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知著無法言說心中的震驚之情,就看蕭興運和她展示成果。


    上千個方方正正的小木塊被分成兩撥,一撥有字、一撥沒有。溫知著沒看那撥沒字的,她相信蕭氏一貫的水準,何況這應是蕭興運親手做的,更沒問題。


    她看的是那撥刻了字的,她拿起一個個木塊看過去,字體遒勁有力,規矩方正,和他們所出的教輔書上的字差不多。


    乍看大差不差,細看會有點些微差別。


    但這並沒影響。


    這個時代又沒有ctrl a一鍵選中統一,隻有盡力保持統一。


    溫知著看了幾個,感慨道:“謝謝蕭老板,真的非常好,也很合心意,這回算是沾了蕭老板大人情了。”


    “不妨事,左右我覺著這個有趣就做了。”


    溫知著笑著回:“這功夫可非‘有趣’二字能做到的,謝謝蕭老板。我發現這上頭的字和我們之前書裏的字差不多,我剛乍看以為一模一樣,還以為蕭老板找的是我三弟,細看才發現有稍許差別,實沒想到蕭老板尋常的字會是這樣。”


    蕭興運歎口氣:“還是被溫老板看出來了。我仔細看過你們出的書,猜測這可能是溫老板需要的,便照著這個做,看來還是技藝疏淺,被一眼認出來。”


    溫知著驚問:“這字是蕭老板模仿的?”


    蕭興運點點頭:“若是不太行,溫老板改日再和我細細說一下,我另外做一批。”


    溫知著突然沉默了。


    這木匠……也太無所不能了吧?


    第52章 不服   多勞多得。


    溫知著想到蕭興運帶來的兩個消息, 這是好消息,那壞消息呢?


    蕭興運與她說了時節變化,木材供量會相應減少, 建議她提前存儲些做好準備。未等溫知著詳細詢問,他便有條有理地將各種方法鋪陳,說明利弊, 供溫知著選擇。


    “溫老板不必過於擔心,其實蕭氏已備了些, 但為防有突發情況,專門來和溫老板說一下, 建議你也儲備一些。至於存放地方,蕭某已和木材行說好, 先放在他處,待我這邊騰好地方, 再放在蕭氏即可,溫老板無需另找倉庫存放。”


    他聲音溫潤有禮, 說話不疾不徐,將這件事的方方麵麵皆考慮到,溫知著要做的隻有一個點頭或者不點頭。


    她不禁感慨:這樣的合作夥伴, 真的值得再來一打。


    細想又覺不可能,龜毛的可能一堆, 但像蕭老板這種為客戶考慮的,實在少數。


    她笑道:“蕭老板已將利弊說清楚,我好像沒有理由不答應。那就按蕭老板的意思, 存儲一些,以備不時之需。至於存多少、存哪種,這就交給蕭老板了。”


    蕭興運點頭:“好, 謝謝溫老板信任,改日我將單子送來,溫老板可查閱。”


    而後,兩人又隨意聊了幾句。溫知著自覺又欠下蕭興運大人情,表示:“改日請蕭老板吃飯。”


    蕭興運淺笑:“好,那我就等著了。上回的攤串串極好。”


    溫知著笑回:“下回請蕭老板吃一個同樣好的。”


    兩人訂好時間,溫知著找人來搬東西,刻好字的那部分送至印製室,沒刻字的那部分送至印刻室。溫知著先去印刻室交代林小木,叫她安排人可字,做一版活字。然後,她又去印製室,帶著印刷工、裝訂工幾人學習如何使用活字印刷。


    溫知著替他們演示過,又請劉桂花做示範,確定他們懂了之後,便道:“以後有的書便要用這種活字印刷,提高我們的印製效率。”


    底下有個人小聲嘟囔:“省了印刻室的事兒,麻煩的變成我們了。”


    其他人忙拉他,小聲訓斥:“東家在,說什麽呢。”


    那人不服氣,梗著脖子道:“我又沒說錯,本來就是這樣。以前是刻版,印刻室送做好的刻版,我們直接刷墨印製就行,現在倒好,我們做了印刻室的事,又得布版又得印墨,做了兩份工拿了一分錢,去哪兒都沒處說理去。”


    他說的時候,其他人不住使眼色,然而他正在興頭上,絲毫不以為然。


    溫知著眉眼微冷,嘴角的笑也淡了。但她沒有直接駁斥那個人,眸光掃視著印刷工,看著不少人在勸說但麵上隱隱顯露出幾分讚同,譏誚地翹起嘴角。


    等他說完後,溫知著莞爾一笑:“你說得倒也是,是我思慮不周了。”


    她看向旁邊的劉桂花,對方正一臉不讚同地瞪著那個人,若不是礙著溫知著在,怕是要衝上去和人打一架似的。溫知著心裏好笑,卻也因她的維護變得軟了些。


    劉桂花注意到她的視線,忙道:“東家,您別聽他說,俺願意。您就是讓我幹十份工、拿一份錢,俺也願意。”


    溫知著笑著搖頭:“那不行。”


    劉桂花急了:“東家,俺願意,俺不在乎。”


    “正是如此,更不能委屈你。做一份工是一份工的錢,做兩份是兩份的錢,多勞多得就是這個理。”


    她掃視了一眼印刷工眾人,見著幾個人躍躍欲試,剛才梗著脖子爭辯那人也隱含一絲期待。


    “既然你們提出來,布版這件事便由桂花帶人先做吧。具體誰來做,桂花你來安排。”


    劉桂花驚訝得合不攏嘴,她不可置信地指著自己,嘴巴成o型,眼睛瞪得溜圓。


    剛才那人不服氣道:“東家,這個安排我不服。劉桂花大字不識一個,憑什麽能布版?”


    溫知著看著他,問:“你可知一句話,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我記得你來時,桂花已開始認字了,現在怎麽又成了大字不識一個?”


    那人道:“那她也不行。”


    溫知著轉頭看向劉桂花,問她:“桂花,你能做嗎?”


    “能能能!我能!”


    劉桂花忙不迭點頭,東家對她真太好了。


    問完劉桂花,溫知著再回那人的話:“你看,桂花說她能做。你應該不知道,桂花曾經是大字不識一個,但她在做墨工的時候就能出了印刷錯誤。如今,她認識了些字,布版肯定沒問題,我相信她。”


    劉桂花感動點頭:“謝謝東家信任。”


    那人啞口無言,一張臉漲得通紅站在當地,臉上還能看出些許不服氣。


    溫知著接著道:“年輕人,勸你一句:今日你遇到的是我,我可以不計較你態度的失禮,但聰明人都知道,這樣頂撞大領導等於丟了飯碗。你若是還有不滿,那就是不太滿意這碗飯,可以出門右轉,大街上隨便找飯碗,這隨你。”


    “但是,你在這裏,就得按這裏的規矩做事。我好說話的前提,是要求你們把工作做好了,工作做不好,其他都沒用。你抱怨事多錢少,又抱怨安排不公,如果我是你,我就不會像你一樣。我會埋頭把工作做好,因為我相信,我做了多少,別人總會看得見,而如果對方看見卻裝作沒看見,這碗飯不要也罷,而不是像你現在這種,什麽都沒做就開始討價還價,這種最無用且印象最不好。”


    “而且,說一句,我允許你頂撞我,這是第一次,但也是最後一次。下次還是這樣,活沒做又埋怨,不好意思,我也要不起。”


    溫知著狀似在說這個人,卻是說給每個人聽。


    說完後,她便離開了,劉桂花跑過去說那個人:“你怎麽能這樣跟東家說話?東家對我們不好嗎?管吃又大方,給工錢從不含糊,還有那個茶水間,旁邊放的都是蘇記的點心,這尋常人誰舍得買蘇記?”


    那人被劈頭蓋臉懟了兩頓,又不願當著眾人麵再丟麵子,冷哼道:“狗腿子。”


    聲音不大不小,恰好其他人能聽見。


    劉桂花瞪這人:“你不識好歹。你還要說三道四,就該去別的地方,被好好收拾收拾才知道東家有多好。算了,我不和你說了,東家說得對,少說多做,早晚漲工錢。”


    其他人雖然不太喜歡劉桂花這種刷臉行為,自覺她有抱大腿之嫌,但是卻不否認她後半句話的準確性。


    確實如此。


    現實例子擺著呢,劉桂花不就這樣步步升上去了嗎?


    之前隻是一個差點被辭的小墨工,而後成了裝訂組的小組長,如今又要帶著管布版。她的勤奮每個人都能看得見,是整個印製室最勤勞又最不含糊的人,可以說將東家的要求當聖旨一般執行,但人家偏偏就上去了。


    說她討好吧,也沒見著,就是方才說話那樣。說不討好的,心裏泛酸的人寧願她討好了,這樣也好過承認技不如人。


    不過照這樣看來,她是不是有朝一日就要管整個印製室了?


    很多人心頭一驚,不敢再有怨言,慌地投入到工作中。至於那個人,他僵在當地,過了一會兒發現大家都開始幹活,就他一個自討沒趣,也悻悻開始工作。


    徐春霞的同村二柱也在其中,這是他第一次聽溫知著講話。講完之後,整個人陷入思考沉默中。


    原來,春霞姐沒騙他?


    有些東西,就這樣在心底發生了變化。


    他正想著,劉桂花過來問他:“你想不想學布版?”


    二柱重重點頭。


    -


    九、十月過完,書局工作更忙了。教輔部每日都加班加點,後來溫知著實在看不下去,又給他們招了個編輯,分擔部分工作。


    之後,她給溫燁霖、趙婉儀分派了一個工作,讓他們回家多和自己的爹說說話,了解了解國家大事。


    溫燁霖撇嘴:“說得跟咱倆不一個爹似的。”


    溫知著瞪他:“爹是一個爹,但工作不是一個工作。”


    不過,為了怕被看出小心思,她和溫燁霖輪流去溫宏毅那兒打卯。


    於是,溫宏毅就看到從十一月開始,今日是溫燁霖來給他伺候研磨,恭謹聽他給大臣們訓話,一言不發地充當背景板;明日這人就換成了溫知著,給他端茶倒水,態度謙恭有禮,然後又是一日背景板。


    如此過了大半個月吧,溫宏毅再忍不住,叫住了今日打完卡的溫知著,問她:“著兒,你和老三到底在搗什麽鬼?”


    溫知著裝傻:“父皇,您在說什麽?”


    她一副“我不知道、我不懂”的表情,溫宏毅險些氣笑,但一想到這些日子是他享受,想來這二人定沒什麽壞心思,也不多計較。


    “你莫非認為朕上了年紀,就變傻了?朕是不太聰明,但好像也沒到傻的地步。”


    “嘿嘿嘿,父皇英明,父皇怎麽會傻?肯定是那些人不開眼。”


    溫知著嬉笑,妄圖轉移話題,卻被他再三扳正,隻好道出實情。


    她在為他們的時事政策書搜集素材。


    雖然,她不知道會試會考什麽,但策論必定要和時事掛鉤,那她隻能從溫宏毅身上就地取材,了解一些平常的處理思路,之後好編寫這本書。


    是以,她和溫燁霖兩人白天在這伺候人,晚上回去奮筆疾書,當然中間的時候也要拿著小本子記下來,免得遺漏重點。


    “竟然把主意打到朕的身上。”


    溫知著撓撓頭,“父皇,兒臣這也是為您分憂嘛,替國家篩選可造之材。”


    “哼,分憂倒沒看出來,用朕賺錢,朕心裏明白。”


    “……”


    半晌,溫知著試探問:“父皇,您不會不同意兒臣來了吧?兒臣喜歡給您端茶倒水,伺候筆墨,能在父皇身邊待著,兒臣能得真龍護佑!”


    溫知著心裏著急,祭出她的超級馬屁。


    簡直是,隻要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溫宏毅笑了,“油腔滑調。”


    溫知著俏皮地吐吐舌頭,作乖巧狀。


    “朕可以給你指條明路,但也有個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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