頻道老大認為, 該深挖肖家骨幹成員的近十年行動軌跡。


    “和警方一樣的方法,先從一個地區近幾年的警情異常案件開始排查, 能摸一個是一個。”


    紀荷反對。


    在頻道例會上直接嗆老虞,“這得多大工作量?據我了解, 警方418專案組在正式立案前,幾十名幹警秘密偵查近一個月才將矛頭對向肖家,我們這幫記者不剪片、播送、采訪了?”


    老虞頭疼的在桌麵敲指節, “沒讓你那麽細——像肖朗義那個流量小花女友的話題就很爆炸嘛!多找這樣的內容,以這樣的內容為主。”


    流量小花隱婚生子, 帶著男友的黑金進組,教唆社會不良人員毆打競爭關係女演員……


    “每一條都很爆炸。同時也整治娛樂圈,把立意拔高一點!”老虞跟磕了藥似的, “這可是我們的獨家消息,絕對不可放過!”


    會議桌前其他人紛紛附和。


    紀荷單手撐著自己腦袋,白眼翻了又翻, 單打獨鬥的小聲拋一句,“我倒覺得……最後藏著手.雷的小女孩很值得深挖……”


    “別——”雖然她聲音不大,但老虞跟千裏耳似的,在首座就差跳起來。


    “幹嘛……”紀荷坐在他左手邊,耳朵快炸聾,不耐煩往旁邊歪了歪,秀眉不高興的緊擰。


    她現在是台裏的收視密碼,楚河街一回來後,台長都快喊她紀姐……


    老虞當然不能得罪她,暴跳後又耐心,“這個不能報,過不了審。”


    紀荷不說話。


    老虞說,“流量小花隨便怎麽報,外頭輿論越翻天越精彩。但是那個小姑娘……”


    “不就戀.童嗎。”紀荷諷笑的一接話,“輿論能關注一個不產生任何能量的明星,為什麽不能重視下戀.童這個無法無天又極端罪惡的群體?”


    王宗海死了。


    他在客車上說的那些話沒錯,他有同夥,且攜帶危險品。


    警方在談判專家周旋時,廢車場那邊迅速排查出爆炸性質,因而定性,王宗海身上不可能存在大量硝酸銨。


    江傾和宋競楊才得到突擊機會。


    可王宗海頂多誇大,事實仍然是事實。


    當晚,他和那個叫周優的小女孩廝混,出事後一起逃跑,那姑娘完全是他的籠中鳥,被訓得極其聽話,沒有人生觀,帶著手.雷下車,要和一群警察同歸於盡。


    事後警方問她時,她說警察是壞人,王叔叔才對她好。又問到底好在哪裏,她卻又別扭摳起手來。


    可能對於一個尚未發育完全的孩子,即使王宗海甜言蜜語,他對她所做的齷齪事,也令孩子無法違心說出,那是舒服的……


    “周優那邊你一知半解。到底這孩子從哪兒來的,父母在哪裏,甚至家鄉何地都一無所知。”老虞為難,“怎麽關注?”


    “就算知道了。您會允許播放嗎?”紀荷目光如炬,盯著老頭。


    老虞攤手,“幾十年的媒體人了,你自己也在這行摸爬滾打六七年,咱們都知道,有些敏感犯罪不宜廣為宣傳。”


    “這件事警方會有考量。你做新聞,先不要管太多。”


    於是,沒得商量。


    流量小花的新聞先拋出。


    在楚河街圍剿、解救人質行動這二者輿情還未退熱時,明州台再次放出重磅炸.彈。


    除了本台收視率,相關微博賬號、微信公眾號、自己平台app,所有相關指數久高不下。


    全民輿情。當之無愧。


    這天。


    距離紀荷發誓永不再使用某牌衛生棉條後的第十六天。


    尤欣收拾東西走了。


    她是沒關心過這女人到底去哪裏,其他頻道也好,直接離開也好,都不關自己事。


    不過,尤欣卻親自找來。


    眾目睽睽,抱著她自己的行李箱,招搖過市來到《法網》欄目組。


    第一句就是。


    “一定要這樣?”


    “哪樣?”對方連辦公室門都沒帶,這麽明目張膽的,紀荷也不怕。


    她從電腦前回轉視線,椅子轉半圈,站起身,慵懶揉了揉酸脹的細腰。


    表情輕鬆。


    尤欣滿臉肅殺,像冬天風幹的樹皮,厲害之中透著滄桑。


    “成王敗寇。你不服氣?”紀荷笑了,非常開心的聲音。


    “大家一個台,人事調動不該由一個賭約決定……這給很多人帶來麻煩……”


    尤欣說的事實,她壓根兒沒想到紀荷會贏,畢竟全民輿情哪那麽容易遇,春晚還隻有一年一次呢。


    紀荷卻趕上了。


    她運氣真的不錯。


    但尤欣還沒反應過來,自己手上的事務一樁接一樁,台裏也沒有提前準備合適的人代替她,總之,她真離開的話,不亞於一場小地震。


    事發到現在半個月,沒有人提及這件事,尤欣以為自己在台裏勢力不錯,不至於因為一個賭約被搞走。


    今天卻大跌眼鏡。


    紀荷到老虞那裏主動請辭,逼的老虞沒辦法,向台長匯報這件事。


    結果就是,自己現在抱著箱子,到她辦公室低聲下氣。


    “你是不是搞錯軍令狀的意思?”紀荷雙臂抱胸,一點沒看出對方是來求人的,她太了解對方,求人也像是我主動和你說話,你該感恩載德。


    “你不走可以。證明我輿情效果沒有達到,那就我走。”


    尤欣冷笑,“你舍得走?”


    “當然。”紀荷笑,“而且我走,絕對不會有……哎,他們怎麽還不來留我?這種死皮賴臉的僥幸心理。”


    她表情惟妙惟肖,像在學表演。


    尤欣頓時想起,自己多待的那十五天,又氣又羞,“紀荷,你趕盡殺絕,一定要跟我結梁子。行。但下次,我絕對按死你。”


    “用力點!”比放狠話,沒人有鴻升集團的紀小姐精通,她笑著,眼神示威,“小心我彈起來……撞你一跟頭。”


    尤欣氣到麵容模糊,扭身,撞門離去。


    紀荷放下雙臂,輕鬆朝外麵看戲的人一笑,“趕緊回去吧,沒戲看了。”


    大家在外頭狂笑,紛紛豎大拇指給她。


    紀荷是用實力說話,如果台長保尤欣,那一定不是尤欣多優秀,而是紀荷自己有夠差勁。


    ……


    下午,請假,到外頭買了一些甜點、水果、和薯片膨化類食品。


    大包小包的,開車到溪山公墓。


    溪山公墓離市區一個小時十五分鍾。


    五月日光照著發白的墓碑,整片陵園更顯寂靜、開闊。


    將食物在墓碑上笑得賊開心的那個人麵前擺開。


    紀荷突然想起,少帶一瓶酒,又驅車,到底下省道旁的小賣部買了兩瓶揚河大曲。


    回來倒上。


    挺抱歉的,“地方偏僻,小超市沒什麽好酒。別介意。”


    碑上二十多歲的年輕女孩朝她笑。


    永遠綻放笑意,永遠不凋零,好像又是一件好事似的。


    紀荷垂眸,不明白自己內心怎麽會分析出這種想法,也許是雁南在這一刻與她心靈相惜,變著法兒的闖入、安慰她?


    她坐下,在邊緣台階。


    “尤欣離開台裏了。”


    “本來想讓她給你磕三個響頭。就放過她。”


    “後來一想,這種人隻會髒了你的地界。”


    “雁南……我這兩天老想起以前我們一起自考的事……”


    還有在垃圾山,齊齊得知可以出來時,那種興奮,天下我有的暢快。


    一起做房產銷售,大冬天凍得瑟瑟發抖,擁在同一床被窩取暖的情景。


    成為記者後,一起到過的廣西、貴州、四川、西藏……


    “在壺口瀑布拍攝冰封,你說不敢相信,你會成為一個快要走遍全中國的人……”


    “你喜歡現在的自己,做夢也沒敢的、優秀的自己……”


    “說謝謝我……”


    “還有你老說自己考不上,初中都沒畢業……我一直鞭策你的事……”


    說到這裏紀荷失笑。


    “這社會沒文憑真不行啊。”歎息著起身,將食品的包裝盒整理進垃圾袋,端起屬於自己的那一杯酒,仰脖引盡,空杯子同樣扔進袋中。


    做收尾了。


    紀荷對墓碑上的人笑,“除了告訴你尤欣走了。還有一件事你該知道——”


    “雁北要出來了。”


    “我會帶他來看你。”


    “最後……”這一句,語速特別慢,倏地,毫無保留笑出來,“我和那個人重逢了……”


    墓碑上的女孩笑,好像在祝福她。


    紀荷搖手離開前,麵無表情飄下一句,“我跟他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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