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其他人笑著打趣,“小白啊,你這是查戶口,客串戶籍警?”


    “沒有!我隨便問問。”麵對滿桌的哄笑,白曉晨紅了臉,眼睛不安地朝將江傾瞄了一眼。


    因為和紀荷是最後來的,兩個人挨在一起坐。他眸垂著,並沒有管這邊的騷動,可應該聽得很認真。


    “傷筋動骨一百天,你最近不要劇烈運動,采訪什麽的交給旁人,自己先養養。”


    紀荷表示沒關係,可以馬上參與,明州台與市局聯合打造的警務欄目。


    “這個欄目你不要做。我打算讓你紮在江傾那裏,已經和你們虞總商討過。做出決定了。”


    紀荷心裏有萬頭草泥馬路過,臉上仍是標準微笑,“真好。被通知了。很開心。”


    “呦,這是抗議了啦。”一桌領導大笑。


    這些與媒體的公共關係,白曉晨新人一個,不太懂,有點落寞,再次瞅了江傾一眼。他還是不太活躍。


    沈局對紀荷說,“這個問題啊,該問江秘書。”雖然被調職,但大家都習慣喊他原來職稱,“他在省廳時,有一次很成功的公關案例,成功將警方形象扭轉,不過呢,他脾氣你擔待著點,當年我做過他痕跡學老師,嘿,那個脾氣,不說也罷。”


    “到底怎麽樣嘛,沈伯伯您繼續說啊。”白曉晨急。


    桌上人於是又笑了。


    紀荷就感覺,這白曉晨太急了點,越是暴露自己心思,旁人越是覺得無足輕重,盡管打趣,盡管撮合,不過是逗著小孩玩兒,沒什麽真正意義。


    她其實也和白曉晨差不多,隻不過是插科打諢,真話當假話說出去,因為說的次數太多,掌握火候,旁人根本難以猜測真假。


    不過現在她得小心了。


    很小心,小心的那種。


    當她沉浸在自己世界,當著別人世界裏的配角,思考著問題時,就不期然感到一道視線,冷冰冰的瞧著自己。


    她怔了一下,轉頭。


    隻看到他一個完美的側臉。


    左耳的三顆耳洞,緊緊閉合著,失去了曾經的璀璨與張揚,在柔光下顯得那麽安靜無害……


    除了他突如其來的一句:“晚上來我家。”


    紀荷一抖:“…………”


    第6章 蠱   “從酒店出來的晚上。”


    飯畢,一行人在門口話別。


    明眼人都看出,白曉晨想讓江傾送她回去,可江傾已經不是她父親秘書,沒理由為大小姐鞍前馬後。


    沈局怕小姑娘碰釘子,幹脆把人帶走。


    臨走,臨走,白曉晨還一步三回頭。


    紀荷坐在車上看樂了。心說這小姑娘真初生牛犢不怕虎,江大少爺也敢上。不過倒也佩服她的勇氣。


    坐在車上安靜等著,沒一會兒江傾話別結束,拉門上車。


    旁邊經過的車輛忽然朝他們一按喇叭。


    紀荷撇眸,注視著那輛考斯特商務9座,笑地不太走心,“明天見啊,各位!”她搖著手,心裏一遍遍罵娘。


    就是這輛車,中午將她帶入地獄,這會兒又目送她進入另一個地獄——江傾的家。


    台領導虞總笑地欣慰,“小紀啊,好好幹!”


    ……幹個鬼!


    臉上:“會的,會的。領導放心。”


    ……


    江傾的車是一輛奔馳,對他的家世來講太低調,他沒成年時,車庫裏已經停了一輛蘭博,一輛法拉利,且整天和他爸吵著要一輛布加迪威龍。


    他爸當時寵他,但布加迪的確不是一個錢兩個錢,有點猶豫,加上未成年,這車就不準備允給他。找來紀荷,吩咐她怎麽樣要給江傾穩住。以學業為重。


    天知道他那個腦袋怎麽考上公安大學的,至少紀荷在時,江傾除了玩命飆車,逞凶鬥狠,砸人場子搶人馬子……就沒幹過一件和學習相關的事。


    她整天跟在他後頭善後,已經把江爸安排的以學業為重,變成以生命為重,隻要他大少爺不受傷,她就阿彌陀佛,謝天謝地。


    現在,十年沒見,她成了記者,他做了警察,真是世事奇妙。


    彼此無言。車廂安靜的過分。


    大約過了十五分鍾,他開始變向,紀荷如夢初醒,想起那晚報警彭琳說的他號碼位置,正是前麵那個位置,立即坐直身體說,“你過去後,靠邊停一下。”


    “做什麽。”低沉的男音平穩,視線始終向前,好像載了一隻空氣,從舒展的眉頭來看,他還挺樂在其中。


    紀荷無言以對的清了下嗓子說,“我買點東西。”


    他沒再評論。徑直打過彎,在那邊街的一顆彩燈樹下停穩。


    紀荷下車。關上門的刹那回眸,瞄到他一手把方向盤,一手往她剛才坐地副駕探了一探,似乎在觸她坐過的地方有沒有活人的溫度殘留……


    她眼一瞪,哭笑不得,“變態啊!”


    沒給他聽見。跑走。


    ……


    十分鍾後她手裏大包小包的從超市出來。


    江傾沒問她買的什麽,徑直載著她駛進一棟江邊高級住宅樓。


    他的房子是大平層,幾千萬的臨江夜景鋪開在眼前。一進門,闊大感十足。


    好在對於江家的豪氣,紀荷見慣了,倒也沒像個初來乍到的客人,對這房子開啟驚天讚譽,隻過了一眼,就自己找到大長牛皮沙發坐下,自給自足的一邊瞄著對麵江景,一邊搖手,“哎,你別忙。我過一會兒就走!”


    江傾站在玄關,眼神有些不解,“你買這些幹什麽?”


    她大包小包裏裝滿了水果,牛奶,好像他是一個三歲的小孩子。


    紀荷從夜景裏收回視線,笑看他,“這大晚上的,我不能空手來你家做客吧?”


    “所以?”


    “我買了,我倆就有客人和主人的關係,不然莫名其妙一對男女深夜見麵,影響很不好。”


    他不知道說什麽,索性閉嘴。解著警襯的扣子往房間走去。不一會兒,帶了一份很有年頭感的牛皮紙袋出來,並且拋給她。


    紀荷伸手靈活的接住,餘光瞅到他去往冰箱位置,邊翻開文件,邊嚷,“我真的馬上走。你別忙!”


    再三表示她可不會孤男寡女的和他待太久。


    江傾拉開冰箱門,取了兩瓶水,又撞上。


    視線意味不明的瞅著她低頭研讀的樣子,一雙性感的薄唇動了動,但終究沒說什麽。


    他坐下,在她對麵的一張透明單人椅上。


    盡情看她。


    看她活著,又精又蠢的樣子……


    “我覺得你的視線很不友好。”紀荷頭也不抬的說。


    上麵沒動靜。但一雙修長的腿始終在她餘光裏。哦,穿家居服的樣子很帥嘛。


    她繼續翻自己的死亡調查書,越看眉頭越緊,甚至忘記接他遞來的水。


    江傾將水打開。放在她觸手可及的茶幾左上角。


    沒一會兒,她就做出解讀,“你明知道這份報告是正確的,毫無疑點,確確實實溺亡,幹嘛一遍遍申請複檢?”她抬眸望他,討論語氣,“你不知道複檢是將死者一遍遍屍檢嗎?雖然我是幸運的,但這個女孩被你切成什麽樣子了?”


    她不忍心。


    資料顯示,這位和自己體型差不多的姑娘,年齡和自己不相上下,也就是當年離開時的17歲。


    因為被江水過度浸泡,加上來往船隻的發動機割攪,死者麵部幾乎全毀。難以辨認容貌,又高度腐爛和膨脹,簡直沒有一點點尊嚴。


    “太可憐了……”她視線在女孩遺體照上過目一遍,就不敢再看第二次。


    如果女孩的家人拿到這份報告,該多麽心痛和絕望啊……


    忽然,紀荷想到什麽,手一顫,在報告紙下藏住,一時也沒敢抬頭看他……


    沒幾秒,他手上傳來瓶身被擠壓發出痛喊的動靜。


    “我怎麽能信。你是意外……”聲音微微地從瓶身的痛喊聲裏釋出,顯得沒那麽清晰。


    紀荷為難,不住搖頭翻著報告,“的確……我怎麽可能像警方說的,脫褲子在江邊小解,還留下尿液痕跡……然後失足掉進江裏……看起來更像精神狀態不好的人做出的事……”


    “你查過那年的精神疾病人員和失蹤人口嗎?”她又問。


    “什麽都查過。最後所有結論都指向失蹤的你。”


    “江兄,那晚我跟你告別了,說要出國留學。我唯一錯的就是沒告訴你到底去哪裏。”


    “所以你到今天語氣還這麽理直氣壯。”


    “……”她聲音噎了下,抬頭看他。


    他一副沒什麽好說的樣子,全當好心喂了狗,又恢複到初在市局見麵,一下震驚過度,又很傷心難受的神態。


    畢竟是他的十年啊。


    拿著這份血肉模糊的東西……


    紀荷輕歎一口氣。表示妥協。是自己不好的意思。


    江傾麵色有所鬆動,與她無聲的坐了一會兒,站起來說,“你要吃點什麽?”


    “啊?”紀荷一時懵,也挺不好意思,剛才口口聲聲馬上就走,現在卻忙著研讀,所以就尷尬地笑了一聲,低軟道,“隨便……”


    他去廚房取了吃的。


    現在也沒有時間好奇他這種大少爺竟然存了食物在家裏,還各種口味,豐富多樣,隻安安靜靜地吃了,一邊研究這些已經被他摸出毛邊來的資料,一邊討論。


    “那晚,你後來去了哪。”他問。


    “什麽後來?”紀荷正看地入神,資料上顯然女死者穿著一件紅衛衣,黑色牛仔褲,白色運動鞋,和自己當時打扮一模一樣……


    就分.身乏術的問,“哪天晚上?”沒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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