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頓了頓說,“有大牛在,我不會死的,我那時候還懷著你呢,死了就是一屍兩命,我可舍不得,你爹更加舍不得。你爹的意思是讓我以後偷偷消失,但那根本就瞞不過那人的眼睛,我索性做絕。大牛處理了收尾,就在墳前自盡,用的假死藥,是錢正彥收屍的。”


    方年年咋舌不已,“我感覺你省略了許多精彩的地方。”


    “你娘又不是講故事的。”


    “爹!”


    方奎坐了進來,“京城外還有兩道關卡,出去不易,我們就在京城中多玩兩天。”


    他看向驚訝的女兒,“晚上去看燈。”


    “不會是故意為了哄我開心,才不出城的吧?”方年年遲疑。


    “我是這麽不顧全大局的嗎?”方奎反問。


    方年年搖頭,爹娘做事果敢,肯定不會做出這種事兒的。


    “就不住原先的客店了。”塔娜提議。


    “嗯,我們去陳炳家。”方奎補充,“他家中隻有老母,兒子在棋山書院讀書,女兒比年年小兩歲。”


    “我記得他妻子是農家女,挺樸實一個人。”


    陳炳草根出生,沒有太厚的家底,到了年齡就在母親的安排下娶妻,妻子雖然出身農家、沒讀什麽書,但塔娜記得是個很樸質、溫婉的人,做紅豆糯米年糕的手藝很好。


    “生小兒子的時候沒了,一起沒了。”方奎說。


    塔娜大吃一驚,唏噓地說:“物是人非哦。”


    馬車動了起來,早就不是之前雇的人,是陳炳安排的人,停車時,已經繞了小半個京城,來到了槐花巷子陳家。早有人通知了陳家老母親會有客人來,所以方年年他們下車時,直接見到了滿頭華發的陳母和好奇的陳家小女。


    京城居大不易,陳炳雖是西大營的將官,但住的依然狹小。


    普通的四合院,都不是兩進往上的,不過他們家人口簡單,陳炳又常年在軍中、兒子常年書院,就更加不需要多大的院落了。方家一家三口的到來,給這個冷清的小家增添了不少人氣,方年年在征得爹娘的同意後去了陳家的廚房,陳家奶奶一個勁兒地說使不得,但架不住方年年想吃一口自己做的熱乎菜,就怎麽也沒有攔住。


    “姐姐,你這是做的什麽?”陳家小女跟著來了,看方年年的動作很不解。


    方年年說:“桂花糖芋糊”


    第98章 清蒸白魚   方年年總覺得他腦子飛快地轉……


    “隻需要用芋頭嗎?”陳家小女兒微微提起裙子, 跨過廚房的門檻,走了進來。


    “還要用到糖,桂花, 藕粉,我看你家這些都有了,這才做的。”


    方年年看了眼蒸籠, 裏麵的芋艿正在蒸。芋艿和芋頭不一樣,芋頭很大個, 能有她的腦袋大,芋艿黑色小個表麵長“毛”的小芋頭, 前者做芋頭扣肉好吃,後者做芋艿燉羊肉也不錯, 芋頭粉,芋頭糯……放在一起, 對比非常明顯。


    陳家不大,廚房也不算很大, 比方家的小,因為人口簡單,吃食上也就跟著簡單。家裏麵有兩位老仆, 是一對夫妻,一個看門、駕車, 一個做飯、灑掃,還有一個小姑娘是照顧陳家女兒的,正候在門口, 就著天光縫著一塊帕子,她要是再進來,這廚房就塞不下了。


    廚房裏, 老嫗在燒火,她剛才還在喝方年年說她是怎麽省柴火的,做一天飯隻要一根柴。這讓方年年想到《水滸傳》裏頭,用一根柴火燉爛一個豬頭,考驗的大概不僅僅是控火的能力,還有做飯的技巧吧。


    方年年就不行了,“大手大腳”慣了,做頓飯,柴火要用掉不少,因為她喜歡蒸菜、還喜歡用旺火炒菜。


    老嫗說她會用柴,是間接提醒方年年用太多了。


    給錢吧太打臉,方年年看到陳家女兒對做飯感興趣,就決定教她,如果她願意學的話。方年年知道有個幾道菜拿手菜傍身,嫁人了在婆家也頗具說話權,看到嘛,仕族人家的女兒嫁人還帶著娘家的做菜方子呢,照著做出來那就是自家的底蘊。


    “奶奶喜歡甜食,還特別喜歡吃芋艿,我家就準備了這些。芋艿是京郊莊子那邊送來的,莊子裏留下的老種子種出來的,味道要比外麵賣的好。”陳芳有些難為情地看著方年年,她羞澀地笑著說:“我可以在旁邊看著……”


    把偷師說的這麽含蓄,她自己都不好意思了,連忙改口,“我在旁邊看著學,可以嗎?”


    方年年對害羞靦腆的女生一點兒辦法都沒有,正是十五六歲含苞待放的花朵,臉上都有著可可愛愛的嬰兒肥,她拒絕不了這樣的女孩子,還會下意識地保護上!


    “好呀。”方年年脆生生地說。


    陳家女兒叫陳嬌,小名柔柔,聽到方年年這麽幹脆利落地答應了,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方年年,“就這麽教我嗎?”


    “對啊。”方年年肯定地點點頭。


    陳嬌上前一步,伸出手要握住方年年的手,伸到一半尷尬地懸在空中,準備收回。她陪客的時候,聽到方家父母和奶奶說方年年就是個書蟲和小吃貨,不僅僅會吃,還會琢磨著怎麽吃,做菜的手藝很好,她在旁邊聽了就很羨慕。家中人口簡單,父親公務繁忙,奶奶出身佃戶貧農,眼界狹小,教導她是如何做一個賢妻良母,而忽視了她個人的興趣愛好。


    兄長教過她讀書習字,但奶奶說女孩子不需要直到那麽多,等兄長去書院讀書,她就徹底失去了看書的機會,每天不是做針線活,就是在廚房看著小翠和阿婆做飯。奶奶說,她是將官之女,要仔細養著手……


    陳嬌有些自卑地收回手,就算是仔細養著,她短短的蘿卜樣小手還是不如方年年好看。方年年的手從水中撈出蘿卜時,水珠傾瀉而下,纖長的手指玉一般,陳嬌在一旁看著好生羨慕,一時間竟然分不清楚,究竟是白蘿卜水靈白淨,還是方年年的手更白嫩水潤。


    方年年抓住陳嬌縮回去的手指,“我還擔心你嫌棄我做的不好呢,都是些家常菜,你願意跟著我學,我求之不得。”


    拉著陳嬌,方年年仔細介紹著桂花糖芋糊怎麽做。


    這菜做起來可簡單。


    打開蒸籠,騰騰煙氣散去一些後拿出芋艿,剝掉外皮。去掉外皮的芋艿加入水和冰糖一起煮,煮到冰糖融化後放到一邊備用。片狀如鵝毛的藕粉點一些冷水調開,如同一碗澱粉水。


    陳嬌看到這裏張了張嘴,想要提醒冷水放多了,會衝不好藕粉的。


    但她很快就閉上了嘴巴,深知自己一個外行人,實在是做不到提點內行人。


    方年年還在繼續。


    她碰了碰之前備下的糖水芋艿,芋艿蒸熟了又加入了水煮,不需要多少攪拌就成了芋艿糊,裏麵還帶著一些小坨坨,待會兒攪拌一下就徹底消失了。


    糖水芋艿的溫度降低了,她放到爐子裏重新加熱到滾燙。


    隨後衝進了藕粉水裏,冒著熱氣的芋艿糊衝進去,水一般的藕粉水立刻改變了性狀,變稠,伴隨著藕的清甜香氣。


    “柔柔,淋一圈桂花糖上去,然後捏一撮幹桂花點綴。”


    陳嬌緊張,淋桂花糖的時候時不時看向方年年,就怕自己放多了或者放錯了。捏幹桂花的時候也是,就怕手一哆嗦,就多了,然後破壞掉了整碗芋艿糊的美感。


    “哇。”方年年鼓掌,“做的好棒。”


    “謝謝。”陳嬌鬆了一口氣,感激地說:“謝謝。”


    “你怎麽說兩遍啊。”


    陳嬌抿嘴,不知道說什麽了。


    “我們嚐嚐。”


    陳嬌,“啊?”


    她看向湯碗,裏麵的桂花糖芋糊很完美,挖掉一塊會不會就變得難看了。


    “你看,我有準備。”


    方年年變戲法似的拿出兩小碗,“我們來嚐嚐,我不喜歡太甜的,糖桂花就不放了,桂花還是要撒點兒的,不然就不是桂花糖芋糊了,對吧。你根據自己的喜好來放糖,嗯,味道不錯,你家的芋艿真的很好吃耶。我有時候懶得做了,就喜歡蒸一鍋芋艿、土豆、茄子這些的,用雞蛋和黃豆醬炒一個雞蛋醬,直接沾著吃。芋艿好吃,其實蘸著醬油也好吃的。”


    陳嬌聽得一愣一愣的,她還以為爹爹的朋友身份肯定也會不小,沒想到會用這麽農家的吃法。


    愣神間,她手上就多了一碗桂花糖芋糊。


    方年年朝著陳嬌調皮地眨眨右眼,“現在是廚師的偷吃時刻啦,不要拘謹,放心大膽地吃,小翠和阿婆也有。”


    小翠和阿婆早就眼巴巴地看著了,但是礙於身份,沒有上前來玩。


    聽到還有自己的份,忙上前謝過,也沒有客氣,避到一邊去吃了。


    小翠驚訝地說:“好好吃,我還以為味道會怪怪的。”


    “好吃好吃。”阿婆說。


    “芋艿是老太太喜歡吃的,我一直覺得味道淡,沒什麽滋味,沒想到和藕粉在一起,就不同了。”


    “好吃好吃。”阿婆說。


    “藕粉我也覺得淡,桂花糖的香氣我一直不喜歡。湊在一塊兒,竟然讓我喜歡了呢。”


    阿婆還是說:“好吃好吃。”


    方年年和陳嬌相視一笑。


    吃完了這碗桂花糖芋糊,鍋裏麵的糯米排骨和清蒸白魚就都好了。


    排骨用鹽、糖、料酒、薑片等等醃製好了,外麵裹上浸泡過的糯米,糯米本來是陳家準備好了捶年糕的,讓方年年取出來一些做了糯米蒸排骨。


    白魚是金明池內的特產,為了過冬,它身上儲存大量的脂肪。但神奇的是,晶瑩的脂肪吃口上並不油膩,肥嫩得恰到好處。沿著脊骨開背,白魚的肚子打開放在魚盤裏清蒸,蒸熟後拿出來發現碗底一層漂亮的油花,沒有任何油膩感,是晶瑩的、清透的、香醇的。出鍋後淋上醬油,放上蔥段,熱油澆下,頓時香氣四溢。


    “白魚不需要蒸很久,時間長了裏麵的脂……肥肉就徹底化了,口感很渣很糟糕。”方年年指著那些晶瑩剔透的脂肪層,“這可是冬天裏白魚的精華。”


    “我一直覺得太油膩了。”陳嬌皺皺鼻子。


    “你等會兒試試,我做的肯定不油膩。”


    陳嬌相信地點頭,方年年在她心中已經是化腐朽為神奇的大師,經過她的手料理,肯定沒有不好吃的。


    飯是燕麥飯,用石鍋做的,鍋底有一層鍋巴,倒入雞湯之後就是鍋巴雞湯,放上幾棵小青菜,很棒喲。


    落座,準備吃飯。


    陳家老太太滿是歉意,“倒讓客人忙活著做飯,我們等著吃飯了。”


    “老太太這話不對。”塔娜笑著說。


    陳家老太太渾濁的眼睛裏出現疑惑。


    塔娜說:“您剛才還說要讓我們將這兒當成自己家,怎麽轉眼間我們就成了客人了。”


    “哈哈哈,你這張巧嘴,說到老婆子心裏麵去了。成成成,不是客人,都是自家人,我們就甭客氣了,吃吧。”


    正準備動筷子呢。


    房門響了。


    老蒼頭開門,兩個男人一前一後走了進來,後麵還跟著幾個高大的漢子。繞過影壁,堂屋裏的諸人就看見了。


    方年年飛快地看了一眼爹娘,隨後目光就落在了大步走來的男人身上,是沈宥豫。上午事情太多,匆匆而過,現在坐下來她突然回想起來自己讓長鳴送過去的信。


    隨著沈宥豫的靠近,方年年不知不覺地站了起來。


    塔娜看著這般的女兒,隻能夠無奈搖搖頭。


    沈宥豫進屋,先是給陳家老太太行禮,隨後向方奎、塔娜問安,然後就站到了方年年身邊。陌生男子來,陳嬌早就避到了屏風後頭去。方年年沒有這麽多顧慮,江湖兒女,要豪爽,再說了,沈宥豫不是陌生男子。


    方年年小聲問:“你怎麽找來的?”


    “咳咳。”沈宥豫尷尬地輕咳,腦子急速運轉了起來,他怎麽說才能夠遮掩掉自己安排人手跟著方年年保護他們一家的這個事情?


    方年年狐疑,總覺得沈宥豫腦子開足馬力,在想著怎麽糊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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