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這是我的事,我不想連累你。”她忽而抬手,搭在他手腕上,一張巴掌大的小臉,小貓兒一般在他掌心裏來回蹭,讓他掌心粗糙的繭劃著她吹彈可破的肌膚,帶出親昵而又尖利的疼,“我身上重傷未愈,恐此去無回……”


    “那就不要去,我帶你走。”


    “我不能不去,這是我的命。”


    “可我不信命!阿黛,人定勝天。”他說著,便要坐起身來,要與她徹夜長談,哪怕說破喉嚨也要勸她偃旗息鼓,歸隱山林。


    柳黛連忙將他按住,兩人再度回到方才的姿勢,一個躺平一個俯趴,她垂落的長發滑過他麵頰,帶來一陣微微的、如春日一般溫暖的癢。


    是心,是他的心癢難耐。


    柳黛說:“長青,我不怕死,我隻怕帶著遺憾,死不瞑目。”


    蘇長青卻還陷在方才的焦急當中,還要勸說她,“你不必死……我……”


    他再也張不開口。


    是她伸出食指,輕輕壓在他唇峰之上,仿佛一個遙遠縹緲的吻,在夢中,在幻想裏,求而不得。


    她此刻,美得好似一場夢。


    “我說過,我不怕死,但我……”她咬了咬唇,做出個泫然欲哭的模樣,哽咽道,“我才十七……世間百種滋味我都未成嚐過,尤其是……尤其是世人說洞房花燭,人間妙事,我還未進大同城就被長青劫持,一路顛簸流離,如今到死,也沒能知曉洞房是什麽模樣,花燭又有何種妙處,不若長青你……教一教我吧,也好讓我死而無憾……”


    她這話,蘇長青聽到一半就明白過來,越聽越是怒火中燒,把方才那一絲絲旖旎的念頭通通燒了個一幹二淨。


    他捏緊拳頭,冷著一張臉,低聲喝斥道:“倘若你再敢說些不三不四的話,我定要代你家長輩好好教訓教訓你。”


    “怎麽教訓?你還能教訓得了我?”眼見裝可憐、扮柔弱不起作用,柳黛破罐子破摔,回到無賴模樣,仍舊坐在蘇長青小腹上不肯挪地方,“可別再扮老夫子假正經了,蘇長青,你就說你願不願意?”


    “願意什麽?”他明知故問。


    “那當然是……當然是……”


    “當然是什麽?還請柳姑娘明示。”


    他以為她到底是姑娘家,膽子大也有限度,露骨的話決計說不出口,誰知她麵無羞色,張口就來,“當然是問你願不願意與我做一夜夫妻,享一夜風流,這紅粉帳下,鸞鳳顛倒,享完了無邊快活,明日要死也死得甘心無憾,你說是不是?”


    “你!你簡直——”


    “簡直什麽?不如我替你說,我簡直嬌媚可人,傾城絕色,這朵嬌花擺在眼前,不采一采絕不是真男人!”柳黛彎下腰,貼到近處,他與她的嘴唇之間之隔寸許,任誰心弦一動,便要幹柴烈火,縱情風月。


    而她更氣焰囂張地說:“蘇長青,以我的功夫,霸王硬上弓也不是不可以。”


    蘇長青瞪圓了眼,作勢就要起身,“你敢!”


    “我當然敢。”


    她比他更快,右手猛然間向前一推,使的是下流招式,要去戳他兩眼。


    蘇長青下意識扭身去擋,卻不料身下留空,一個不小心讓她點住穴道,動彈不得。


    柳黛身下隻剩個木頭美人,能言不能動,任她予取予求。


    她得意地笑,惡作劇似的揉他麵頰,“怎麽樣?眼下你叫破喉嚨都沒人來救你。問你意向你偏要拿喬,原來是中意霸王硬上弓這一套,早說嘛,我也喜歡得很呐。”


    蘇長青一口銀牙咬碎,恨自己一時心軟,以為她可負天下,唯獨對他溫柔以待,卻不料妖女就是妖女,一時嬌俏,一世頑劣,斷不了根。


    柳黛笑盈盈伸出食指,自他眉心向下滑動,撫過鼻梁,越過鼻尖,最終停在他微微凸起的唇峰之上。


    她笑得兩眼彎彎,嘴角也仿佛盛著蜜,等人去采。


    “長青呀,你說我是先親你呢?還是先扒了你的衣裳?”


    蘇長青絕望地閉上眼,五內俱焚,羞憤欲死。


    第76章 雁樓76    雁無雙大驚失色,大悲震心……


    雁樓 76


    任他蘇長青如何羞憤, 柳黛自是無動於衷。


    現如今蘇長青在她眼裏,是春日出土的第一顆筍,是快刀片下的牛裏脊, 也是晨光下沾著露水的青梅,渾身上下透著鮮與嫩,倘若不能咬上一口, 此生便是妄來人間一趟。


    她抬起食指,輕輕點他嘴唇, “長青,我這就要親你啦, 我知道你舌頭能動,你可不許咬我。”


    她是既天真又放縱, 說著露骨又纏綿的話,卻仍保持著一派無知, 仿佛從頭至尾都隻有蘇長青一人想到歪處,撩得自己麵頰滾燙、心腹灼燒, 口中念上一萬遍“我佛慈悲”也壓不住體內不斷升騰上傳的熱。


    “柳黛!”他再度咬牙。


    “嗯,我在呢……”低語呢喃。


    她的應答帶著鼻音,纏纏綿綿在他耳中回蕩, 這下就算是鐵石心腸、定力如山,也要成柔腸百轉、舉旗投降。


    蘇長青強忍悸動, 理清思路,隻當在與一不知天高地厚的匪徒談判。


    他耐著性子說:“做……做這事也不是不能…………”


    見他終於也動了凡心,她眼睛一亮, 坐直身,欣然道:“那就做呀,橫豎我也不會, 還是得長青仔細教教我。”


    我也……


    不會……


    蘇長青腦中哀嚎陣陣,臉上繽紛精彩,強撐場麵與柳黛說:“世有三綱五常,行有天地人倫,做……行這周公之禮,也須告知父母,拜過天地才能算得上名正言順……”


    “那就做一個名不正言不順的。”


    “柳黛!”真是油鹽不進,他躺平在床上,動彈不得,三兩句話的功夫就要被身上那人生生氣死,手上的拳頭越捏越緊,他額上青筋暴現,卻也不全為生氣。“不可如此,我家教森嚴,娶妻必定要稟明父母——”


    柳黛打斷他,一本正經地說:“我又沒讓你娶我,我隻想你與你翻一翻紅浪罷了。”


    孺子不可教也!


    蘇長青閉上眼,心中哀嚎不止,假若他此刻能動,他定要給她跪下,高呼三聲“小祖宗”。


    “總支部我不管,明日我就要與雁無雙決一死戰,今晚必須將你拿下,不然明日殺起人來也不痛快!”她決心已定,盯著蘇長青的眼睛裏躥出兩隻小火苗,黑暗中燒得亮堂堂,似“餓虎”求食,看得蘇長青心下發虛,得努力克製,才不至於張嘴喊救命。


    柳黛一不做二不休,攥住他兩片衣襟,一左一右兩方拉扯,隻聽“嘶啦”一聲,好端端一件外衫登時碎作兩片破布,露出他白皙結實的胸膛,與鼓脹平直的兩肩。


    燭光昏暗,碎金似的光片柔柔灑在他身上,泛出暖暖熏然的香。


    連柳黛也看得呆立,她床上躺著的是一尊玉雕的美人,白璧無瑕,高潔在上,此刻卻又是軟弱無力,任人擺布。


    不由得,她喉頭發幹,忍不住舔了舔嘴唇,也惹得原本要心灰意冷,安然認命的蘇長青忽然間肌肉收緊,瞳孔放大。


    “你怎麽了?”她以為他中毒、或重傷,不明所以。


    蘇長青強忍痛苦,此刻已恨透了柳黛。


    恨她無知,又恨她純然,隻因無知才無畏,純然才更讓人心海澎湃。


    “我要開始咯。”她大聲宣告,提高聲調一多半是在為自己鼓勁,令她那雙在蘇長青堅硬胸膛上遊走的手,能忍得住不再發顫。


    她可以,她一定可以!


    不過區區一個蘇長青,二十招之內就能解決的人物,有什麽好害怕?


    隻可惜芙蓉帳暖,春宵卻遲遲不來。


    柳黛忙活半天,忙得她與蘇長青兩人都剩滿身大汗,卻沒忙出個結果。


    末了,蘇長青半眯著眼,隱約瞧見一香肩半露的美人,垂頭喪氣地從他腰上離開,軟軟躺倒在他身側,小腦袋枕在他手臂上,隔上半晌,才聽她滿腔委屈地說:“不成,我不會……”


    這聲音細若蚊蚋,滿含挫敗,是出師未捷身先死,好漢空有一身力,無處入手。


    蘇長青聽的想笑,但自己也被她折騰得不上不下,不生不死的,處處都憋著一股勁,處處都不得舒坦。


    他收緊手臂,將她攬入懷中,呼吸著她發頂淡淡女兒香。


    而柳黛仍沉浸在大敗而歸的沮喪當中,未察覺她方才上上下下胡摸亂攪,攪得蘇長青血氣翻湧,已然在無形之間衝破穴道,行動自如。


    她把頭埋在蘇長青胸前,瓦聲瓦氣地說:“這兆頭不好,恐怕明日一戰凶多吉少。”


    蘇長青連忙捏她肩膀,阻止她繼續胡言亂語,“那就不去,隻當從沒來過雁門城。”


    “那可不行,去與不去我與雁無雙都已經結下血海深仇,於我於他,都是必赴之約。”她抬起頭,望著蘇長青褪去緋色的臉,眼睛裏終於露出幾分清明,“你怎麽能動了?”


    蘇長青道:“這本不是難事,你動作雖快,但力度還不到家……”


    “等我把你天靈蓋拍碎,你就知道我力度到不到家了。”


    “不敢,人有失手,馬有失蹄,一時不察也是常事。”


    “煩人!”


    她轉過身背對蘇長青,還在為方才那半路折戟生氣。


    蘇長青靠近一些,胸膛貼住她後背,將男人熾熱的體溫也度給她。


    他開口,話就落在她耳邊。


    “所以說,這事沒有父母之命,是成不了事的。”


    “我才不信,你這就是在哄小孩子,我又不是小孩兒了。”


    她氣得兩頰鼓鼓,好似河豚出水,惹得蘇長青忍不住伸手捏她鼓囊囊的麵頰,又怕她惱怒,因此快快捏一把就撤走,逃跑之術一日千裏。


    他笑,“你怎不是小孩兒?你就是個不懂事的小娃娃。”正說著,還不忘替她拉好掉落的衣襟,將她肩膀、鎖骨遮得嚴嚴實實。


    窗外鑽進一絲風,把熱烘烘的汗水都吹成冰涼,柳黛與蘇長青都累得幾乎精疲力竭,尤其柳黛,上躥下跳費盡心思,最終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心累。


    許久,她睡得迷迷糊糊時聽見身邊人說:“等過些日子,離開雁門城,我便與你一道去見父親母親,他們……都盼著你呢……”


    他情深切切,而她不過翻個身,繼續大夢無邊。


    從來沒心沒肺之人最是無情,任你情深似海,她自快活純粹。


    這一覺依偎在蘇長青身邊,呼吸著他身上淺淡清冽的香,柳黛睡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安心。


    無奈前路漫漫,由不得你停下腳步,望一望風景。


    她醒來時天還未亮,身邊人也不知可曾合過眼睛,還是就如此靜靜等了她一夜。


    “長青……”她軟綿綿地喊著他的名字,拿額頭蹭一蹭他下頜,是夢醒之前最後一刻的撒嬌賣乖。


    蘇長青在她耳邊說:“起不來就繼續睡。”


    她忽而一笑,撐起上身便從他頭上一躍而起,利落地洗漱、梳頭,一身幹幹淨淨模樣,再坐在桌前,將那把平庸且廉價的長刀來回擦拭,擦得通亮如鏡才扔開抹布,送長刀入鞘。


    她站起身,刀掛在腰側,看著人也不必刀長多少,仿佛是小孩子家家偏要拿大人的玩意裝腔作勢。


    “是時候了,總不能讓雁大俠在十裏外就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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