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個人做任何事都不會後悔。可是這一次,臨到一半,就改變了主意,匆匆忙忙趕過去,已經去的遲了。


    趙識看著那雙悲憫痛苦的雙眸,很想問問他,到底是誰?


    趙識醒來時胸口那陣撕心裂肺的劇痛還在折磨他,他像經曆了一場生死,渾身都是冷汗。


    第二天晚上,他還是斷斷續續做著細碎的夢。


    有個模樣可愛的圓臉小姑娘,眼睛像是和明珠從一個模子裏刻出來似的,皎潔明亮,幹淨清澈。


    小姑娘抱著他的腿,香香甜甜叫他爹爹。


    趙識一顆心不可思議的柔軟,剛蹲下身子想將她抱起來,她就躲開了,一雙大眼睛紅紅的,小聲啜泣的跟他說疼。


    好疼,全身都疼。


    趙識也疼的想死,身體好像比她說的疼上千百倍。


    他從心頭的劇痛裏醒過來,久久回不過神,麻木的眼神逐漸清醒,起床時踉蹌了一步,眼疾手快扶著床沿才沒有跌倒,胸口悶堵鬱結之症愈演愈烈,湧上喉嚨的鮮血溢出嘴角,他用帕子擦了擦唇角,強撐著身體。


    趙識來日一早就去了蘇州城裏的靈嬋寺,將他之前給孩子準備的那對銀項圈,親手交給寺廟主持,請他誦經為孩子超度。


    靈嬋寺,香火旺盛,菩薩靈驗。


    明珠每個月也會去兩次,為肚子裏的孩子行善積德,祈禱她能平平安安的出生,順遂的過一輩子。


    明珠每次出門都有意擋著臉,不能怪她謹慎,她著實承擔不起被發現假死的後果。


    衛池逾知道這件事後,每次她去廟裏上香都會陪著她。


    明珠推拒了兩次,衛池逾也不說話,靜靜看著她,默默跟在她身後。漸漸地,明珠也就不再好意思拒絕他。


    明珠每位菩薩都會拜上一拜,大成寶殿裏有和尚的誦經,她不方便過去,便找了個給香客休息的廂房裏坐了一會兒。


    衛池逾怕她餓了,就去問小和尚要了一碗素麵。


    他穿過走廊,經過正殿,意外撞見了不該看見的人。


    趙識同他一樣,也沒想到會在這裏碰見他,“衛大人。”


    衛池逾繃著臉,神情藏的嚴嚴實實,再怎麽緊張也不露端倪,“太子殿下。”


    趙識今日穿了一身黑,映著幾分陰惻惻的氣息,他點點頭,嗯了聲,隨口問:“你不是應該在常州?”


    衛池逾表現的滴水不漏,“這幾日得了空,便來蘇州見見舊友。”


    趙識也未懷疑他話中的真假,冷風虐過,他用拳頭抵著唇,不受控製的低咳起來,臉色相當蒼白,“嗯。”


    衛池逾垂眸擋住偏冷的目光,他絕不能也不會讓趙識發現珠珠的蛛絲馬跡,他就是要將她藏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再也不會給她被旁人搶走的機會。


    衛池逾捏緊的拳頭緩緩鬆開,“殿下保重身體。”


    趙識冷眼看他,略帶諷刺,衛池逾說的這句話隻怕他自聽了都不會信,他越過衛池逾,徑直回了正殿。


    衛池逾如實把自己看見了趙識這件事告訴了明珠。


    明珠大驚失色,“他這麽快就找到我了嗎?”


    衛池逾輕聲安撫她,“沒有。”


    明珠驚魂才定,愁眉苦臉地說:“被他發現,我這輩子估計都沒機會出門了。”


    衛池逾將素麵推到她跟前,溫聲道:“我不會讓他發現你。”


    明珠捏著筷子,低頭吃麵。其實她都很久沒想起趙識了,下意識逃避這個名字,想來這個時候,他已經納了側妃,後院裏也許也添了幾個懂事貌美的年輕姑娘。


    日子總歸是比她快活的。


    “你今天就在廟裏歇一晚,明天我在帶你回去。”


    明珠點點頭,“好。”


    衛池逾看著她的臉,舍不得移開眼,他抿唇輕輕笑了一下,又問:“還想吃什麽嗎?我去給你買。”


    明珠習慣性擔心他銀子不夠花,傻兮兮問了句:“你有錢嗎?”


    衛池逾眉眼笑開,忍不住用手點了點她的鼻頭,“這點錢還是有的,一直都給你攢著。”


    他的指腹柔軟,碰上她的鼻尖,也軟軟的。


    除了趙識,明珠還沒有同別的男人如此親密,她的耳朵燒了起來,她不大自然地說:“什麽都想吃。”


    衛池逾說:“我出去給你買。”


    他還有些放心不下,千叮嚀萬囑咐,“珠珠,今天先不要離開這間屋子,躲一躲。”


    明珠也知道他是為她著想,她現在身子重,本來就不怎麽想動,她說:“我哪兒都不去。”


    衛池逾出了寺,去山腳給她買了好些吃食。


    鋪子裏的老板娘看他手裏提的東西多,笑著問:“公子,你這買回去吃的完嗎?”


    衛池逾笑了下,而後說:“我的娘子比較貪吃。”


    “你娘子還真是有福氣。”


    衛池逾接過用包好的糕點,轉過身看見趙識用若有所思的眼神盯著他看。


    趙識側眸望著他手裏的東西,眉頭皺了起來,“衛大人何時成的婚?”


    衛池逾絲毫都不慌,微微一笑,“快了。”


    第64章 是錯過。


    趙識勾起嘴角, 眼底存著譏誚的笑意,冷眼看著他,淡淡說了聲恭喜。


    趙識無論何時對衛池逾都是不喜的, 他不欲與他多談, 轉身便離開了靈嬋寺。


    衛池逾提著吃食回到寺廟後院的廂房,明珠趴在桌子上已經睡著了。窗欞裏透進來的微光照在她的臉上, 鬆散的烏發壓在背脊後腰,睡顏恬靜, 冰肌玉膚, 櫻唇微張, 烏泱濃密的睫毛垂落眼瞼, 乖巧可愛。


    他伸出手落在半空,細瘦雪白的手指默默蜷縮起來, 沒有忍心叫醒她。


    明珠從懷了孕起就嗜睡,有時她和紅菱說著話,也能靠著床沿睡過去。覺多卻不長, 沉沉的一覺睡醒,也才過了半個時辰。


    廂房裏沒有人, 她抬起手, 身上的鬥篷慢慢從肩膀滑落。雪色鬥篷厚實保暖, 上麵還存著清冽的鬆香。


    衛池逾推開房門, 見她醒了, 問了句:“冷不冷?”


    臨窗總有冷風趁機鑽進來, 昨夜下了一場大雨, 她今日也僅僅是穿了單薄的襦裝,擋不住寒氣。


    明珠剛睡醒手腳發軟,神色看著有些怔怔的, 嬌嫩雪白的臉頰上睡出兩道印子,她搖頭,“不冷。”


    隻是有些累。


    衛池逾多看了她幾眼,女孩氣色紅潤,眼底存著朦朧的濕意,眼尾眉梢泛著紅,半醉的嬌態,顯然是沒有睡夠。


    他默默垂下眼,“來吃點東西。”


    明珠以前也不是沒有和他單獨在一間屋子裏待過,如今也不知是怎麽了,不大能坦然相處,心裏總要想些有的沒的,想多了就臉紅。


    她慢吞吞挪到桌邊,聞著糕點的香氣,咽了咽口水。她的肚子還很不爭氣的叫了幾聲,她臊的頭都不想抬起來。


    明珠現在一吃就停不下來,桌上這些吃食被她一掃而空。吃飽喝足後,她靠著椅子不想動彈。


    衛池逾忽然朝她伸出手,指尖幾乎就要碰上她的臉頰,明珠緊張局促下躲開了臉。


    衛池逾頓了頓,溫熱的指尖輕輕捏著她的下巴,用指腹抹掉了她嘴角的碎屑,“好了。”


    他仿佛隻是做了個尋常的動作,鎮定坦然。


    明珠就不太好了,耳根子又軟又麻,滾燙發紅,像燒了起來。


    窗外天色漸暗,窗戶不怎麽防風,屋子裏有些冷,幾盞油燈搖晃的光也不大明亮。也幸虧如此,才能不讓人發現她已經紅透了的臉頰。


    她深深呼氣,一遍遍在心裏告誡自己,衛池逾是正人君子,以前他還會給她挽發髻,她都沒覺得有什麽。


    衛池逾也沒有多打擾她,“今晚好好睡一覺,明早天亮我們就回去。”


    “嗯。”


    不過很快,略舊的木門被人從外麵推開,衛池逾抱了兩床被子走了進來。她的唇角微微張口,有些驚詫,“這是?”


    衛池逾幫她重新鋪了床,解釋道:“寒氣太重了。”


    這間屋子本就常年背光,曬不著太陽,秋日裏連綿的雨更是雪上加霜。


    明珠其實也覺得有點冷,她都準備穿兩雙襪子睡覺。


    衛池逾又去給她灌了一個暖手壺,防寒保暖。


    明珠一雙冰冷的手貼著暖手壺,渾身上下都暖和了許多,她低聲同他說了聲謝謝。


    衛池逾嘴角淺淺揚了揚,輕揉了揉她的頭發,“睡吧。”


    房門又重新關上,擋住了夜裏的寒風冷氣。


    明珠用暖手壺將被褥焐熱,然後爬進被窩裏,她閉上眼睛好一會兒都沒有睡著,想到衛池逾跟她說趙識如今也在揚州城,就忍不住擔驚受怕。


    也不知道他好端端為什麽跑來揚州城,江南多雨,而他又不不喜歡雨天。


    明珠輾轉反側,在心中安慰自己,過不了幾天趙識就會回京城了。


    來日天氣回暖不少,明珠起早回了自己的小院子,紅菱抓著她的手抱怨,“你昨晚怎麽沒回來?”


    “出了點事情。”


    “什麽事?很麻煩嗎?”


    明珠點點頭,“是有一點麻煩。”


    她站在太陽下,身體有些笨重,上台階的時候還要扶著紅菱的手,她說:“這幾天就先把鋪子關了吧。”


    紅菱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看著她問:“為什麽呀?”


    她不怕苦不怕累就怕掙不到錢!其他東西都是過眼雲煙,唯有銀子是能真真切切捏在手心裏的寶貝。


    她有些著急,趕緊說:“我一個人也能行。”


    明珠知道紅菱性格有點倔強,若是不能說服她,她肯定不會同意。


    “那個騙了我的男人,現在就在揚州城裏。”


    紅菱頓時怒從膽邊起,齜牙咧嘴表情特別的凶悍,“來的正好!我拿棍子打死他,幫你好好教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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