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裴徊光望著麵前對他巧笑嫣然的沈茴, 就怕她下一句會是——“可我好想你。”


    “可我好想你的……”沈茴用手指頭捏一點裴徊光的衣襟,輕輕晃了晃。一雙水盈盈的美目含情脈脈地望著他。


    這世間,會用這樣一雙明眸溫柔望著他的人, 恐怕隻剩一個沈茴了。


    裴徊光忽然有一瞬間責怪起自己的驕傲自大, 原以為一切都在掌控中, 縱著她闖到他麵前, 冷眼看著她是如何一步步攻城略地。直到今日, 她成了他徹底割舍不掉的牽絆,也是唯一的牽絆。


    不過, 他不後悔。


    裴徊光反應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不自覺地抬起手,習慣性地用微蜷的指背反複輕蹭她的臉。他總是喜歡這樣輕輕蹭撫她的臉頰, 細膩、柔軟, 還有一絲恰恰好的溫度。


    沈茴不死心,蹙著眉哼哼了兩聲,語調既不高興又噙著絲撒嬌:“明明知道我在等你回來,還故意回來這麽晚,看來是真的一點都不想我……”


    裴徊光指腹下移, 捏著沈茴的下巴, 抬起她的臉, 開口:“嘖,娘娘以前雖然也撒嬌,可也沒這麽膩歪啊。現在都成了垂簾聽政的太後了,反倒更會撒嬌。要是被那群老臣見了娘娘這德性, 恐怕再無威信可言。”


    沈茴想也不想直接說:“向心上人撒嬌是女子發自內心的本能。越是喜歡, 越是見了便歡喜, 隻想軟著聲音與他說話……等等……你說我膩歪。”


    沈茴輕輕低哼了一聲, 鬆開裴徊光,不高興地向後退了一步。鳳眸微圓地瞪著他。


    “嗬……”裴徊光低笑了一聲,伸手攬住沈茴的後腰,輕易將人帶進懷裏。沈茴雙手抵在裴徊光的胸口,抗拒地輕推。推不開,沈茴的輕哼變成了重哼,一聲不夠,再來一聲。


    然後她攥著裴徊光的衣襟,拉近兩個人的距離,裝著生氣的樣子瞪著裴徊光,低聲警告:“快說你喜不喜歡!”


    “喜歡,娘娘什麽樣子,咱家都喜歡。別說是撒嬌了,就算是拿鞭子抽咱家,咱家也喜歡。”


    沈茴歪著頭,想象了一下自己拿鞭子揍裴徊光的情景,覺得很神奇。裴徊光指背敲了敲她的頭,她才回過神來。


    “不與你說了,我好餓,要去吃東西。”沈茴鬆開裴徊光轉身往外走,剛邁步兩步,又去扯裴徊光的袖子,再接一句:“你吃過了也要陪我吃一點。”


    裴徊光笑笑,由著沈茴拉著他往前走。直到走出門,外麵會有宮人,沈茴鬆了手。裴徊光仍淡漠地跟在沈茴的身後。他望著沈茴的背影,心中繾著一股說不出道不明的溫柔。


    這溫柔讓他癡迷,也像毒藥一樣侵蝕著他。


    齊煜乖乖坐在桌子邊,雖然沈茴離開前讓她先吃,可她並沒有動筷子,而是等著沈茴。看著小姨母和裴徊光一起過來坐下,齊煜眨眨眼,好奇地問:“幹爹,你不是說你吃過了嗎?”


    裴徊光冷淡地瞥她一眼,齊煜立刻閉了嘴低頭扒拉米飯。


    沈茴親自盛了一碗蓮子糯米羹遞給齊煜,齊煜抬起臉望著小姨母開開心心地笑起來。


    裴徊光原想著等齊煜當個兩三年皇帝,再當眾揭穿她女兒身的事實,笑看那群臣子被愚弄的臉色。想想就覺得有趣。


    可,裴徊光瞧著沈茴望著齊煜時彎眸而笑的模樣,心下不忍。他想著,興許還有別的玩法。反正沒有回京真正舉行登基大典,他可以換一個人拎上龍椅去折騰。


    姓齊的,又沒死光,也不是非齊煜不可。


    在回京之前,他會讓沈茴改變主意的。


    她必須改變主意。


    在那之前,就當哄哄她,讓她當當太後,玩一玩。


    ·


    用過晚膳,沈茴剛放下銀箸,團圓端來她的藥。沈茴接過來一口接著一口,一股腦都喝了。


    齊煜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沈茴喝完藥,趕緊巴巴遞上去一塊糖。她五官皺巴巴的,問:“小姨母,你為什麽每天都要喝藥?好苦哦。”


    沈茴溫柔地摸摸她的臉,說:“等煜兒長大了,小姨母就不用喝藥了。”


    裴徊光抬抬眼,望了沈茴一眼。


    沈茴含笑望著齊煜,待齊煜轉過頭時,她才移過視線,望向裴徊光淺淺地笑了一下。


    裴徊光不太懂沈茴這含笑的目光。


    不懂,就問。


    是以,沈茴在乾和殿用過晚膳之後,裴徊光沒讓她走,直接將她堵在床角,讓她解釋。


    碧綠的雀羽掃著腰側癢得要命,沈茴笑得濕了眼睛。她朝裴徊光求饒,說:“沒什麽意思,真的沒什麽意思,哄小孩子的呀。”


    她軟軟地抱住裴徊光,將下巴搭在裴徊光的肩上,歪著頭,蹭蹭他的頸側,低聲說:“徊光,我有點怕死。”


    她再蹭蹭他,然後整個身子偎靠著他,低低地說:“總覺得自己活不久,隻想在活著的每一日都……”


    她不說了。


    “都什麽?”裴徊光抬起沈茴的臉,審視著她的眼睛,不給她任何說假話的機會。


    沈茴望著他,瞬間彎著眼睛笑起來,說:“想在活著的每一日都好好喜歡你。”


    用盡全力地喜歡你。


    得,這嘴又抹了蜜。


    受不了。


    隻好堵了。


    ·


    俞湛給沈茴請過平安脈離開後,沉月將一份名單交給沈茴。


    沈茴給了後宮妃嬪五日時間做選擇,這份名單就是妃子們的決定。後宮的妃子還有一些留在京中,沈茴決定等回到京中,也一樣給那些妃子自己選擇的機會。


    沈茴翻著名冊,意外地發現沒有丁千柔的名字。


    丁千柔沒有選擇假死換個身份離宮,甚至沒有選擇光明正大地回家。


    沈茴不由蹙眉。


    據她所知,丁千柔自入了宮就很不情願,為何如今給了她選擇,她反而不離宮了?在江南時,沈茴與她的姐姐丁千雲關係較好。在沈茴的印象裏,丁家的人都很好,丁千柔在如今的情況下回家,家裏人不可能不同意。


    沈茴以前和丁千柔沒交情,也不是很欣賞丁千柔的性子,可因為丁千雲寫信托她照拂,沈茴會對丁千柔上心一些。她不是很明白丁千柔顧慮著什麽,是不是有著她不知道的苦處。


    剛好要去見賢貴妃,也是順路,沈茴便去見了丁千柔。還沒進院,瞧見俞湛從丁千柔的院中走出來。


    俞湛頷首行過禮後說道:“剛給丁才人請過平安脈,正要退下。”


    太醫館的太醫們都會負責給多位主子請平安脈,沒想到負責給丁千柔請平安脈的人,會是俞湛。


    沈茴多看了俞湛一眼,溫聲詢問:“俞太醫一直都在給千柔看脈嗎?”


    “回太後的話,以前不是。負責丁才人的太醫最近告假。”俞湛頓了頓,溫潤地接了句:“臣隻負責太後的脈冊。”


    沈茴微怔,繼而含笑說好。俞湛頷首行禮,弓身退下。沈茴站在原地,望著俞湛逐漸走遠,才邁進院中。


    院子裏有很多小孩子,都圍著丁千柔。


    丁千柔做糕點很好吃,宮裏的小公主們都喜歡來找她玩,沈茴知道。可是讓沈茴意外的是,蕭牧送進宮的“大皇子”也在這裏。


    沈茴掃了一眼那個局促的男孩子,讓所有人平身,帶著丁千柔進屋說話,詢問她可有難處。


    “我、我……”丁千柔紅著眼睛,“我姨娘不在了。我也不知道回家之後會怎麽樣。我不敢回去,又想回去……我、我……我沒想好……”


    丁千柔絮絮說了許多話,總之就是沒想好。


    沈茴向來不太喜歡勸說別人,隻說若是有需要幫助的地方可去找她,讓她慢慢考慮,便離開了丁千柔這裏。


    ·


    一眨眼,半個月過去了。


    沈茴最初對上早朝的擔憂和緊張慢慢散去,已經習慣了坐在珠簾之後,從善如流地與朝臣議政。


    她知道自己沒什麽經驗,也從不妄自托大,會認真地聽取朝臣們不同的意見,再從這些意見裏,仔細分辨。


    沈茴心裏清楚,一切不過表麵的平靜。水波之下暗流湧動,危機一直在潛伏著。她不得不更加謹慎。


    裴徊光不會每一日都來。每次他陪著沈茴來上早朝,隻是冷漠地靜立在群臣之首,整個大殿都會比他不在時更安靜一些。


    裴徊光麵無表情地站在玉階之下,聽著珠簾後沈茴與朝臣爭辯的聲音。


    臣子稟著陛下駕崩後,四地起義頻發,武將提議出兵討伐。沈茴不太願意現在調兵,她主張招安。


    沈茴語氣溫柔卻堅定,與臣子爭論之後,她再道:“再給哀家一些時間,會讓最大的一支起義兵送上降書。”


    最大的一支起義軍?


    朝臣們麵麵相覷。


    簫起與吳往是兵權最多的兩支反軍。因為簫起曾經的身份,他手中的兵馬一直比吳往多。可因為上一回皇帝斷了邊疆的糧草,吳往趁虛而入,將派去邊疆的軍隊盡數收進囊中。如今簫起與吳往誰手中的兵馬更多已經不好說了。


    裴徊光抬抬眼,瞥了一眼珠簾後的沈茴。


    “嗤。”


    裴徊光一聲輕笑,讓整個大殿陷入一陣死寂。個個垂首的大臣們等著裴徊光發話。然而,裴徊光隻是輕笑了一聲,直到下朝都沒再開口。


    沈茴輕咳了一聲,假裝沒聽見,轉移話題談起其他事情。


    ·


    裴徊光出宮了一趟,回到乾和殿時,沈茴正慵懶靠坐在美人榻上,仔細挑著圖樣。


    “你回來啦?”沈茴抬起眼睛對他笑,“快來幫我挑一挑。”


    裴徊光走過去瞥了一眼,看著沈茴在挑小孩子衣裳的圖樣。


    “燦珠的產期近了。雖然什麽都不缺,可我想著親手給他做件小衣服。”


    “就娘娘那針線活還是算了罷。”


    沈茴瞪了他一眼。


    裴徊光這才隨手指了一個。


    “你敷衍人。”身拉著裴徊光的手,讓他在身邊坐下,從圖冊第一頁開始翻,“好好陪我挑一個啦。可是老祖宗您的乖孫子呢。”


    沈茴剛剛洗過頭發,披在肩上的長發飄著淡淡的雅香,很好聞。裴徊光湊過去嗅了嗅,似得了安撫,才勉為其難地陪著沈茴認真挑選圖樣。


    過了許久,順年得了通稟進來,將裴徊光要的名單呈上來。


    裴徊光太久沒殺人了,他讓順年又整理了一批名單,殺人博點樂子。


    裴徊光懶洋洋地念著:“夏盛,曾官居四品,因罪死於獄中。其子病逝流放途中,隻有一女被貶為宮婢。名……”


    “什麽東西?”沈茴好奇望過來。


    名,燦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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