,民間百姓非常推崇。山腳下某處還有山神廟,立的金身就是高祖,他成了護衛一方的神仙。


    山中有地熱溫泉,風景優美處極多,四季景色各有不同,蒼茫峰就是其中比較有特色的一處。雖為蒼茫,卻滿眼熱鬧的顏色,山上遍植紅楓,濃豔的紅色、溫暖的橙色、絢爛的黃色中間錯綠意,放眼望去,冬天不再寒冷。


    山腰處有前朝士大夫文正公修的亭子滄水亭,亭子腳下就是一滿月似的清澈湖泊,四個大人臨湖垂釣,非常悠閑。


    周圍高樹形成了圍牆,擋住寒風。樹倒映在湖岸一圈,似熱鬧地朝著湖心追趕,綠意十足的湖麵、熱鬧的樹影,通話一般。


    太陽直直落下,燦燦而溫暖,灑在湖中,湖心璀璨有光,更添腴麗。


    垂釣的人很多,齊人多好遊,春天踏青、夏天避暑、秋天登高、冬天賞雪,四季不同。滄水亭旁邊形成了一個小小的集市,十二三人在此地擺攤做生意,其中就有租釣具的,方奎他們的釣具就是從那兒得來,裝備顯然比不上自己的,聊勝於無嘛。


    “當家的,你過去看了一圈回來怎麽什麽都不說?”李嬸捉著魚竿,睨了丈夫,問道。


    李叔眼睜睜看著即將咬鉤的魚受到驚嚇飛快逃走。


    “……”


    方奎也看見,給了老友一個安慰的眼神。


    李叔吸氣呼氣,就調整好了心態,“這不是丫頭們在,我不方便說。”


    “有什麽不能她們知道的?”塔娜好奇。


    李叔臉上表情立刻淡了下來,“我查看了一番,那家餛飩攤的肉不幹淨,有著淡淡的腥氣。”


    眾人為之一靜。


    片刻後,方奎說:“我家丫頭探了探頭,就轉身走了。”


    李嬸咋舌,“你家丫頭膽子真大。”


    “說不定沒聽懂,心大得很。”塔娜笑著說女兒。


    “我家那個傻丫頭聽不懂才肯定的,年丫頭冰雪聰明。”李嬸誇獎完後,擔憂地扭頭看林子,“聽到了沒事兒吧。”


    塔娜哭笑不得地說:“我家丫頭之前嚇她弟弟,還專門說了《水滸》裏孫二娘人肉包子的故事,把她弟弟嚇得嗷嗷叫,就今年年初吧,好幾天沒敢吃肉包子。”


    “我想起來了,是不是那次,我家蒸了醬肉包子送過來,承意往後躲,我回家還和當家的說,承意不喜歡醬肉包子。”


    “就是那次。”


    塔娜笑著拍了下手,雖然在吐槽孩子,但眉眼間其實藏著的是得意,誰家姐弟像他們家這樣感情好的,“後來年年帶著她弟去買肉,帶著他調餡、做包子,傻小子傻樂著吃了三個。”


    “哈哈哈。”


    李嬸笑了起來。


    方奎和李叔無奈對視。


    有渾家在,他們今天是別想釣上魚了。


    聽了一耳朵的方年年慢慢退後,沒有聽到爹娘後麵說的,不然肯定大呼冤枉,不是她嚇唬弟弟的,是那小子自己要聽故事,然後被嚇得不敢吃包子(暫時,後來做的大肉包子比誰吃得都香)。


    她和李秀秀坐亭子旁邊的石頭椅子上曬太陽呢,因為看到有賣油墩子的,就下來問問爹娘們要吃幾個。


    沒想到聽到勁爆的。


    餛飩攤開在人來人往的大路口,山上山下的人基本都會經過的地方,竟然賣不幹淨的肉?!


    太驚悚了!


    不知道多少人吃過……想想就惡心得想吐。


    “年年,他們怎麽說?”李秀秀看到方年年過來,立刻搖著手問著。


    方年年走過去說:“先按照一個人兩個買吧,爹娘在說話呢,我就沒上前問。”


    “哦哦。”李秀秀對攤主說,“十二個油墩子,一半炸得嫩點兒,一半老點兒。”


    攤主是個四十多歲的婦人,穿著土布厚棉襖,頭上包著綠色的頭巾,笑起來臉低著,往後縮,眼睛往上抬著,怯怯地吊銷著。


    她的手很幹淨,挑子收拾得也幹淨,方年年不動聲色地看了一圈,油鍋周圍沒有厚厚的泥垢,油用的棉籽油,看著不混濁,應該經常換的。


    能夠放心吃了。


    “爹娘在說什麽呀?”


    方年年吱唔了下說:“他們說剛才那家餛飩攤用的肉不幹淨。”


    李秀秀巴巴兩下眼睛,“用的耗子肉?”


    “呃,大概吧。”方年年就不點破了。


    李秀秀嘟囔著說:“年年你說得對,不能以貌取人,那個黑大個肯定是看出了什麽,這才阻止書生吃的。”


    方年年想那人身上陳舊的疤痕,幼年時肯定受到過淩虐,唏噓著說:“應該是。”


    在暗處,沈宥豫臉色陰沉地捂著嘴巴,他覺得胃裏麵翻江倒海。


    沈其忙說:“爺,咱吃的是幹淨那家。”


    沈宥豫咬牙切齒地說:“我知道。”


    但都是餛飩,他感覺不舒服,想要吃臭丫頭手裏的油墩子……


    第70章 蘿卜骨頭湯   方年年抓著好友的胳臂,隨……


    圓形掐了齒的勺子裏放了拌好的白蘿卜絲, 上麵淋上一層麵漿,放進油鍋裏,滋滋的油泡泡聲就響了起來。


    棉籽油顏色紅得發黑, 因為製作工藝問題,看起來就是老油的黑色,沒什麽太大的特殊氣味, 但不能多吃,對男性生育有影響。


    偶爾食用一下, 無傷大雅。長時間吃著,就要注意了。


    棉籽油可以點燈, 扁口的燈盞裏掛一條燈繩,點燃了會有黑色的煙騰騰向上, 家裏麵仿佛浮著一層黑霾,透著窮困的清寒……


    扯遠了, 鍋裏麵油墩子漸漸成型,嫩嫩的濕麵糊披上了焦脆的外殼, 隨著時間的推移,外殼的顏色逐漸加深,齒狀的邊角率先成了焦糖色。


    要求嫩得先撈出來, 放在網子上瀝油,老的還在鍋裏。


    用幹淨的葉子夾著, 湊到鼻尖就有炸貨的香氣縈繞。


    “好香呀。”


    “趁熱吃,脆脆的好吃。”方年年咬了一口,小半個沒了, 全沒有淑女的樣兒,眉眼彎彎,珠潤的臉頰上出現喜悅的光澤。


    蘿卜絲裏麵放了辣椒粉、胡椒粉和蔥, 本身的清辣味道略顯單薄,有了調味料的助陣,立刻就彰顯出了不同。“冬吃蘿卜夏吃薑”,“冬天的蘿卜賽人參”,白胖水靈的大蘿卜擦成絲,用鹽打一打,就能去除裏麵的苦澀味道,如果蘿卜品種夠好,吃起來植物的鮮甜特別豐盈。


    “大嬸,你家的蘿卜真好吃,自己種的還是市場上買的?”方年年中意蘿卜了,選一條漂亮的切成滾刀塊和幾塊同樣漂亮的肉骨頭一同燉湯,先大火煮開然後用小火燉上一個時辰,出鍋的時候撒上鹽調味。


    喝上一碗湯,肉湯的醇與蘿卜的甜沒有阻礙地交融在一起,在舌尖交織出一曲冬日的暖歌,美滋滋。肉和蘿卜吃起來就是本味,用薑末、醬油、小米辣調一個沾水,吃著就是美滋滋乘以二,雙倍的快樂。


    做油墩子的大嬸肩膀下意識地向後縮了縮,小聲地說:“自家種的。”


    方年年聲音變得更輕柔了一些,生怕驚嚇到大嬸,“嬸子家的不辣,沒澀味,我想買點生蘿卜回去,方便嗎?”


    大嬸不敢相信地看著方年年,“真的?都是不值錢的東西,一大筐子挑到市場上去,換不到幾個錢。”


    “真的,蘿卜好,用來做五香蘿卜幹肯定好吃。”


    李秀秀正埋頭吃著油墩子,聞言眼睛亮晶晶的,“你做的蘿卜幹最好吃了。”


    “今年多做點,多給阿弟送去。”


    “嗯嗯,也不知道書院裏吃得飽穿得暖不?”李秀秀擔憂,方承意喊他秀秀姐,她也是當弟弟一般看著他長大的。


    “聽說棋山書院的饅頭又大又白,宣軟好吃,撕開來,一層一層的。”雖然嘴上誇獎著書院的饅頭,方年年心裏還是擔憂阿弟吃不好,畢竟離開了家,吃上麵肯定不自由。


    暫且放下對方小弟的擔憂,方年年溫柔笑著看大嬸,大嬸露出不好意思的拘謹笑容,“姑娘要的話,我家賣的,多少都有。我家就住在山下不遠的莊子裏,家家戶戶種蘿卜。”


    蘿卜當飯,刮油刮腸,大人孩子吃得都臉色發黃,肚子空空,可不吃又沒得法子,因為沒別的可以吃。她做油墩子手藝好,還能挑了擔子出來做做小生意,其他人純賣蘿卜,根本就賣不出去,就隻能自己吃,吃不掉就做醃菜,來年繼續吃。


    祖祖輩輩吃蘿卜,整個人、整個村子都透著蘿卜味。


    “成,我們要在這兒待到午後,等走的時候來和嬸子說。”方年年說:“跟嬸子回家,直接去裝蘿卜。”


    大嬸露出為難的神色,怯怯的肩膀上仿佛壓上了許多東西,又被這個女人硬生生抬了起來,她往前站了一些,“姑娘,我這就回家和當家的說,咱拔了最鮮靈的蘿卜挑著到山下來,姑娘玩累了回去時,直接捎上就成。”


    方年年看著女人蒼老的臉,怯懦、擔憂和不安在臉上每一條皺紋裏出現,眼睛裏的情緒卻是堅定、執著和倔強的。“嗯,就按嬸子說的辦。我要二百斤蘿卜,按照市價收。”


    女人以為就是小幾十斤,沒想到有二百斤,頓時不可思議地抖動起了嘴唇,“嗯嗯,嗯嗯。”


    除此之外,她激動得不會說別的了。


    女人手腳麻利地炸剩下的油墩子,炸完了就用一片幹淨的大葉子包著,遞給方年年,姿勢中有些虔誠、恭敬,這可是財神爺!


    蘿卜不值錢,市價是兩文錢一斤,大多數時候還賣不掉,當家的怎麽挑出去的就怎麽挑回來。她在心裏麵算了,兩百斤就是四百文,和當家的出去做木工攢下來的錢湊一塊,他們這個小家就有一貫錢了!


    婆婆什麽都偏著小叔一家,他們這個小家能夠攢一貫錢太不容易了!


    眼前的不僅僅是財神爺,更是救命菩薩啊!


    女人看著方年年,覺得自己看到了仙女。


    方年年推說:“嬸子,你給多了。”


    “不多不多。”


    女人嘴巴笨,不會說話,態度堅決地把油墩子塞給方年年,足有二十好幾個,別人要的往後放了放,做好的都給了。“不值錢的小東西,姑娘拿著,拿著。”


    方年年推不掉,就收下了,想著待會兒買蘿卜的時候多給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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