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的,熱的。


    明珠感覺他今晚很奇怪,做著痛苦的噩夢,甚至還流了眼淚。


    沒幾分溫度的眼淚打濕了她的手掌,她才醒過來。


    明珠當時看著他滿麵濕濡,被嚇得不輕,到底夢見什麽了?竟然會難過成這樣子。


    趙識後背全是冷汗,手腳發冷,他抬眸,目不轉睛盯著眼前的女人。


    他已經將所有的事情都記起來了。


    第92章 抽絲


    趙識的眼珠漆黑深邃, 明珠被這一眼盯得心中發毛。


    男人的眼神深邃幽靜,明珠看見他的唇角動了動,過了很久, 她也沒聽見他說出一個字來。


    趙識臉上神色慘白, 屋子裏的燈盞好像都成了孤零零掛著的白燈籠,頂到喉嚨口的猩紅血腥隱隱有些壓不住。


    明珠被他的眼神盯得不安, 抬頭麵對這雙赤紅欲裂的眼睛,心中幾分膽顫, 她又問:“你到底怎麽了?”


    明珠當然是驚訝的, 兩輩子加起來也沒見趙識流過這麽多的眼淚, 晶瑩的淚珠從他的眼眶墜落, 鋪滿整張臉。


    做了噩夢,也不至於哭成這樣。


    帷帳擋住了大部分光影, 趙識眼前是模糊的,他小心翼翼伸出手,指尖碰到她發絲的瞬間, 好像被火星燙到了一般,縮了回去。


    他輕輕眨了眨眼睛, 酸澀不已的眼眶裏落下一串濕鹹的淚珠。


    明珠見狀保持沉默,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個字說錯了, 竟然惹出了他的眼淚。


    趙識張了張嘴, 話尚未說出口, 喉間的血壓製不住, 鮮紅色的血從他的嘴角緩緩流了出來。


    過了一會兒, 明珠先打破沉默,她好心地說:“我幫你叫大夫吧。”


    一直沒作聲的男人在她起身的瞬間忽然抓住她的手腕,沙沙的聲音, 十分低沉,他抬手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血,“不用。”


    他的聲音好像透了許多年的歲月:“我沒事。”


    明珠覺得他並不像沒事的樣子,但既然他自己都這麽說了,她才不當個多管閑事的好人。


    趙識從極度緊繃的狀態中緩緩回過神,方才用盡力氣咬緊齒關,齒尖磨破了嘴角,細碎的疼痛。


    他閉上眼睛,沒過多久,徐徐睜開,身體上的疼痛提醒他,這不是夢。


    趙識的手輕輕搭在心口的位置,他用刀尖毫不猶豫捅進去的時候,是一種穿破天靈的刺痛。但是他並不後悔。


    那些活得形如枯槁的日子太過漫長,若真的是個行屍走肉也就罷了,至少不會覺得疼。


    可他那時真的覺著活著還不如死了。


    趙識的手剛碰到她的臉上,明珠就皺著眉躲開。


    趙識說了聲抱歉。


    明珠沉默半晌,提醒他說:“你還是下床洗把臉吧。”


    眼淚和鮮血混在一起,慘淡狼狽。


    趙識也猜得出自己現在的樣子大概沒有多好,他下了床,透過鏡子看清楚自己的臉。


    清瘦冷峻,輪廓明顯。年輕時還存著不顯露於人外的傲骨。


    趙識洗幹淨臉上的濕痕,在窗邊幹坐了一整夜。


    明珠敏感細膩,這段時日就感覺趙識好像哪裏不太一樣。這也不是說他的性格變了,而是眼神不對勁。比先前還要深不可測,像一片表麵平靜其實暗藏洶湧波濤的海水,深沉了不少,喜怒難辨。


    同床共枕的深更半夜,她偶爾被渴醒,模模糊糊醒來,半睜開眼睛就看見他用一種深深的目光盯著她看。


    趙識下床替她倒了杯水,明珠一口氣喝掉大半杯,心裏發毛,按捺不住好奇:“你怎麽不睡覺?”


    趙識拿過她手裏的杯子,順手放在床邊的木櫃旁,他說:“不敢睡。”


    明珠哦了哦,心裏更好奇他那天晚上到底是做了怎樣的一場噩夢,竟然被嚇得連覺都不敢再睡。


    她掖著被子重新躺回去,閉上眼睛之前說:“你能不能不要這樣盯著我看?我心裏發毛。”


    趙識說:“好。”


    可是第二天晚上,明珠半夢半醒間還是覺得有人緊盯著她不放。


    趙識是真的不敢睡,怕睡過去再醒來,又回到了冰冷的、沒有一絲人氣的宮殿。


    批閱奏折,處理公事,一旦閑下來就控製不住想到她死前的慘狀。常年要喝安神的湯藥,才能勉強睡上短短幾個時辰。


    若能重來,這幾乎是趙識死前唯一的貪念。


    後來連他自己都沒想通當時怎麽能狠心到如此,看著她去死,推著她去死。


    這世上有很多的事情不是後悔就有用的。


    哪怕現在上天真的眷顧他,趙識也近乎被愧疚壓彎了腰,沒有臉麵直視她的眼睛,怕她的眼淚,怕她難過。


    趙識自欺欺人假裝明珠不知道前世的事情,維持著表麵的和平。


    明珠本就因為之前的事情憎惡他至極,他不敢賭。


    明珠發覺趙識近來很少對她動手動腳,撫摸親吻幾乎沒有,和她保持著克製的距離,好像真的開始尊重她的意願。


    明珠並不覺得趙識能堅持多久,男人不都是那個德行嗎?


    她也懶得去深思趙識身上細微的變化,她每天都會去書房裏旁聽祁承給小滿念故事。


    小滿認真學起來倒是學的很快,學會了寫自己的名字,但是寫的不怎麽好看,也很快就忘記了。


    明珠在女兒麵前就多了點自信,課後耐著性子教她筆畫。


    小滿每天隻寫一百個字,超過這個字數,她就不肯動筆了。


    祁承將小郡主寫字進步神速這件事歸功於明珠,某天傍晚不吝稱讚:“太子妃很會教孩子。”


    明珠厚著臉皮受下這聲稱讚。


    祁承又說:“不過小郡主的脾氣確實也有些驕縱。”


    明珠從來沒覺得自己的女兒很驕縱,小滿在她麵前很聽話,她說什麽她都聽。也沒有在她麵前無理取鬧過,乖得像個軟乎乎的糯米團,除了太過喜歡哭。


    祁承瞧她一臉吃驚的模樣,就知道小郡主在她麵前肯定又是另外一副樣子,思考半晌,他說:“下官昨日不小心碰了下小郡主豢養的蝴蝶,她很不高興,轉頭便將蝴蝶弄死了。”


    明珠聽完後不大相信。


    實話說,連祁承自己也很驚詫,但是仔細一想,小郡主畢竟也是皇家血脈,大抵也是強勢霸道的性格。不喜歡旁人碰她的東西。


    寧肯毀去,也不願意被別人弄髒。


    祁承說:“小郡主現在還小,還來得及教,您是她母親,她應該很聽您的話。”


    明珠捏著手,“我知道了。”


    她還是不大相信。


    晚上,明珠喂她吃完晚飯,抱著她聲音溫柔,問起了這件事。


    小滿奶聲道:“嗯,我捏死的!”


    明珠抱緊了她的小身體:“為什麽?”


    小滿皺著眉:“不幹淨啦!討厭!就要丟掉!”


    明珠歎氣,像誰不好偏偏要像趙識?她在女兒耳邊低聲和她講起道理,一遍遍給她灌輸正常的思想。


    小滿聽得昏昏欲睡,她手肘微微發酸,將女兒叫醒:“以後不可以做這樣的事情。”


    小滿好像聽進去了,“娘,不要生氣。”


    明珠的指尖輕輕戳了下她的臉:“你還知道我生氣了嗎?”


    “嗯嗯嗯,娘每次生氣,就噘著嘴巴。”


    “下次還敢不敢這樣做了?”


    “不會了。”


    明珠決定以後必須在女兒耳邊多多灌輸一些善良的思維,不能讓她將來變得任性刁蠻。


    趙識聽說這件事後笑了笑,“她脾氣像我。”


    明珠冷哼一聲,“像你有什麽好。”


    趙識頗為認同點點頭,隨後又道:“確實更像你才好。”


    趙識教孩子的方式和明珠不太一樣,捏死幾隻蝴蝶這都算不上事,由著她的性子來,想怎麽樣就怎麽樣。


    即便將來女兒真的長成目中無人蠻橫跋扈的人,也有他兜著底。


    他沒敢說,怕明珠惱。


    趙識有時候覺得就這樣糊弄著過一輩子也很好,他會對她比以前更好,再也不會強迫她做不喜歡的事情。


    可他過不去心裏的那一關。想問她是不是恨他?卻又沒有開口的勇氣。


    她本來就不願意留在他身邊。隻怕會更恨他。


    秋分剛過,盛菱差人遞了話,想見明珠。


    帖子先到了趙識的手裏,男人看著帖子上的名字冷冷笑了聲,趙識兩輩子都沒怎麽將盛菱放在心上過,竟信了她就是表麵上這般直爽沒心機。


    上輩子便是盛菱風風火火跑來告訴他,看見了明珠在後院和別的男人拉拉扯扯不清不楚。


    她當時滿臉憤怒,好像真的是為他不值。


    趙識站在假山後,聽見明珠和那個男人說從未喜歡過他,心中另有所屬,隨時都能為了別人拋棄他。她急於對別人表明心跡。


    他那時渾身上下的血液都涼透了。極度濃烈的情緒呼嘯而來,趙識失去了理智思考的能力。


    盛菱瞞著他給明珠送去了一碗湯藥,府裏的管事找人驗過藥,是避子涼藥,喝下之後這輩子都不會能有孩子。


    府上的事情少有能瞞過他的眼睛。


    這碗藥先送到了他的桌上。


    趙識靜默了沒多久,扯了下嘴角,揮了揮手,讓人給她送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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