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傾猛地將念念從她懷裏提走。


    他的雙臂同樣緊實,念念的小腿被勒出痕跡。


    這丫頭像玩什麽遊戲,被爸爸媽媽輪流勒緊,表情一本正經,絲毫不嚷,還讓江傾在她臉上貼麵、震顫的呼吸,澎湃的大人都承受不住的情緒,照單全收。


    “紀荷……”江傾猛地從女兒柔軟的臉側露出聲音,一雙發紅的含情眼,複雜、痛徹心扉的看著她。


    紀荷沒了女兒的倚靠,單立在他麵前,她眼睛仍然紅,但在說出第一句話後,整個人就靜了。


    與他對視。


    無言勝千言萬語。


    隻不過這千言無語,混合兩人之外的世界上的風聲、晨光和其他雜音,砰砰哐哐著像聽一場重金屬樂曲,彼此情感都被過大的外音覆蓋,變得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這是悲劇的。


    悲劇而又短暫的初見後,後門打開,先是阮姐下來查看念念,不可思議看到江傾,哭叫著。


    “天啊,江先生活著!”


    接著,毫無準備的周開陽抱著年年下來看熱鬧,以為母女倆在外麵玩得什麽好開心,竟然不帶他們。


    周開陽台階下到一半就撞進一雙發紅的眼睛,身形戛然而止。


    第79章 蠱   “江傾,以後多陪陪她。”


    “江……隊……”身後周開陽的聲音震驚, 兩個字後連呼吸都停止般。


    江傾抱著女兒麵朝對方,發紅的眼睛意味不明瞟了一眼,微垂, 落在兒子身上。


    看到自己骨肉,他情緒澎湃,一掌托著念念後腦勺抵在自己臉頸, 激動的呼吸帶動胸膛上下起伏,感受著女兒嬌小的身體, 眼底洶湧的情感、黏在別的男人手裏自己的骨肉身上。


    晨風輕蕩。


    紀荷眼前又開始迷蒙,正如外人猝不及防程度, 她同樣需要時間緩和他突然重生的衝擊。


    某些畫麵不期然冒進腦海。


    是三年前的春天,她在人來人往的市局某場案件吹風會上對他打招呼, 他當時抬了三次才確認她的眼神。


    也和此時一樣猩紅、澎湃、無處安放。


    重生,是世上最不可思議又痛徹心扉的事。


    它會將前塵往事依依翻開, 多少痛、多少傷,翻撿、瞭望, 有不合格的、虧心的、激動的,亂七八糟的情感通通糅雜,不管接受還是不接受, 事實就在眼前。


    相比他當時到數據中心留下她dna的瘋狂舉動,紀荷反應完全的置身事外。


    今天眼前的一切, 卻像一麵鏡子,讓紀荷看到從前的自己和江傾截然不同的心境。


    此時,與當年不同, 這是她孩子的父親,三年前將她心帶走的男人。


    看一眼,痛一眼。


    人生無論如何重來, 遺憾都在。


    轉身,走到台階前,從周開陽手裏抱下江時年。


    紀荷帶著人來到他麵前。


    江傾看了她一眼,很深的一眼,似有千言萬語。


    紀荷無法克製的酸澀著眼眶,麻木喘息,然後鼓勵的眼神,讓他抱抱兒子。


    他遲疑一秒。因為江時年怕他,兩手緊緊攬住紀荷脖子,身體往上縮,想要離他遠一點。


    江傾紅著眼笑了,語調柔和、妥協,“別嚇著他。”


    “年年,這是爸爸,你記得嗎?”紀荷看著兒子的眼,問他。


    江時年搖搖頭。


    腦袋抵進紀荷頸窩,一雙和江傾如出一轍的桃花眼,一瞬不瞬盯著他父親。


    江傾發笑,這是初見的天崩地裂後,露出的真正意義上的笑容。


    劫後餘生、物是人非。


    即使孩子不認他,他此時立場,哪怕能靜靜看孩子一眼,便別無他求。


    一家四口麵對麵站立,相互打量、凝視,眼神糾纏,無聲勝有聲地進行了大約五六分鍾。


    由阮姐的聲音打斷,“江先生,你怎麽才回來?”


    江傾將江時念鬆開了一些,鼻梁蹭在女兒的發中,聞言,用力汲取自己骨肉氣息而閉起的眸睜開,深邃鋒利,即使他帶著笑,眼神也不如從前慵懶,是經過事深不可測的男人姿態。


    “耽誤了。感謝這三年對他們的照顧。”


    “沒事……”阮姐擦著眼角的淚,望到他們一家四口團聚由衷的高興,又倏地意識到後麵站著一個外人,頓時,尷尬又不失得體的邀請。


    “到屋裏坐吧!”總不能一直在外麵站著。


    哪怕現下情景有些尷尬。


    紀荷表情正常,一直鼓勵兒子跟江傾說句話,江時年不願意,她被打敗似的酸澀扯起嘴角,沒再繼續。


    抬眸,對上江傾眼睛,他看著她,似乎在等她的真正邀請,克製而有溫度的笑意、澀澀藏在其中。


    “什麽時候回來的?”紀荷問,並不著急請他進去。


    大雨過後的清晨,外頭空氣宜人,被打落的花瓣散在柵欄邊,香氣四溢。


    沒哪種場地會比現在的更好。


    江傾嘴角起了一絲澀意,像晨風那麽空,“昨晚。”


    紀荷眼底閃過千頭萬緒,來不及好好捕捉理順,點點頭,用笑款待,“歡迎……”


    英雄凱旋……


    “真的?”江傾眼角再次深紅、不確定一問。


    紀荷點點頭,“當然。”


    接著問,“你是不是要去市局。”


    “對。”江傾對阮姐抱歉,“我看一下孩子。不坐了,謝謝。”


    音落,他將念念放下地。


    這姑娘立即撒丫子跑開,邊跑邊望他們這邊笑,似乎不好意思,對江傾即感到陌生又新奇,總之對他挺有興趣。


    這可比江時年好太多。


    江時年從頭到尾抿嘴,靠在紀荷頸窩,像他不是哥哥,而是敏感要受保護的弟弟。


    他和江傾長相如出一轍,如果江傾將自己小時候照片拿出來,仿佛隔著泛黃顏色的兩個人能重合到一起。


    江傾臉上挺不是滋味,但劫後餘生能回來看看孩子,他嘴角笑意又顯得滿足。


    紀荷看著這樣有禮而克製的他,覺得三年是真實存在過,她和他都變了。


    周開陽此時從後頭走過來,聲音算冷靜,“江隊,好久不見。”


    “是。”江傾身上白襯衣其實有褶皺,就在後背的位置,像靠在某一個地方過久產生的痕跡,但他這個人即使穿睡衣見客也顯得玉樹臨風,這會口吻、眼神,充滿疏離,嘴上言語明明是好話。


    “感謝照顧。”


    眸光淡然,笑意深奧。


    周開陽眼神裏透出危機感,但語氣鎮定,“應該的。”


    這三個字太有意思了,可以代表挑釁、示威,也可以代表真誠。


    江傾三年未歸,他從見阮姐開始就說感謝照顧,對周開陽再說這話,沒有毛病。


    周開陽回複應該的,也沒有毛病。


    大家都沒毛病。


    有毛病的是紀荷,她覺得這場麵滑稽,但相比江傾重生這件事,任何場麵都不在話下。


    江傾跟周開陽打完招呼,眸光轉回,問,“能不能陪我辦件事?”


    紀荷問,“什麽事?”


    他笑了一聲,露出不好意思且無奈的表情,下顎微轉,示意她看外麵。


    紀荷這才順著他指引發現大門外邊停著一輛警用奧迪轎車,兩名看起來是部門主管的男性警官站在車邊,手上拎著大小禮,遙望院裏頭,不方便進來的樣子。


    “非要來接你。”江傾啞笑,“說了我自己來,他們像我不能把你接去一樣。”


    “怎麽會。”紀荷望著他眼,僵硬扯起唇角,“晉升三級警監儀式,還有表彰大會,為你高興,當然到場觀摩。”


    昨天下午沈局說的那場省廳舉辦的高級警察晉升儀式和表彰大會,原來江傾就在裏麵。


    他這趟回來應該是密不透風,不然不會連沈局都蒙在鼓裏。


    而顯然英雄凱旋值得高歌,省廳舉全力為他加冕。


    聲勢浩大。


    紀荷到晚上其實才出場。


    早上江傾來了鳳凰城,他身邊那兩名慰問領導,將她噓寒問暖一陣,就帶著他離去了。


    江傾說大會不用她參加,到晚上慶功儀式,省委市委政法口的各領導都在,需要她出麵。


    紀荷表示理解,兩人像談判一樣,圓滿達成統一目標。


    目送他背影上車離去,紀荷在院子裏陪孩子玩了一會,主要是告訴他們,爸爸真的回來了,以後不用再跟她問,爸爸去哪兒了,爸爸為什麽是好警察不是好爸爸……


    “有問題,爸爸都會直接回答你們。”重點提點江時年,希望他可以和爸爸親近。


    沒說太多。


    孩子也不一定聽懂。


    紀荷點到為止,接著和周開陽各自開車前往市區。


    紀荷得回台裏上班,周開陽公司在市中心,兩人在一個岔路口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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