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宥豫,“……”


    方奎淡笑。


    沈宥豫緊張地吞了吞唾沫,手上力氣一下子沒控製住,一顆瓜子當場粉身碎骨,成了渣渣。


    “怎麽了?”方年年問。


    沈宥豫扯了扯嘴角,眼睛看著方奎沒有動,拐帶人家女兒、還拐成功了,換位思考一下,作為老父親肯定恨不得錘死拐帶自己女兒的臭小子,如果以後有人這麽對他女兒,他不僅僅要錘對方,還要挫骨揚灰……可是,現在的臭小子.他是出自真心的!


    為了未來,他按捺著出逃京城的衝動,隻是讓長鳴來回送信,他多想自己插上翅膀見到方年年啊。


    可是不能!


    因為稚嫩如他還沒有能力去左右命運、給方年年最大的幸福和依仗!


    方年年順著沈宥豫的視線看向身後,昏暗中她看到了爹娘。


    這就尷尬了。


    有種早戀被爹媽當場抓到的無措和尷尬。


    方年年幹笑,“爹,娘,你們什麽時候來的?”


    “坐了沒多久,大概從大聖進入南天門開始。”塔娜似笑非笑地說,在幽暗燭火下,笑容尤其古怪。


    方年年呃了一下,這是沒多久嗎?這是皮影戲剛開始沒多久就進來了吧!那豈不是她和沈宥豫的傻缺樣兒都被爹娘看到了?


    天哪!


    方年年抬起手捂住額頭,爹娘圍觀自己談戀愛,這是什麽糟糕的體驗啊。


    剛剛覺得無語凝咽,隨後方年年想起來瓦子裏有一尊大佛!她果斷站起來繞了一步走到爹娘身邊坐下,長條凳還有些距離,爹娘也讓了一下,一家三口坐下隻是顯得稍微擁擠。


    沈宥豫看著空蕩蕩的身邊,是又驚愕又失落,心頭蔓延上一陣子無力的委屈,但能怎麽辦,當著方奎的麵搶他女兒?沈宥豫不禁想起了武林人士圍攻下,方奎依然遊刃有餘的姿態,沒有一個多餘的招式,出手就是幹脆利落的殺招,如若不是不想傷及性命,那遍地的都是屍體,而不是僅僅失去了還手之力。


    他事後想想,喊來了東大營的將官,來保護的還不知道是誰呢。


    方年年擠進了爹娘中間坐下,討好地扯扯阿爹的衣袖,“爹。”


    “哦。”方奎應了一聲。


    “爹。”方年年軟軟地喊了一聲,委屈地說:“你都不理我了。”


    方奎心軟,“你啊。”


    “嘻嘻,爹爹最好了。”方年年用力地抱了一下阿爹的胳臂,扭頭去看娘。


    塔娜說:“別看我,我無所謂,遲早要嫁出去的。”


    “娘,別這麽說嘛,嫁出去還不是你女兒。”方年年湊到娘親的身邊,親昵地貼在她的身上,宛若一個長不大的小姑娘。


    塔娜抬手揉揉女兒的小臉,忽然改揉為掐,掐著小臉蛋上的小嫩肉。


    “啊,疼疼疼。”方年年當場眼淚花就出來了。


    方奎張張嘴,心疼地想要阻止,但觸及到妻子阻止的視線,隻能夠作罷。


    沈宥豫更是站了起來,在方奎的注視下不甘不願地坐了下去。


    知道疼人。


    塔娜微微笑說:“疼才能夠長記性。”


    她鬆開了,心疼地給揉揉,女兒皮膚白嫩,稍微掐一掐就出現了一團紅暈,好似自己出了多大力氣打了一樣。“怎麽紅了這麽多,我沒有怎麽用力啊,弄得我和後娘似的。”


    “要是後娘,才不會掐我呢。”方年年皮厚地說。


    “唉,真是女大不中留。”塔娜搖頭。


    “什麽跟什麽嘛,我才不要嫁人。”方年年抱怨。


    沈宥豫聽見了,又要站起來了,又是在方奎的目光下憋屈地坐了下去。


    方奎說了一聲,“你們坐好,我站了。”


    長條凳兩頭重量不一樣很容易失去平衡,說一聲提前做好準備,調整好位置,以防萬一摔跤。


    在方年年疑惑地目光中方奎站了起來,坐到了前麵,和沈宥豫坐到了一塊兒,這下好了,方年年的目光變成了對沈宥豫的擔憂,他應該不會被老爹一巴掌拍死吧?


    “看什麽呢?”塔娜掰著女兒的肩膀,讓她別看了。


    方年年嘴硬,“我看的是《大鬧天宮》,你不知道大聖有多厲害!”


    “是啊是啊,還不是逃不出如來佛的五指山。”


    方年年頓住,氣弱地說,“娘啊,你們別打他。”


    “這就護上了?”剛才不想打的,塔娜現在想動手了。


    方年年連連擺手,第六感敏銳地察覺出現在還是少說為妙,“唔。”


    “看皮影戲。”塔娜一錘定音。


    方年年小雞啄米般點頭,“嗯嗯。”


    她看著前麵,心說,“熊大熊二”把視野拿捏得死死的,她能看到個什麽嘛。


    應該和爹爹、沈宥豫換位置的。


    沈宥豫和方奎穿著一色的皮襖子,料子看起來都差不多,應該是出自於同一批的皮貨。他們兩個不動聲色地說著話,在鏗鏗鏘鏘的鼓樂聲中,聲音壓抑在兩個人之間,傳不到第三個人的耳朵裏。聽著方奎說話,沈宥豫的神色從平淡驟然變成了震驚,瞳孔驟縮!


    之前念頭一閃而過時,他還飛快地否定了,現下,當事人平靜地告訴他,最不可能的答案竟然是最正確的答案。


    此方奎和彼方奎竟然是一個人!


    沈宥豫內心千轉百回,各種思緒紛亂,最後定格在英烈閣。


    高祖設英烈閣,追隨他的開國武將,功勳卓著的便入英烈閣(文臣另設),當今學習之,但追隨他的功臣能有此殊榮的並不多,武將之中有兩位國公進入了英烈閣,其餘有從龍之功的老臣無不盼著自己也有如此榮光。武將盼著進入英烈閣,文臣盼著身故後能得“文正”,可都太難了。


    進入英烈閣的兩位國公,分別是鎮國公和定國公。


    定國公姓方,單名一個奎,出生於鄉間耕讀之家,未成年便瞞報入伍,進入北軍,從火頭軍到秦王親兵,成長的道路伴隨殺戮和血腥、伴隨艱辛和拚搏,他的故事是許多人耳熟能詳,他的經曆激烈著好幾代人……


    而現在,宛若神話一般的將軍就坐在自己身邊。


    沈宥豫如夢似幻。


    都說史書春秋筆法,草蛇灰線伏延千裏,過去的三言兩語說不定就隱藏著非常恐怖的事實。


    沈宥豫說:“一直沒問你的名字。”


    他竟然一直沒有問過方奎的奎究竟是個什麽樣子的奎,畢竟同名同姓者眾多,根本就聯想不到那麽多!


    “微陋姓名,不足掛齒。”方奎說。


    沈宥豫扯著嘴角無聲地笑了笑,暗說你這個名字微陋,和皇家的姓名就差那麽一點點了!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方奎真是頂天立地的大丈夫。


    吐槽之餘,沈宥豫感慨著。


    方奎招了招手,沈宥豫附耳去聽。


    兩個人嘀嘀咕咕,方年年坐在身後看著,“阿娘,你說爹爹和沈宥豫在說什麽。”


    “你爹爹心中有數,你別管那麽多。”


    方年年,“……”


    她動來動去,有些坐不住,瓜子也吃不到了。


    圓潤小巧的鼻尖有些癢,她伸手去摸了摸,鼻翼翕動,一絲絲奇怪的味道竄入了鼻子,她眉頭慢慢皺了起來,“娘,你有沒有聞到什麽味道?”


    “什麽?”塔娜不明所以。


    方年年扭頭看向身後,“不對,有地方著火了!”


    隨著味道變得濃重,外麵的喧鬧聲逐漸變大。


    火焰蠶食布料的聲音仿佛近在咫尺。


    方年年覺得心頭發麻,瓦子裏這麽多人,一旦著火,事情可就大了!身體忽然被抱住,方年年聞到了沈宥豫身上的味道,緊接著自己就移動了起來,他帶著她正衝出皮影戲的棚子。


    大人的叫聲,孩子的哭聲,各種東西碰撞倒地的聲音,瞬間就亂成了一團。


    方年年看到爹爹護著娘親出去,自己這兒有沈宥豫,不知道兩個人男人做了什麽樣子的交談,爹爹能夠徹底放心沈宥豫照顧自己。


    孩子的哭聲太慘烈了。


    方年年極力扭頭看向身後,看到百歲辮的男娃娃抱著鼻涕寶寶,哭的就是鼻涕寶寶,兩個孩子在一堆混亂中非常無助。同行的小女孩兒已經被家人抱了起來,也在哭著,小手用力地朝著兩個小男孩兒的方向伸,但家長倉皇逃跑,根本就顧及不到那麽多。


    方年年拍著沈宥豫的手大喊:“那兩個孩子。”


    “先送你出去。”沈宥豫冷靜到冷酷,他現在隻顧得上也僅僅要顧著懷裏麵人。


    方年年鎮定地說:“不慌,外麵人多反而更加混亂,你看爹爹和娘親速度也慢了下來,我們去抱兩個孩子。”


    第93章 嫩豆子   不要緊,我不嫌棄你大,現在的……


    混亂中, 周圍好像都是腿,一條條腿成了一根根木樁,築成了一個大大的籠子, 關進了無助的人。


    豆哥兒跟著爹爹去菜市口看過行刑,那邊就有一個狹小的木頭籠子,一會兒關著人、一會兒關著的人不見了, 積年累月的風霜下,籠子包上了一層黑色, 也許是染上去的鮮血變成了黑色……他看到小小的籠子裏關著一個女人,眼睛裏空空的, 臉上沒有笑容,呆呆地看著天空。


    豆哥兒問爹爹, 女人為什麽沒有表情。


    爹爹說,因為害怕、因為麻木。


    豆哥兒不懂, 為什麽害怕會讓人變得麻木。


    抱著奶寶縮在椅子下麵,看著周圍一條一條腿, 豆哥兒忽然就懂了。


    “豆哥。”奶寶哭著喊,抽抽哭得鼻子更加堵了,一不小心就吹出一個鼻涕泡泡。


    豆哥兒抱著奶寶, 安慰著說:“不怕,等別人出去了, 我們就跟著後麵跑。”


    “害怕,火。”奶寶說。


    豆哥兒沒頭沒腦地說:“爹爹說玩火的小孩子要尿床的。”


    “嗯?”奶寶淚眼汪汪地看著豆哥兒。


    “大人玩火肯定也會尿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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