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鈴響了,甘父坐起來,問:“泉仔, 幾時了?”


    “四點。老竇,你知我設鬧鍾, 點解困了覺就忘咗?”


    “有仔幫我記,唔操那個心啦。”甘父長長地伸了一個懶腰,道:“唔——睡得真香。”


    “比在屋企困覺香?”


    “嗨呀, 屋企冇我仔守著我,唔安心啊。”當父親的心情美美地跟兒子開玩笑。


    甘泉對逗自己的老竇翻個白眼,說:“老竇, 我唔嗨細佬仔,冇騙我啦, 你怕過麽嘢?”他把講義什麽的收拾好,說:“走咗,依噶該做咗晚餐。”


    “嗨呀。我去個洗手間先。”


    父子倆動作迅速地回到店子裏。吃晚飯的時間還沒到, 坐在店子裏的客人多是捧著甜品在聊天的小年輕。楊梓和甘露站在櫃台前在低聲說話。甘父不想打擾小年輕的美好, 便拽著兒子悄悄繞去操作架的後麵,自行拿了工服穿。


    甘泉去後門把泉仔和明仔喊回來幹活,然後又去找宋清輝。


    “宋哥,現在準備煲仔飯嗎?”


    宋清輝抓起手機看了下, 就收拾書本說:“哎呦,都這時候啦,那就開始準備吧。你爸爸回去了?”


    “沒。他要等我老母一起走。”


    宋清輝立即覺得輕鬆不少。楊梓那個不靠譜的,不說他聲稱隻忙乎周六一天,結果出去了兩天。隻說他安排劉師傅周日休息的事兒,那就是個大疏漏。


    今天中午要不是有甘父過來幫忙, 要點炒菜吃的那些客人自己就怎麽答對?難道告訴客人說我們廚師今天休息,沒人做菜?那人家以後周日還能來嗎?


    甘父那人真是個能扛事兒,他往操作間一站,一陣叮叮當當後,炒菜的香味就飄出來,不僅是立刻就讓自己有了主心骨的感覺,而且也不再是昨天中午那左支右絀、手忙腳亂地來回救急了。


    他一個人簡直能頂三個人。


    靠!誰能想到甘露她老竇這麽能幹?


    靠!這楊梓這小子真他m的好命!


    ……


    有甘露父親在掌勺,來店裏吃晚飯的客人都很滿意。楊梓也嚐到了準嶽父的手藝。難怪球仔和明仔說比劉師傅做得好吃了,是真的很好吃啊!


    晚飯後,甘露父母要回家了,楊梓經過父母親的點撥,這回很積極地拿著車鑰匙要送人回家。


    甘父卻道:“不用你送。往前走一站地,就有過去我們那邊的公交車。我們就當是飯後溜達了。禮拜天坐車的人少,會有座的。”


    甘媽媽也說:“你也累了一天,早點兒休息啦。”


    倆人好說歹說,把楊梓勸住了。


    楊梓送到天橋那兒。等他回到店裏,見甘泉帶球仔、明仔已在為打烊做準備。一切井然有序,令他的心裏不禁就升起驕傲和自豪來——這樣的容記,外公和外婆定會誇讚露露能幹、有福氣、有財運,也定會誇讚自己是個有福氣的。


    宋清輝查問完楊蓉當天的補習內容後,叫住楊梓問:“你看沒看微信的朋友圈?”


    “看什麽?我這一天忙得不得閑,明早的訂單我還沒下呢。” 楊梓點開手機。


    “看你昨天那照片下的留言啊。”。


    “怎麽了?”楊梓隨口問。等看到自己那張戴了金戒指的“名草有主”照片下的留言,他忍不住皺眉說:“這些人會不會說話啊?!管他們什麽事兒?!那金戒子是提親時女家要求的提親禮,又不是訂婚、結婚買鑽戒,他們瞎嗶嗶什麽!”


    宋清輝歪下嘴角,隻笑不說話。


    楊梓看完全部留言,發現說酸話的女生居多。他深呼一口氣,暗忖自己什麽時候得罪這麽多人了?不然好好的一件事兒,這些人怎麽偏要在照片下麵冷嘲熱諷呢?


    “艸!不就一個鑽戒嗎?我又不是買不起的。這些人犯得著這麽說話嗎?”


    楊梓真生氣了。大學裏的女同學酸一酸就罷了,怎麽初、高中的同學也有那樣呢?居然還有人說自己靠臉騙女仔!他忍不住口吐芬芳,頭一次失去了溫和從容。


    宋清輝要了楊梓的朋友圈留言看。看完後他笑道:“楊梓,財不外露有好有壞啊。你初高中的同學一定不知道你有錢。”


    “我外婆說財不外露啊。這也不全是外露不外露的原因。若是別人發這樣的照片,我高興就順手點個讚,不高興我也不會給別人添堵。他們這是不修口德。”


    宋清輝笑而不語。


    “老宋,你不是也這麽想的吧?”


    “我怎麽想的不重要。我看甘露也在朋友圈發了這張照片,她那兒未必就沒有類似的留言。她會怎麽想?女生似乎更在乎別人怎麽說自己,是不?”宋清輝提醒楊梓。


    楊梓沉默。他承認宋清輝說的有道理。他開始擔心甘露的想法,後悔沒用鑽戒去提親了。


    “你也不能說人家說的一點兒也沒道理,有鑽戒的廣告和從眾心理的影響等因素在呢。要不你在照片下解釋一句那是遵從女方要求的提親風俗,讓他們不懂回去問問家裏的老人和親戚。”


    要嗎?楊梓遲疑下,順口說:“我該讓露露把鑽石項鏈那張也一起發了。那樣就沒人說怪話了。”


    “你還送甘露鑽石項鏈了?我就說嘛,你老楊家也不是沒錢,怎麽會提親的時候可丁可卯地按著規矩送提親禮。” 宋清輝先詫異而後做出誇張的恍然大悟狀。


    “你跟我裝什麽裝啊。”楊梓不滿。“我今早送手機給甘露你都看到了,那不是比一般的鑽戒差不了多少啊。那項鏈是我爸媽送的。我跟你說比我那輛奧迪車都貴。他們那些人知道個什麽啊。”


    楊梓對珠寶並不是一無所知。他這方麵的知識皆來源於注重高品質生活的母親。從奶奶去世以後,母親常飛來廣州過年。這幾年因外婆身體日漸不好,母親更是買了南航的自由飛,得空就過來廣州。去年妹妹高考後,母親帶妹妹來廣州住了一個月。在照顧外公的同時,很是教導了自己一些目前生活接觸不到的“高冷”知識。


    比如真正算得上是名牌的大衣,穿十年仍不改其一流的品質內蘊之根本原因。比如買房子,第一選地段、第二看戶型,地段決定一切、戶型決定舒適度等等。拉拉雜雜的很多東西,都是他過去不曾聽說的。


    那時候外公還能說笑呢。他笑母親從什麽都不懂、萬事都依賴外婆的小囡,過北方這十幾年的功夫,居然變成了精明強幹的當家主婦……自己清楚地記得母親當時笑得自豪,然後就扭頭抹眼淚。


    楊梓思緒萬千,臉色就變幻不定。這落在宋清輝的眼裏便是他真的被微信留言影響了。於是,宋清輝便說:“老楊,我在下麵給你喊一嗓子了。回頭你把鑽石項鏈的照片發了。”


    “不用。我去買個鑽戒了。那項鏈太貴,沒準有人說我拿假的糊弄人呢。”依著自己微信下的那些留言,楊梓不想看到可能會發生的、更惡心人的事兒。


    宋清輝見楊梓麵有慍色,就勸道:“大喜的好事兒,這些人說話沒分寸是挺膈應的。但你也別跟留言不地道的人較真,有的人就是不會說話,十個指頭伸出來還不一樣長,你不能想大家都能是君子風範。都同學的。”


    “嗯,我不跟他們計較的,我沒空。那個老宋,謝謝你啊。你要不說,我還想不到露露那邊也會有這種留言。”楊梓的態度很真誠。他有限的時間都用來忙容記,昨天到今天都沒看微信,真就沒留意自己發的那照片下麵都有什麽留言的。


    “謝什麽啊。咱倆這些天可是同吃同住的。依咱倆的關係,我看到了就告訴你,那也是應該的。”宋清輝見自己的話得到楊梓的重視,感覺良好地開玩笑。


    這容易引發歧義的話,讓楊梓提手捶了宋清輝肩膀一下。然後他指著自己的手機說:“你看這個、這個,這是從初中就和我同吃同住、高中仍同吃同住,加起來六年的同學,這留言不照樣戳心。”


    “沒準他們是跟你開玩笑呢。能和你一起讀育才實驗的同學,還能想你家是沒錢的啊。”


    “那這樣的玩笑也傷人啊。對了,老宋,要不是你跟甘露是同學,露露也不會那麽快地就信任我的。”


    “那我算半拉媒人了?”宋清輝跟楊梓開玩笑。


    “勉強吧。”楊梓決定買鑽戒了,臉色也就恢複了平時的溫和。


    “謝媒禮?”宋清輝伸手。


    楊梓白了宋清輝一眼說:“你等我明年娶媳婦的。”


    *


    甘露昨天在自己的朋友圈就看到類似的留言。


    她昨晚花了挺多的時間跟幾個比較要好的同學聊天。她還應關係最好的同學的要求,把自己的鑽石項鏈多角度地拍照了分享給她。至於“名草有主”那照片下的留言,凡是寫了不中聽之語的,她都秉承道不同不予多謀的原則,幹脆做了屏蔽處理。


    ——從此我不看你的朋友圈,你也別在我的朋友圈出現。


    哼!不拉黑,已經是自己聽從老竇的教導,做事兒留一線,日後好見麵,也算是聽從媽麻的不要太挑剔、要大度了 。


    但誰也不要以為自己柔和的外表下,是一個沒脾氣的。


    什麽叫“這年頭金戒子也能拿出來秀了!”


    我秀的是戒指嗎?


    是人!


    是“名草有主”那幾個字。


    至於楊梓的身家,她不想在那照片下解釋楊梓有錢。免得在有了“看臉跟校草拍拖是膚淺”的堵心之語後,再招惹來“跟富二代拍拖是貪財愛慕虛榮”之類的妄言。


    ……


    甘露有自己的原則。


    這幾年她一直在堅持,若是談戀愛的話,一定得與那個能令自己心動的人。


    看到他,想起他,就開心、就心生歡喜,想跟他在一起說話兒、做事兒……才會在漫長的歲月裏,像老竇和媽麻那樣地過日子。哪怕生活會拮據、哪怕撫養兒女的壓力山大,仍然能夠每天開心、每天快樂地過著有情飲水飽的日子。


    至於楊梓有錢,那就像自己之前跟弟弟說過的那樣,不過是遇到一個令自己心動的人碰巧有錢罷了。


    不然還要刻意去找一個又窮、又醜的談戀愛才好嗎?


    不,她甘露的愛情隻能遵循她自己的內心,絕不受任何人和外界任何評論的影響。


    像閨蜜為自己擔心的有錢人靠不住,萬一在十年、二十年以後,自己人老色衰,發生變故了就是自己吃虧。


    吃什麽虧啊?


    難道是楊梓不夠靚仔?


    難道和他在一起自己不高興、自己委屈了?


    至於那跟有錢人過日子要低聲下氣的,簡直是蠢話了。


    甘露同意在家庭裏的地位和個人的財力有關,但那也和兩個人之間的感情程度有關,同時也和社會地位息息相關啊。


    在這個有能力就可以爭上遊的21世紀,她認為自己有足夠的智慧,也能付出足夠的努力去考研、讀博。現在開始向當大學教授的目標努力,十年打下事業的基礎,二十年後要擁有自己的事業,像楊梓的小姑姑那樣,成為專業領域不容小覷的後起之秀,還用愁什麽家庭地位嗎?


    而這期間既不用操心買樓、不用去算計家庭開銷,有錢有什麽不好的?


    甘露不相信有錢人就靠不住的論調。


    言外之意好像是窮人就可靠似的。


    簡直沒有邏輯,簡直是胡說八道。找個沒錢的,是能保證青春常在還是能保證生活順遂?好像找個窮人過日子,就能在發生變故時占到便宜似的。窮得都沒錢了,根本就沒什麽便宜可占的好不好!


    不說因為愛情而結婚的前提,隻設想一下,跟沒錢的男人在一起過日子,自己是不是要很久、很久都得買廉價的東西?是不是得為照顧他的自尊心不去看那些偏貴重的生活用品?


    再說萬一遇到那種不把妻子放在眼裏的男人,難道他會因為原生家庭窮、自己掙得少,就把老婆打板供起來嗎?不,他很可能會更在意個人在家裏的地位,要在家裏當大爺呢。


    那些狗血的電視劇和小說,早就用大量“精準扶貧”的失敗案例,展示了嫁給窮人的悲哀。詮釋了開門七件事之外更難的是怎麽擁有立錐之地、生育和養育孩子時與職場晉升之間的矛盾,更有人到中年時上有年老父母要贍養的艱難、下有孩子要擇校讀書的困窘……哪一樣不是更形象、更全麵、更深入地詮釋了貧賤夫妻百事哀的殘酷真相。


    甘露她不是關在象牙塔裏死讀書的呆子。


    她留意過廣州這些年那一路飆升永不回落的房價。不說一流地區的已經過了十萬,三流地區的均價也都五、六萬了。自己要想在廣州市內立住腳,在未來的十年八年內買到可供自己棲身的蝸居,哪怕是偏僻地段的二手房,隻要不想在交通上花費更多時間,甚至不考慮生活的舒適度,隻要能夠上地鐵和brt的,沒有兩三百萬的也絕對買不到。


    十幾萬、二十幾萬的年薪,聽起來挺多的。扣除租房和必要生活開銷,想攢錢讀研、想買個蝸居、想過上再不掰著手指頭花錢的日子……


    甘露搖頭,那是不可能的。


    誰不想去那些一流的跨過公司當年薪幾十萬的白領?要是人人都能去上,孫甜甜也不會花那麽多的補課費去準備公務員考試。自己前麵畢業了那麽多屆的師兄、師姐,真能年薪幾十萬的,不說是鳳毛麟角,也是經管專業裏的少數分子。


    就像某位前輩所言:“做到高管的金領,沒遇上經濟危機便罷了,不然可能還不如有一技之長的廚子。因為一旦公司遭遇危機、業績下滑,董事會首先考慮的便是換人來管理。有工作的時候,獵頭挖人會加薪。失業時找工作,首先會遭遇到你為什麽從高管崗位被炒魷魚了。”


    “起早貪黑、兢兢業業、殫精竭慮所取得的成績,在董事會的眼裏是明年的業績還可以再加碼的基礎。”


    “每年加碼的結果,最終將崩斷總經理、ceo、總裁等好聽名目的職業經理人的承受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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