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江……


    那個人的名字一冒出來,紀荷就清醒了,然後對來自第二故鄉的老鄉,半開玩笑回複,“一片冰心在玉壺——”


    對方愣了。


    大概想不到危急關頭,會有人有心思開玩笑。


    接著是車輛翻滾,在高原凍壤上劇烈碰撞的聲音,“紀荷——”再叫她名字,全然失去了動靜……


    ……


    青海格爾木人民醫院。


    下午兩時許。


    這個季節,格爾木已有不少鮮甜水果供應,一幫電視人邊拿網絡審片,邊吃著瓜子水果兒,氣氛很不嚴肅。


    當說到北京307公交靈異事件時,床上假寐的紀荷終於忍不住,掀開被麵,兩條腿輕悄悄地掛下床沿,然後集體往褲管內縮了縮……


    “小姑娘下車後突然對老頭說,那你看看我有沒有腳呢?”


    “老頭卻邪惡一笑,巧了,我也沒腳……”


    “哈哈哈——”同事們笑地東倒西歪。


    紀荷拍了拍其中一個人肩,那人本能往她身上一靠,她輕盈地往後讓,那個人靠空,不由不悅回頭,“幹什麽呀……”就見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直挺挺坐在床沿,晃著兩隻空空的褲腿,沒有腳……


    “啊——”頓時雞飛狗跳。


    紀荷樂了。


    彎起唇角,細白手指撥開長發,一張清麗容顏顯現,笑聲銀鈴,“嘶……”樂極生悲,裂開的一根肋骨瞬時抽痛。


    “報應了吧,嚇死我……”同事從蔡導身後跳下,過來查看她。


    “膽子小還聽靈異……”紀荷捂著胸口悶笑。


    大家見她一時不想睡,圍攏來和她聊天,這時,房門卻突然被敲起。


    老蔡走過去開門,驚訝, “宋隊長!還沒走呢,感謝,感謝。”


    “紀小姐醒了?”


    這聲音……


    紀荷一怔。


    “你好。”對方走進來,身後跟著兩位荷槍實彈的特警。


    她輕挑唇角,淡淡看著對方,“你好。”


    不如在通話裏的親熱,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的情形沒有上演,紀荷看著這個男人欲言又止的樣子,奇怪挑眉,“宋隊長是不是有話要問?”


    宋競楊尷尬:“是……”


    旁邊的老蔡,“啊,那,咱們先出去!”


    這幫亂七八糟的同事笑著出去,順道帶走了兩名不苟言笑的藏族麵孔小夥子,房間瞬時靜了。


    “宋隊長坐,感謝你救我出來。”紀荷示意了一下沙發,心裏吐糟,這幫人也不曉得給客人倒杯水……


    “別忙。”宋競楊阻止她往床頭櫃伸去的手。


    紀荷也不客氣,畢竟有傷在身,她收回手,失笑著說,“這次真是走運。”一根肋骨輕微裂開,穿上了促愈合背心,連藥都沒怎麽用。


    宋競楊瞧她的眼神帶著審視。


    西北的春光熱烈,仿佛進入夏天,一切都明堂堂的。


    她頭發是稍微彎曲,不曉得是做的還是天生,很自然的弧度。鼻頭小巧,一張臉巴掌大,眼睛嘴巴也很秀氣,如果不是氣質勁勁兒的……這姑娘該是個清純可人的款……


    原來那人的口味是這樣……


    紀荷詫異一挑眉,隻見對麵男子表情精彩紛呈,一會兒不可思議,一會兒猶疑好奇的……


    “你認識江傾嗎?”


    紀荷唇瓣微張,眼神滯了一下。


    宋競楊看著她,不放過她一絲一毫的表情。


    紀荷失笑,清清淡淡的笑聲和在危難關頭說一片冰心在玉壺時的鎮定一模一樣,“宋隊長,怎麽說……”


    宋競楊覺著遇著對手了,不過還是拿出手機,在相冊調出一張照片,“這個人,你不認識?”


    紀荷垂眸,挺認真的模樣盯著那張照片看,表情卻越來越平靜。


    照片主人急了,連忙放大,“你確定不認識?”


    被放大的照片,主要視線點集中在一張男人臉上。照片裏其實都是男人,大約是畢業合照,或者參加某次活動集體穿警服的合影。


    氣勢磅礴,當一群身著製服的男人站在一起。


    紀荷對著裏頭那人身著警服的樣子看了半晌,不慌不忙拾起視線,笑言,“宋隊上鏡很帥嘛。”


    宋競楊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粗大手指狂點屏幕,“是這個人啊,大學裏不知道被多少人追,你還是第一個……當江傾在時竟然說我帥的人!”


    紀荷十分同情他,認真道,“可宋隊真的帥。扛槍衝來時,我差點以身相許。”


    “別……”嘴裏說著別,宋競楊厚臉卻一紅。


    紀荷畢竟長得不錯,出門在外一張嘴也會說,常年和大老爺們混在一塊兒的宋競楊很難是對手。


    她笑地人畜無害,雙臂抱胸,溫和問道,“他是你大學同學?”


    “是。”不知不覺,話題主導權就被她掌握去,宋競楊渾然不覺,表情還十分認真,“你確定不認識他?可他有一張你的照片,上麵人長相跟你一模一樣……隻不過打扮稍微土了些……”


    內心一震。


    他有一張你的照片……這件事迅速壓製了打扮土了一些這話。


    紀荷哭笑不得。


    她承認,自己高中是土,喜歡紅的綠的衛衣,戴厚框眼鏡,但是,口口聲聲看她就想吐的江大少爺幹嘛收藏她的照片呢?


    ……也許也和眼前這張一樣是個合影吧,上麵很多人,不單特為她收藏……


    “你真不認識他?”見她沉默,宋競楊又燃起希望。


    紀荷不慌不忙,盯了照片又三四秒,輕微一挑眉,“哦……有點印象。”當宋競楊大喜過望,她又說,“南江十三中的吧……聽過。”


    “沒了?”宋競楊表情轉為不可思議,“聽過……就沒了?”


    “還有什麽嗎?”她淡定抱胸問。


    宋大隊長上當了,自己內心甚至歎出一口氣,是啊,還有什麽?


    江傾那廝一張照片捂在警帽裏發潮才拿出來曬,被兄弟們撞破一眼,連個名字都沒問出,就又被藏起。談何問人家,你和我哥們是不是有過一段?


    第2章 蠱   “兄弟,節哀啊……”……


    討個沒趣,宋競楊大步流星的走了。看得出背影很失望。


    紀荷靠回床頭。


    窗外遍地的白楊樹,綠綠的枝兒搭配著西北天空幹燥的白,一股蒙蒙的壓抑感。


    輕微一眉,她幹脆用被子罩住了自己……


    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一扇洞開的大銅門,氣勢恢宏,她拎著一隻小到不能再小的包卻裝下了自己過去十五年的整個人生,來到門前找人。


    黃嵐音在嗎?


    她問。


    黃嵐音是她母親,除了自己十歲生日的那一見她已經五年沒見過對方,父親病逝後,她隻有來找她。


    送阿傾讀書去了……


    夢裏那老婦人對她說。


    奇怪,一切閑雜人等相貌都模模糊糊,包括景色。


    她坐在客廳裏等,很拘束,隔了大概兩小時,進來一個少年。


    這個少年麵容是清晰的,非要形容的話,和他名字差不多,傾國傾城。


    紀荷是真沒見過世麵,所曉得的最美麗的雄性當屬自家羊圈裏養的那頭小公羊,雪白.粉嫩帥氣……


    她立時起身,做了一件傻冒煙的事,朝對方一躬身,“少爺好——”聲音中氣,將這城裏少爺驚得一雙涼薄的桃花眼軲轆轉。


    短暫寂靜後這少年不出意外的對她行為做了評價:土老帽。


    聲音涼淡,和他眼睛一樣,明明多情相氣質卻像一把冰冷刀鋒……


    紀荷當時想反駁他,不過礙於隨後進來的黃嵐音而迅速住了嘴……至今,她好像也沒有告訴過他,少爺是她家羊兒的乳名……錯把少當羊……某少要氣死吧……


    也許在夢裏也感受到他不依不饒的脾氣,這個夢很亂,雜又長……


    莫名其妙轉到一張合影,她第一眼就從人群中瞧到他,警用西服腰身掐地恰到好處,無論何種場景他總能把衣服穿地像高級定製,矜貴氣質,桀驁的眉眼和已經有點陌生的臉部線條,齊齊衝入眼底……


    夢又亂了。


    忽然羊變狼,衝撞她……


    紀荷渾身如水撈一般從夢裏驚醒,瞪著白色天花板,微張的唇口掙紮般動了兩下,紅豔豔的在幽昧光線下帶著明顯水光,閃耀著……


    江傾……


    內心怔怔喊著這個十年沒出現在自己夢境中的名字,腦中一片空白……


    就這樣不知放空多久,紀荷起身,晃到衛生間洗臉……


    夜深黑。


    不知不覺竟睡了一個下午。


    肚子大唱空城計。


    她從醫院摸出來,隨便找了一條美食街,坐著一個人吃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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