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她心操得多嗎?”


    “是哦……”


    議論紛紛。


    紀荷習以為常,充耳不聞,跟著老虞來到他辦公室,“什麽事?”


    老虞知道她恥骨痛,沒辦法坐,於是陪她一起站著,在幕窗前,可以看到雪花狂舞,一抹自己已經禿了的腦門說。


    “人口販賣案有新進展了,你知道吧?”


    紀荷眉一挑,微訝,“什麽新進展?沒人告訴我?”


    “市局宣傳處突然打電話來,讓我們安排人到老撾,因為老撾和我們有引渡條例,三名主犯已經抓住了,準備送回國內審。”


    紀荷眉心緊擰,“為什麽沒打給我?”


    江傾這趟出國,紀荷嘔心瀝血多年的資料全部奉出。


    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市局怎麽半點風聲沒漏她?


    老虞說,“給你,給我都一樣。”眼神閃爍,“而且你懷著孕,這件事你就不要參與了,在這邊指揮就好。”


    “是所有行動人員都撤回了?”


    “不知道。”老虞顯得為難,“這次是公安部部署的統一行動,我們作為獨家指定媒體,從老撾開始參與這件大案的報道,已經是破天荒頭一遭了。”


    一般來說,這種大案由央媒統一報道,根本輪不上省級電視台。


    就算用省台,也是新聞頻道掌控,他們是副頻道。


    老虞說,“紀荷,你生完孩子,會往上走的,抓住這個機會。”


    甚至比他走得還遠。


    老虞點到為止,握了握她肩膀。


    紀荷扯唇笑出一聲,案子結束了,她很高興,由明州台她的欄目來報道,她更加高興,因為一切都和她自己親自參與沒兩樣。


    獲得第一手現場資料、警方配合,他們做出來的節目將震動海內外。


    身為製片人和長久以來的深入關注,她切入的角度會使自己爆紅。


    成為全國赫赫有名調查記者,指日可待。


    但是,她笑著笑著,眼角就紅了,望著老虞,無聲的,淚光盈盈。


    “紀荷……”老虞無法直視她眼神,欲言又止。


    紀荷一抬手,笑打斷,“別為難。我去市局跑一趟,什麽都清楚了。”


    “紀荷……”她轉身離去,老虞亦步亦趨跟上,神情哀痛,“紀荷啊……”


    到了辦公室外,老虞這樣子嚇到路過的下屬,再一望紀荷,她目不斜視走路,神情潭水一般沉靜,和老虞罕見的情緒低潮,形成鮮明對比。


    “怎麽了?”《法網》欄目組的成員被驚動,從工位上起身,不明所以的看著這一幕。


    紀荷到辦公室拿包,再出來,看到大家站在工位,揮手讓他們坐下。


    “沒事,我去市局看看,馬上有大案子。”


    這意思是要忙碌了,抓緊機會休息。


    平時她就這般矚目,沒什麽特別,但就是哪裏不一樣。


    這股不一樣,形容不出,隻能眼睛感受。


    紀荷走到電梯,忽略眾人的目光,老虞似乎請了救兵,電梯數字剛上來,一個男人從裏麵衝出。


    先被她肚子驚住,動作收了收,啞聲,“紀荷,我陪你去。”


    是周開陽。


    他辭職後,很久沒來台裏,忙著開公司,找地方找人工,這時候出現,還是初雪的擁堵情況下,氣喘籲籲趕來。


    紀荷抬眸望著他笑,挺感激,“沒事,我就去問問。”


    周開陽手上掛著大衣,另一臂,虛摟她進電梯,聲音帶喘,“我也沒大事,剛好跑一趟。”


    不止周開陽跑一趟,老虞也進了電梯,萬妮和秋秋想進來,被眼神製止住。


    後來到了市局,老虞才後悔,得有女同誌在,最起碼好安撫。


    市局都是大老爺們,從上到下,僅有兩名警花陪同,還不熟,怎麽能起安慰人的作用?


    一間會客室中,帶蓋兒的茶杯老幹部一樣規規矩矩蹲在茶盤裏。


    綠植高大簡約。


    背後是整麵牆的江山多嬌圖,如果不是在場領導都穿白警襯,提醒著這是公安局,猛一紮進來仿佛到了市委。


    紀荷來時,從下車就備受矚目。


    辦公大樓裏各個窗口湧著人,爭先恐後瞧她。


    可當她抬頭,大大方方迎接他們的視線時,這些人卻猛地縮回去,像無法麵對她似的,場麵滑稽。


    紀荷想到當時喬景良離開時,她到市局找dna室的黃大姐,要自己和對方的親緣對比結果。


    黃大姐推三阻四,最後派了助手,拖延了一個多月才將結果給她。


    什麽叫人走茶涼,透徹體會。


    江傾被開除時問題不算大,後來和卓世戎“狼狽為奸”,市局上下同仇敵愾,她身為家屬,被冷落理所當然。


    當時紀荷並不委屈,因為知道江傾不是隊伍裏的害蟲,他是一名戰士,總有一天,眾所周知。


    這一天,似乎今天到來……


    “你有什麽要求盡管提,我們一定竭盡所能幫助。”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


    諾大會客室中,除了紀荷,還有另一波家屬。


    一名和紀荷年齡差不多的女性,挎著一隻抽象圖案的帆布白包,指間有沒來得及洗淨的油彩,對方是一名插畫師,在微博有幾萬粉絲,生活單純,沒事兒就分享作品。


    紀荷來前不認識對方,現在從領導口中得知那位的工作崗位與其他興趣愛好。


    女人隻是哭,用手掌捂著臉哭。


    一位副局長開口,“你也可以從警,我們內部有對犧牲幹警遺孀特招入警的條例……”


    紀荷滿耳朵的“遺孀”,其他一字未聽清……


    “穿上警服的那一刻,就做好流血犧牲的準備,每年倒在戰鬥一線的幹警有四百三十多位,我們對此表達遺憾和崇敬的敬意……”


    “我要小孩爸爸,我們家小孩才六歲……”那位遺孀哭嚎,“求求各位領導,讓他回來吧——”


    犧牲的禁毒支隊情報調研大隊大隊長徐佳航同誌,年僅三十歲。


    妻子、孩子、雙親在會客室哭成一團。


    場麵慘烈,難以挽回。


    靠另一邊牆坐著的人,氣氛明顯窒息了。


    周開陽和老虞臉色難看到,比地毯花紋還灰白。


    紀荷往後靠,腰盡量繃直,等了大約三十多分鍾,民政局優撫科的同誌接手徐家人。


    白襯衣的領導終於來到她麵前。


    “紀製片,你要節哀。”室內沒了哭聲,靜逸異常。


    紀荷沉默抬眸,一時不知說什麽。


    沈局歎一口氣,背手回到自己座位。


    這段時間,紀荷常到沈家走動,和沈清關係又好,很多場麵話都不用說,他直接“沒有找到江傾的遺體”……


    紀荷眼淚斷線珠子般,串了兩行。受到衝擊。


    但沒有聲音。


    沈局停頓,一旦不說場麵話,詞匯量就顯得匱乏。


    他無話可說了。


    “小紀……”宣傳處孫處長迎難而上,和老虞一唱一和,“他犧牲了,我們很悲痛,也留下寶貴資料給你。我已經交給老虞。”


    “是是是……”老虞接話,“關於我們一直做得人口販賣大案,江隊拍攝到詳細畫麵,有一個g那麽多,拿回去,咱們就能好好完成這個案子,不枉費八年來的辛苦。”


    紀荷無回應。


    孫處再接話,“這次行動,我們警方打掉一個跨國犯罪組織,明州旅行團上次失蹤的十名人員救出八位,另有兩名遺體找回,這裏麵涉及到的方方麵麵,你都可以報道……”


    “夠了。”沈局猛地發火,“你們都出去!”


    就好像說這些江傾拿命換來的“優待”,會令紀荷高興似的。


    “這他媽是犧牲,你們用點腦子!”沈局拿手捂住心口,表情痛苦。


    他的隨行人員立即拿了藥,端水給他。


    “明年我就退休了,最後日子送走我的得意門生,沒法跟小紀交代,也沒法兒向我自己交代,”沈局沒有吃藥,站起身,再次來到紀荷麵前,要說什麽,突然身形一晃,捂著心口倒下去。


    “沈局!”一室人驚慌。


    紀荷微駭,想起身,但恥骨劇痛,平時在家裏都得阮姐拉,在外有萬妮和雁北,現在孤軍奮戰,沈局發生意外,自己也無法站起。


    頹然落了手,孤坐著。


    “我現在就去問白廳……到底哪個環節出錯……他怎麽就死了呢!!”沈局有心絞痛的老毛病,這會兒悲傷過頭,身子骨不經用的倒下去,被人一扶,完全沒領導高高在上的做派,甚至比家屬本人還能鬧。


    白廳這會指定在省廳打噴嚏。


    沈清聞訊趕來,將自己老父親按住,接著到會客室找紀荷。


    沈局的能量大,不僅將自己女兒驚來,也將白廳長白憲臣嚷來了局裏。


    這次行動由公安部部署,沈局提供人力支援。


    白憲臣是典型的文臣上位者,作風和沈局天壤之別。


    他情緒內斂,神態又恭和,和喬景良有相似之處,隻不過一正一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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