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識動作稍頓,過了一會兒,他扯了下嘴角,垂下眼眸,聲音冷淡,“你不是說了嗎?死了。”


    趙莘的眼圈通紅,一臉快要哭出來的神情,“她死了你都不能讓她安息嗎?”


    連安葬都不肯好好安葬,那些人在她麵前提起明珠的死,都是落井下石看笑話的神態。


    趙識的手用力攥著桌麵,他抬起淡漠的雙眸,眼神麻木,他輕聲反問:“我為什麽要讓她安息?”


    分明是她不放過他。


    趙識說完這句話,止不住的咳,他用帕子擋了擋,素淨潔白的手帕上悄無聲息染了一抹紅,他漫不經心將手帕折了起來,放在一旁。


    “你根本就不是真心喜歡她!你對她一點也不好!”趙莘忍不住替明珠委屈,大逆不道同他說:“我不想認你當我哥哥了!”


    沒人性!


    “送她回去。”


    “不用送!我以後都不來了,你不肯讓她善終,那我來。”


    明珠這樣不明不白的死去,將來連個祭拜她的人都沒有。


    趙識看她的眼神結了冰,冷聲吐字:“你敢。”


    他說:“你回去吧,不要把這件事告訴母親。”


    趙莘既討厭他又害怕他,她本來還想頂嘴,趙識好像看穿了她要說什麽,冷著臉道:“母親身體不好,你若想害她生病,就盡管去說。”


    趙莘擦了擦眼淚,一時生氣口不擇言,“明珠跟著你還不如死了。”


    她說完,就跑了。


    門外的管事頭疼不已,公主可真是哪壺不提開哪壺。


    他戰戰兢兢走進書房,說:“殿下,婚房裏的還缺兩幅字,您看是讓別人寫,還是您親自寫?”


    這字代表福祿之意,不得不重視。


    趙識忽然又想到了明珠,想起她寫的那些字,醜是不醜,也好看不到哪裏去。


    他若是取笑她,她還真的會生氣。


    趙識臉上的神情僵了僵,片刻之後,他說:“我來吧。”


    管事鬆了口氣,他幾乎都以為這樁婚事快要辦不下去了。不過還好太子殿下也難過不了幾天。


    趙識提起筆,寫完幾個吉祥字,盯著這幾個字看了很久。


    她會生氣嗎?


    他從來都瞧不上她的出身,當初納她進門,除了聘禮,什麽都沒有。如今他卻給她姐姐寫了禮書。


    她那個性子,若是知道了肯定要生氣了。又要憋著好幾天不跟他說話。


    可是怎麽能怪他?誰讓她死了?


    她死了。


    趙識胸腔裏一陣劇痛,光是想起這三個字,就足夠粉碎所有的太平。像釘在肉裏的利刺,根紮他心頭的尖刀,不見血不罷休。


    趙識撕掉了這一書紅紙,他有氣無力同自己說:“算了。”


    他的眼睛裏似乎有層漆黑冰冷的霧氣,眼尾是紅的。


    趙識不能再跟她置氣了。


    他說:“去明家把婚事退了吧。”


    第60章 孩子的銀項圈。


    退婚就像當頭一棒。明家的人個個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太子府上剛死了人, 婚事若是想要推遲,也情有可原,可怎麽能直接作罷呢?


    明茹盼著出嫁已經盼了好多天, 乍然知道這個晴天霹靂, 直接昏了過去。


    退婚這事,眾說紛紜。誰也不知其中的內情。一向沉穩的明茹在屋子裏躲著哭了幾天, 任憑她母親怎麽安慰都不管用。


    宋鸞得知兒子的婚事又黃了,於是就讓人把他叫到自己跟前來, 想和他好好聊一聊。


    幾日不見, 趙識的身形看著又削瘦幾分, 身上的衣袍有些空蕩, 頭頂的日光映照在他蒼白的臉頰上,氣色慘淡。


    宋鸞皺眉, “你跟我說說吧,怎麽把婚事給退了。”


    趙識溫聲答話,“不合適。”


    宋鸞這樣好的脾氣, 聽了這三個字都來了氣,“那你同她定親的時候, 就沒覺得不合適呢?”


    趙識的唇角抿成了一條線, 他沉默了下來。


    宋鸞是真的很喜歡明家那個乖乖軟軟的小姑娘, 模樣周正, 性子又好, 羞怯膽小, 但說話很甜, 她覺著很合眼緣。


    宋鸞多少年都沒用這麽重的語氣和他說過話了,“我從來不管你的事,也不會強迫你做些什麽, 你既然喜歡她,又是下了聘禮要娶的人,怎麽能說反悔就反悔?她也會難過的呀。”


    趙識苦笑了聲,不知道該怎麽和他母親解釋,她以為的明姑娘不是同一個。


    “已經退婚了,您想罵就罵吧。”


    “我是要罵你!”宋鸞歎了口氣,“你喜歡她,她也喜歡你,你到底在折騰些什麽?”


    “別的我都不說了,她還懷著孩子,你連你自己的孩子都不要了嗎?”


    趙識安安靜靜低著頭,手掌慢慢握成拳頭,從嗓子裏艱難擠出極淡的幾個字:“沒有了。”


    都沒有了。


    什麽都沒有了。


    宋鸞聽了這句話後怔了一怔,她很少見到兒子這幅表情,眼睛裏一片低沉的暗色,臉上沒什麽情緒,冷冷淡淡的話裏又有些隱約可見的難過。


    “你這是怎麽了?”


    宋鸞無措看著他,怎麽他還委屈上了呢?


    趙識搖搖頭,“母親,我沒事。”


    宋鸞本來想說你這也不像沒事的樣子,話到嘴邊咽了回去。其實孩子長大之後,和她生疏不少,心裏想的什麽未必會和她說。


    “你再好好想一想,婚姻大事,不可兒戲。”


    “嗯。父親也這麽說。”


    “你別聽他的,他說不出什麽好話。”宋鸞甩掉這點不高興,接著說:“我也不會逼你娶一個你不想娶的人,但是你不能不負責任,孩子你總是要養的。”


    趙識靜默良久,費力扯了下嘴角,笑容有些難看,喉嚨酸的冒汁,他哽著喉,吐出了一個“嗯”字。


    宋鸞看他氣色實在不好,也不舍得再說些斥責的話,該說的也都說明白了,其他事情都要他自己想開才行。


    “平常要注意身體,看你都瘦了。”


    “好。”


    趙識從她母親的住處走出來,板直腰身站在長階上,頭頂的烈日,將他照的頭暈目眩,他抬起手擋在眼前,刺眼的光線從指縫裏漏了出來,他眨了眨發酸的眼睛,眼眶是幹澀的,刺痛的。


    走出正殿宮門,趙莘提著裙擺,瘋跑到他跟前,兔子眼睛十分矚目,“珠珠還懷了孩子?”


    趙識心尖軟肉上的刀子深了一寸,他的臉白的可怕,聲音幾乎低的聽不見,“對。”


    趙莘的身體往後仰了仰,好在宮女及時扶住了她,她的眼淚很大顆,像珠子不斷往下落,她真的沒想到她又敬又怕的長兄竟然這麽狠心。


    她哭的滿臉都是淚。她才知道明珠是被火燒死的,她不信那麽巧會失火。


    “你不肯給她辦喪事也罷,難道你都不願意查清楚是誰害了她嗎?”


    趙識聽了想笑,可他始終笑不出來,他啞著喉一字一句反問:“誰害了她?”


    男人漆黑深邃的眼睛裏,醒目著一根根血絲,恨到了極致。


    趙莘怕他這個樣子,當下噤了聲。


    趙識對她身後的宮女說:“別讓公主亂跑,也別想公主聽到一些亂七八糟的謠言。”


    趙莘既生氣又害怕,在她麵前嚼舌根的貴女雖然沒安好心,但說的也都是事實。


    都是黑心肝的人。


    她說:“你別想管我,我明兒就去一趟寺廟,讓主持大師給明珠姐姐和她肚子裏命苦的孩子超度。”


    虧她以前還以為兄長很喜歡明珠,可現在他連這麽簡單的事情都不肯為珠珠做。


    她也算是珠珠的半個好友,不忍心就讓她這麽去了。


    趙識沒跟她客氣,把魏留叫了過來,怒道:“看好她,她敢出宮,就把她關起來。”


    趙莘快要被氣死了,“我如果是明珠做鬼也不放過你!她和衛池逾才是天生的一對。”


    “幹什麽幹什麽!放開我!氣死我了!”


    “我要去跟父親告狀!說你欺負我!”


    趙莘被人架走的時候,嘴裏喋喋不休罵個不停。


    趙識麵無表情的聽完,做鬼也不放過他?


    他倒是想這樣。


    可她都不肯入他的夢。


    偶然夢見的那幾次,都是次次看她死在自己麵前,一遍遍淩遲他,折磨他,挖出他的心,割成一片片,看他的麵容痛到扭曲猙獰,雙膝跪地,喉嚨裏的聲音像瀕死的悲鳴。


    那幾個零散的夢,是噩夢。


    或是烈火焚身,又或是萬箭穿心,都和他逃不了關係。


    箭是他遞的,死令是他親口下的。


    趙識回過神,他出了宮。


    太子府裏如一潭死水,徹底安靜了下來。


    林管事先前悄悄讓人給明珠做的牌位,不知怎麽讓太子殿下給發現了。


    林管事親眼看著太子殿下將黑木白字的牌位丟到了火盆裏燒成了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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