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牧抬臂擋在沈茴麵前,沉聲說:“隻要我活著,就不準你們動她一根手指頭!再者,既然你們事事都以主上為重,這樣的事情為何不先請示主上?你們可別忘了主上和沈家的關係。”


    李先生怔了怔,眉宇之間浮現幾許猶豫。


    沈茴細細品著蕭牧的話,對他們所說的主上好奇起來。


    屋子裏的幾個人正沉默思索時,一個男人匆匆從外麵跑進來,氣喘籲籲。


    “東廠的人把這裏包圍了!”


    “伏鴉這麽快找過來?”李先生有些意外。不僅是他,其他人也都很意外,竊竊私語起來。他們為了甩開追兵,繞了路。路線都是事先設計好的,若非熟悉路線的人,極易迷路。


    而他們劫著皇後回來還不到一刻鍾。


    “不,不是東廠督主。是司禮監掌印太監裴徊光親自來了!”送信的人一路跑上山,一句話說話,大口喘著氣。


    眾人皆嘩然。坐著的幾個人都站了起來。


    “他怎麽來了?不是他自然來了關淩不再過問政事,連早朝都從未去過?”


    “今日河神節,他也沒跟去啊!”


    沈茴垂著眼睛,懸了一路的心緩緩放下去。這一路,她逼著自己冷靜,逼著自己努力思考對策,像一張拉滿的弓弦。知他來了,雖還未見,拉成滿月的弦便鬆下來。僵挺的脊背,也輕輕軟下來。


    蕭牧似有所感,他轉過頭來,靜靜瞧著沈茴的神色。


    “裴徊光說、說……”送信的人喘息稍緩,才又開口:“不要跟他比殺人的速度。”


    屋子裏的人立刻商討起來,神色染上焦慮。


    “裴、裴徊光上來了!”有人驚呼了一聲。


    屋子裏人迅速湧到門口、窗前,朝山下望去。所有人在看見裴徊光上山的血色身影時,都不由駭住。


    衣衫仿佛被血水浸泡過,手執長劍,冷顏寒目大步往這裏走來的人,哪裏還是個人。


    沈茴感覺到這些人神色的怪異,她也想要去門口,可是她剛走了兩步,蕭牧拉住了她的手腕。


    “表哥?”沈茴望向他。


    猶豫在蕭牧的眼中一閃而過,他握緊沈茴的手腕,轉身朝後門跑。


    第143章


    等沈茴反應過來, 也完全沒有掙脫的力氣。蕭牧攥著她皓腕的手那樣用力,將她攥得都有些疼了。


    “蕭公子,你要帶她去哪兒?”有人發現了, 高聲質問。


    站在門口和窗前的人紛紛回頭,蕭牧已抓著沈茴跑出後門, 用力將放後門關上, 再直接將外麵的重鎖落下去。動作一氣嗬成。


    “表哥, 你放開我。你聽我說,帶我回去是最好的解決方法!”


    蕭牧緊抿著唇,攥緊沈茴的手腕, 快步往前走。沈茴被她拽得腳步踉踉蹌蹌。沈茴心裏焦急, 不停絮絮說著讓蕭牧放開自己。


    “表哥!我是在救你!你難道真的要他衝來殺了你嗎?”沈茴臉色發白, 她開始心裏沒譜。擔心倘若事情耽擱得久了,她根本保不住蕭牧的命。


    “他不會追來的。”蕭牧著了魔一樣,用力撬開井蓋。一條陡峭的石梯出現在視線裏。蕭牧拉著沈茴走進黑漆漆的暗道。


    這條暗道穿過這座山的山腹,是最快下山的路。


    暗道裏漆黑一片,沈茴什麽也看不見。偏蕭牧拽著她走得那麽快,她腳步磕磕絆絆,幾次踩到自己的裙子,差點跌倒。暗道粗糙簡陋,地麵隻是泥地,甚至在有些地方有些奇怪的水坑。弄髒了沈茴的繡花鞋和裙角。


    沈茴聽著兩個人深一腳淺一腳的腳步聲, 心中焦慮。


    “表哥,你要帶我去哪裏?”沈茴盡量用平和的語調開口。


    蕭牧望著前方,沉默許久才開口:“帶你離開這一切。”


    沈茴用力掙了掙蕭牧的手, 根本掙脫不了。她歎息, 質問:“表哥, 你以為你在救我嗎?我不需要這些。我現在隻想回宮去!”


    蕭牧的腳步猛地頓住,他一下子轉過身,在一片漆黑裏死死盯著沈茴的臉,他問:“回宮去?回去做什麽?去做狗皇帝的皇後,還是去做一個閹人的對食?”


    蕭牧心口凶猛地窒痛。他眼前浮現裴徊光渾身染滿鮮血,執劍上山的鬼樣子。他不敢去想想沈茴是如何與這樣一個惡人相處。


    不不不……根本不用去想象床笫之間的事情,單單是想象一下表妹和這惡鬼共處一室,蕭牧心裏就受不了。


    他紅著眼睛望向沈茴,怔怔說著:“不,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掉進地獄裏。”


    “表哥,你不要這樣偏執。我現在隻想回去。為了我為了你自己,為了所有的命。帶我回去!”


    蕭牧已經不再聽沈茴說的任何話,偏執地握緊她的手腕,一往無畏地往前衝。他帶著沈茴從暗道裏出來,麵前是一大片楊樹林。一匹馬拴在最靠外麵的一棵樹上,正是他趕過來騎的那一匹。


    蕭牧解開馬,將沈茴帶上馬。


    沈茴朝後麵的山上望去,急說:“他們很快就會追過來。表哥,你冷靜一些好不好!”


    都這個時候了,沈茴一點都不擔心自己的安危。她還是願意相信表哥不會傷害她。可是她開始擔心除了她之後,其他很多人的性命。


    蕭牧沒說話,用力拍馬,朝著南邊一路狂奔。馬兒馬蹄高揚,跨越前麵一切障礙物。本就是一匹良駒,奔速不凡。


    這樣快的馬速,蕭牧也不再擔心沈茴會跳馬,沒有再抓著她,雙手握緊馬韁,用力全力地奔逃。好似要抓緊每一刻的速度,他一心隻想著快一些快一些再快一些……離開這裏,去乘船,去島上隱居,遠離這裏的一切。他的表妹不應該經曆這些,就該永遠被嬌養著,永遠無憂無慮!就像他們小時候說過的那樣,去海邊,去看潮起潮落,去聽風卷浪湧……


    馬速越來越快,狂風迎麵用力吹來,打在臉上。


    沈茴將手壓在胸口,胸腔裏的不適,讓她身體越來越不適,臉色也逐漸變得蒼白起來。


    蕭牧的雙臂護在身側,可是每一次身下的馬縱身將她拋起時,她都會懼怕自己被甩下馬去。


    胸口的窒痛感覺越來越重,好像每一個下一口氣,都很可能接不上來。


    沈茴再也承受不了。她在顛簸的馬背上,費力地側轉了身,去拉蕭牧的袖子,用力拽了拽。


    “我不會帶你回去的!”蕭牧目視前方,還沒有注意到沈茴的異常。


    沈茴張了張嘴,迎麵拍來的狂風灌進口中,她再也發不出一個音。她用盡全力抓住蕭牧的手腕,指甲用力嵌進他的皮肉。


    “我說了,不會……”蕭牧終於低下頭看向她,說了一半的話生生頓住。


    “籲——”蕭牧立刻拉直馬韁。狂奔中的馬匹猛地被製止了步伐,前蹄高高揚起。蕭牧費了些力氣,控住還在躁的馬,終於將馬停下來。


    他驚愕地望著沈茴蒼白的臉色,顫聲:“阿茴……”


    沈茴張了張嘴,忽然吐出一口血來。


    蕭牧整個人懵了。半晌,他慌忙跳下馬,手忙腳亂地拿了懸在馬鞍旁的水囊。他晃了晃,水囊裏卻早就空了,一滴水都沒有。


    沈茴伏在馬背上的身子一軟,直接滑落下去。


    “阿茴!”


    水囊從蕭牧手中跌落,他趕忙奔過去想要去扶沈茴,可是他的手還沒碰到沈茴時,生生僵在那裏,竟不敢去碰她。


    沈茴雙手壓在心口,低著頭,痛苦地用力喘息,每一聲都若呻啼。


    蕭牧臉色蒼白如紙,強烈的自責快要將他逼死。他怎麽就忘了,沈茴的身體連跑得快一些都受不了,他怎麽可以帶她坐這樣快的馬……


    “藥,我的藥……”沈茴使出全力說出的話,聲音低得仿若呢喃。


    藥!


    蕭牧僵在那裏。他現在要上哪去給她拿藥?他第一個想到俞湛,結結巴巴地開口:“我、我……我帶去你去找俞湛!”


    可是他又無措起來。他怎麽帶沈茴去找俞湛?再讓她坐馬嗎?


    遠處隱隱傳來噠噠的馬蹄聲。蕭牧以為是東廠的人追來了,可是下一刻,他卻聽到聲音從另外一個方向傳來,而且聽起來是馬車。


    馬車聲音由遠及近,他站在沈茴身前,握緊手中的佩劍。


    “蕭公子,就是這樣辦事的?”


    蕭牧一怔,再一看趕車人是主上身邊的閆富,驚愕之後,立刻反應過來,急急衝馬車裏的人開口:“主上!我、我得帶表妹去找大夫。她不能再騎馬,還請主上幫幫忙!”


    沈茴在急促沉重的喘息中抬起頭,望向麵前的馬車。馬車的門被推開,沈茴感覺到一道審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緊接著,馬車裏的人走了下來。


    悶痛讓沈茴的意識變得脆弱,她仿佛暫且沒有心力去管其他,手用力壓著胸口,費力地喘息著。


    視線裏出現一隻手,遞給她水囊的一隻手。


    沈茴望著這隻手腕上戴著的菩提手串恍惚了一下,她艱難再次抬起眼睛,望向蹲在麵前的男人略顯熟悉的麵孔。


    男人也在打量她。在她抬起眼睛的那一刻,男人愣了一下,古怪的神色在眸中一閃而過,很快又恢複正常。他揚起唇角和善地笑了笑,拉過沈茴的手,將水囊塞給她。他收手時,輕輕拍了拍沈茴的肩,說道:“阿茴已經長成大姑娘了。”


    他比量了一下,不緊不慢地追憶:“那時候,你才這麽高。”


    隨著他比量的動作,他腕上的那串菩提手串輕輕晃動著。


    沈茴有些失神地望著他手腕上的菩提手串,壓了壓氣息,才低聲開口:“姐夫……”


    簫起微怔,詫異地轉首望過來,似乎因沈茴對他的稱呼很意外。緊接著,他又笑笑,帶著絲不可言說的嘲意。他落在沈茴臉上的溫柔目光,卻長久不曾移開。他企圖從沈茴酷似沈菩的五官上,慢慢追憶亡妻的眉眼。


    蕭牧站在一邊,萬分焦灼。他急急開口:“主上,阿茴的身體得立刻去找俞湛!”


    簫起這才將凝在沈茴臉上的目光移開,他抬眼,目光一寸寸上移,帶目光落在蕭牧身上時,再無半分和善與溫柔,完全是另外一幅狠厲的神情。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他沉聲責備。語調裏不見多少憤怒,那隱藏的不悅卻帶著濃濃的威壓。


    蕭牧臉色蒼白,他不想辯解什麽,眼下隻是替沈茴著急。他焦急地想要再開口,驚見簫起迅速側身,速度快得不可思議。


    與此同時,一柄染血的長劍擦過沈茴的耳畔,朝簫起原本的位置擲來,因簫起的躲避,長劍射中馬車的車廂,拉車的兩匹馬受了驚,長鳴嘶叫。


    沈茴怔怔望著插在車木上晃動的長劍,立刻轉過頭朝身後望去。


    一身血衣的裴徊光一步步朝這邊走過來,星月在他身後瑟縮。


    “麻煩。”簫起低低自語一句,瞥向蕭牧的一眼,明顯帶著煩躁與嫌惡。


    看著裴徊光一步步走近,簫起再次看了沈茴一眼,說道:“娘娘心善,想必定有法子阻止裴徊光殺人再生惡障。”


    沈茴長長舒出一口氣,說:“快走。”


    簫起詫異地瞥了沈茴一眼。隻是這樣?略作猶豫之後,簫起轉身走向馬車讓閆富調轉馬頭,沿著來時的路回去。


    不過,簫起並不見慌亂,也沒有讓閆富快些趕馬。馬車還是來時那般,慢悠悠的速度。他合上眼閉目養神,指腹輕輕撚過腕上菩提珠,唇角輕輕勾出一絲略帶冷意的笑。


    沈茴轉頭望向還杵在一旁的蕭牧,冷聲說:“不想死,立刻騎上你的飛馬,飛得越快越好。”


    蕭牧緊緊抿著唇望著沈茴一動不動。


    “我讓你滾,聽不懂嗎?”沈茴咬牙。


    蕭牧這才看了一眼越來越近的裴徊光,這才不情不願地翻身上馬,離開這裏。他知道自己失敗了,今日這樣陰錯陽差的機會,都沒能夠將沈茴帶走。那麽以後呢……


    沈茴摸了摸腰間與袖口,發現身上並沒有帶帕子,她隻好低著頭,急忙將袖子翻過來,用裏麵來擦唇角的血跡,在裴徊光走到她麵前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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