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雲南市裏,酒店。


    臥室靜謐無息,過了許久,直到嬌軟低微的抗議聲泛起,細細的,小小的,好似煩的很。


    又可憐的,這一點抗議也被毫不留情地吞吃入腹。


    漸漸,唇上的那人力道轉為溫柔的輕舐,白霽溪仍然又煩又燥,睜開眼,迷蒙的杏眸載著滿滿的怨忿,抵著他下顎推了推,不過兩下,他一隻手輕鬆地鉗住了她,握著她的手,極其自然地,啄了啄她手腕。


    太纏人,簡直太纏人。


    纏人到了,醫院的電話撥過來,兩人方才洗過了澡,不顧她倦的不行,陸淮深拿來他的浴袍裹著她去到了書房。


    醫院打來視頻,因著疑難手術需得谘詢他的建議。


    “阿霽。”他聲音低潺,垂眸,碰碰她溫暖臉頰,她一動不動,可到底,環住了他修長清拔的腰身,環抱得緊緊,小尾巴啪啪地左搖右擺。


    最了解她,到了此刻,她還是有點生氣。


    這次她昏迷蘇醒之後,是完完全全記起了失憶前末,她責怪他沒告訴她,此番來雲南會有多危險。


    他以為自己能將她保護好。


    可是這一次,阿霽像是很難再消氣。


    第四十二章 【尾聲】   出氣


    清晨時分, 天色仍舊陰沉沉的。


    露水將窗台下的海棠點綴的豔麗,襯著窗前的人,容姿幹淨如蘭。


    刀刃落在瓷盤上“嗒”的一聲。


    兩片麵包, 切口齊整,厚度也一致,握著餐刀轉而放下, 拿起果醬,想起來, 阿霽最喜歡吃草莓味的,他麵容間波瀾不驚的清冷才淡了淡。


    這時, 藍牙耳機中,下屬的聲音仿若往喉嚨裏咽了咽, 有些含糊:“……緝毒警隊清繳了他們所有的“貨”,至於您姑姑, 目前下落不明。”


    “唯一能確定,她身負重傷。”


    摘了耳機, 陸淮深洗淨了手,端著早餐,那臥室還靜悄悄的, 他腳步放的極輕,見她蜷在被子裏, 鼓成綿延玲瓏的小山包似,他於是一直走到床邊,將餐盤擱放上床頭櫃。


    望著她柔軟的發頂, 慢慢地俯下身,手臂撐在她兩側,床畔頓時輕微地塌陷。


    女孩睡意迷蒙, 耳尖便由涼唇覆住,他一下下在那輕抿著,惹她極是酥癢,不由她就縮起脖子,企圖從他嘴裏將耳朵拯救出來。


    誰知,他捧著她,像捧著貓咪一樣輕輕托握,使她腦袋露出被沿外,正麵朝著他,恰好他氣息滾落,掃的她鼻尖哪哪都癢,情不自禁她眯了眯,拉扯上被子直接擋住他親昵。


    被子掩住了她半張臉,隻留一雙清瞳。


    還在為他的不知節製耿耿於懷,他目光卻始終溫柔,綴著流動的光,圍繞著她的倒影左右:“阿霽。”喚她時,他尾音總會輕,似是一聲歡欣的歎。


    “阿霽……”


    從前也是這樣,少年喚著她,無數次語氣歡欣,眸子明亮。


    如今。


    悄然地纏住他,白霽溪猛然翻身把他撲倒,他反而勾著笑,摩挲她臉頰,微折的襯袖間瓷白骨相,消毒水的氣味也帶了溫柔。


    她徹徹底底回想起來,這是不是說明,阿霽的一顆心,從此完整無缺的屬於他。


    心底油然而生的充盈得圓滿,裹著氣力瓦解鬆懈,他眸裏泛出潮濕的霧,竟是魔怔了,還覺得是夢境一場,隻有當她湊近,如年少時把他輕蹭了蹭,他氣息一搐。


    她對自己失憶的原因還有些困惑,雖記起來是因著他姑姑,但旁枝末節,她猜不到。


    吐息相纏,磨出細密的火熱,一絲一縷的熱息羽毛般點燃了燎原之火,她呼出的氣漸漸滾燙,他吮了她一口,又偏頭輕輕地吮了一口。


    晨光照著她,隱隱發燙。


    “阿霽……”


    他說:“我帶你去見見她。”


    不出十五分鍾,果真有一通電話撥入他手機,對於陸家三房,江伯是畏怕的,最畏懼的時刻莫過於手術刀劃破他皮肉,那一雙深邃的眸子凝聚著寒戾,刀尖離他心髒咫尺之近,導致迄今,江伯還未能從危險期逃離。


    好在,隻是一通電話,於是寥寥幾語,耗盡了老人為數不多的氣力。


    晨間的雨依舊下的不停,簌簌有聲,轎車一路駛到山上去,樹木掩映的別墅,磚牆上爬滿了藤蔓,被風拂得似波浪一樣微微漾起,而門前則立著幾人。


    車子穩穩地停在門口。


    那幾人於是趨前幾步,撐開了傘,將後座的車門打開。


    這裏位於金三角的邊境,山上零零落落布著兩三幢經人荒棄的洋房,空氣濕熱,雨霧飽滿的能溢出水,風卻又很大,下了車,她將臉埋他臂彎,自然的小動作,藏匿著太多已融入骨血的依賴。


    任憑她抱著,摟她緊緊,等風緩了緩,他步子才微微一動,護著她步入別墅。


    別墅寬闊,另有人在身旁引路:“先生,按照您的吩咐,這裏我們已經打掃過了。”


    通往主臥的一路空空蕩蕩,地麵覆著一層薄薄水漬,果然是經過了打掃,而主臥,鐵鏽般的血味倒越發濃重。


    白霽溪的心一跳。


    細細打量著血水浸透的床單,以及躺在那兒,渾身是血的女人。


    她看得呆呆,方便了他拿口罩為她戴上,然後,隔菌衣也為她穿上,妥帖的保護好她的每一處,他牽著她的手,這才低聲的道:“今天,你來主刀,我教你。”


    隨著這一句,她杏眸裏驚怔乍現,雲團兒炸出了棉絮似。


    不止她,護送陸天敏一路躲過來的那部將也在場,聞聲當即被激怒:“陸先生!江老說了是你來主刀!”


    就連素日,陸天敏也偶有向身邊人提及她侄子,說是,近一年來,國內最為年輕的神外科教授。


    對此,被親姑姑誇讚的那人,此時充耳不聞。


    望著他的阿霽,陸淮深隻是低聲蠱惑:“別怕。”她的手有些涼,經他扣著,暖出同他體溫一樣的溫度。


    然,他唇側的笑,多多少少沾了令人抽息的薄涼:“雖然她的判處注定是死刑,但她臨死前,有些賬,我還是要算一算。”


    怎麽算?


    他一眉一目,深冷的如墨,穿好隔菌衣,戴上乳膠手套便開始教阿霽主刀,望向氣息漸微的姑姑,一塊幹淨的布,將她該遮住的地方悉數遮住了,傷患的部位,對準的布料則被人裁出了小口,紅肉淋漓,滲著蜿蜒的血。


    是槍傷,既是槍傷,那就凶險萬分。


    白霽溪看出來,自她身後擁著她的這隻狐狸,拿捏著她的手,拾起一旁保鏢遞近的剪子,剪開來她麵前鮮血淋淋的紅肉。


    觸目驚心的肉質紋理與血跡,引得她的目光一時不知該放在哪裏,指尖顫顫巍巍,不比他,溫軟尾巴輕擺,正慢條斯理地替她出氣。


    手術進行了三個小時。


    縱使他是握著她的手,但每一步都極盡細致,至少,他需要保證警察到來之前,陸天敏既無法有力氣逃脫,也無法輕易地死去。


    被警方通緝了十餘年,生命垂危之際,陸天敏到底還是不敢進市裏,又不願去任何一家黑診所,怕命丟在了那兒,是以,她才聯係上江伯,通過他,求來了陸淮深。


    “瘋子。”


    這句,是邵汀渝說出來的。


    他還是來到了雲南,接受陸淮深的安排,與警方合作,喬裝混入拍賣會場,錄下違禁藥物拍賣的細節,留存作證據,再協助警方,將整個拍賣會場涉案人員一網打盡。


    如此,喧囂了一夜,耳膜裏鼓鼓脹脹,邵汀渝一沾酒店的枕頭,連鞋也沒脫。


    醒來,就聽雨聲啪嗒啪嗒墜在哪家屋簷上,若是再細了聽,熟悉且低磁的嗓音逡巡在走廊,似乎隱有笑意,喚她:“阿霽,我錯了。”


    她腳步疾疾,依然難逃被他捉到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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