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因為嫁給了季修睿,季修睿是皇帝的兒子,唐曉慕就這麽生生矮了一輩。


    好在兩人沒有血緣關係,也並非出自同族,本朝對這些看得不重。


    唐曉慕離開皇宮太久,曾經生活在這裏的記憶都有些模糊。看望著四周高大的朱牆,她卻又在一瞬間感覺好似回到了五六歲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紀。


    可惜時間太過久遠,當時年紀又小,很多事她都已經不記得了。


    如今對這座莊嚴宮殿的認識,隻有太後對她無微不至的照顧。


    ……


    自打入秋,天一日比一日涼。


    太陽出來一會兒後,很快消失無蹤,怕是要不了多久就要落雨。


    季修睿病中嗜睡,唐曉慕用過早膳見他還沒醒,便沒打擾他,自己帶著侍衛便坐車入宮。


    反正全京城都知道季修睿病重,他不去敬茶,也沒人會說什麽。


    在宮門口遞了牌子,唐曉慕被宮人領到鳳儀宮門口。


    “請王妃再次等候,奴婢去通稟皇後娘娘。”帶路的宮女恭敬地說。


    “麻煩了。”唐曉慕乖乖站在青石板道上,等在門口。


    滿宮宮人忙碌地進進出出,卻始終無人來叫她進去,唐曉慕意識到皇後這是給她下馬威,故意讓她在這裏吹冷風。


    唐曉慕並不在意。


    她早有準備,今日出門時特地穿得暖暖的,還挑了吹不到風的地方等著,一點也不想受罪。


    鳳儀宮內,皇後懶散地靠在美人榻上,慢悠悠喝完一盞茶。


    見唐曉慕還沒動靜,她揚眉嗤笑:“你瞧,那丫頭當初那麽沒規矩,現在失了勢,不還得乖乖在外麵站著?”


    她身旁的姑姑蘭琪笑道:“畢竟年紀還小,能懂什麽?宣王病重,她今兒個一人來敬茶,就夠丟人的了。咱們去見見她吧?”


    皇後想起如今唐家落魄就覺得神清氣爽,扶著蘭琪的手出去。


    皇後十多年沒見唐曉慕了,當初毛毛躁躁的丫頭出落成如今這般標致,甚至美得極具攻擊性,讓皇後又想起一些難堪的往事。


    唐元明年輕時也曾是風靡京城的翩翩公子,他家世過硬,能力出眾,引得一眾貴女動心,一心隻想嫁與他。


    皇後未出閣時,也曾動過心。


    可唐元明卻拒絕了她。


    可那又如何?


    她現在是皇後,是國母。


    而當初搶走她愛慕之人的賤人,已經死了十六年。


    就是他們倆的女兒,如今不也給乖乖跪在她麵前?


    唐曉慕與她見禮,皇後遲遲沒出聲,並不喊她起身。


    唐曉慕不想委屈自己,徑自挺直背脊,低頭不語。


    皇後心想果然是蠻荒之地長大的野丫頭,還是那般沒規矩。


    她不給唐曉慕看座,陰陽怪氣道:“唐元明身敗名裂,唐家全家入獄,還是你這丫頭運氣好。不僅逃過一劫,還能嫁給宣王。”


    唐曉慕袖中的手緊緊握起,壓著不悅垂眼道:“皇恩浩蕩,兒媳才能嫁與宣王殿下。不過我爹爹肯定是冤枉的,還請娘娘明鑒。”


    皇後本以為唐曉慕進了趟昭獄,肯定被嚇壞了。沒想到她還能這麽理直氣壯地反駁自己,不悅道:“陛下金口玉言下的罪,難道還能有假?”


    “陛下是根據漠北傳來的消息才將唐家入獄,但根據大周律法,定罪要有完善的卷宗,需寫明案由、證據、犯人口供和結案陳詞。本案尚在審查中,相信以陛下的聖明,定不會冤枉好人。”唐曉慕其實一點也不想給皇帝歌功頌德,但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頓了頓,她見皇後臉色不好,特地笑盈盈地為她解圍,“娘娘久居深宮,怕是對這些不清楚。要是落在有心人耳中,還不知道會鬧出什麽風波。不過您放心,兒媳不會說出去的。”


    帝後是發妻,陛下在潛邸時,皇後就是他的王妃。


    可陛下登基後,卻曾用“皇後言辭不當”的理由,不想冊立她為皇後。


    若非朝臣阻止、言官死諫,就連太後都幫她說話,皇後之位就落在季修睿的生母謝貴妃頭上了。


    這事簡直是皇後人生中一大恥辱,一直是皇後心裏的刺。平時根本沒人敢提,可唐曉慕這話落在皇後耳中,好似指著鼻子罵她不會說話。


    皇後素雅的麵容原本隻是有些陰沉,但這回被唐曉慕戳中肺管子,一下子有些猙獰:“唐元明人都死了,還能有什麽口供?”


    唐曉慕咬牙:“爹爹隻是失蹤,想必很快就會回來。等他回京,便能知道漠北究竟發生了什麽。”


    皇後冷哼一聲,嘲諷道:“行,本宮等著唐大將軍凱旋回京。”


    她沒提敬茶的事,唐曉慕也不想給她敬,裝傻沒想起這事。反正她今天來過了,鳳儀宮的人沒給她準備茶,不是她的錯。


    皇後瞧著時間尚早,不想唐曉慕杵在自己這裏礙眼,靈機一動:“宣王這病,一直是陛下和本宮的心事。民間有個衝喜的說法,希望你這門婚事能給這孩子帶來點喜氣,讓他早日好起來。”


    “宣王殿下福大命大,定能早日康複。”唐曉慕道。


    皇後皮笑肉不笑:“陛下這會兒也該下朝了,你去章台殿麵聖吧。”


    給她挖坑呢!


    章台殿是皇帝處理政務、接見大臣的地方,妃子過去也就算了,她無詔怎麽能自己過去?


    見唐曉慕沒有立刻答應,皇後挑眉道:“別耽擱時間了,快去吧,陛下還等著見你呢。”


    “多謝母後提醒。”唐曉慕仰起頭,衝她露出一個誠摯的笑容。


    皇後心裏莫名咯噔一聲,總覺得這一聲“母後”別有用心。


    唐曉慕楚楚可憐地望著她,“兒媳從未去過章台殿,母後可否陪兒媳過去?”


    皇後想拒絕。


    唐曉慕先一步開口,“母後善良溫柔,一定舍不得兒媳一人前去。”


    “本宮還有事要處理,你自己去吧。”皇後從鳳座上起身,想要往內屋走去。


    唐曉慕親親熱熱走上去,挽住她的手臂,一派天真爛漫:“母後,您就心疼心疼兒媳吧。兒媳都不認識去章台殿的路。更何況,公婆茶還沒敬呢。兒媳的婚事是先帝做主,您不和陛下一起喝兒媳敬的茶,別人還以為您對這門婚事有意見呢。”


    對這門婚事有意見,就是對先帝有意見。


    皇後想,她今天就不該讓唐曉慕踏進鳳儀宮的大門。


    第6章 皇後的坑   把皇後自己埋了


    皇後自己去章台殿倒是問題不大,但帶唐曉慕去像什麽話?


    “本宮有事。蘭琪,派人帶她過去。”皇後板著臉強行把唐曉慕抓著自己手腕的手掰開,逃一般跑了。


    蘭琪喊來個十一二歲的小宮女,示意她帶唐曉慕過去。


    唐曉慕跟著她走出鳳儀宮,忽然“誒呦”一聲,扶著宮牆不再動彈。


    小宮女疑惑地問:“您怎麽了?”


    “我腳扭了一下,好像不能走了。”唐曉慕道。


    小宮女緊張地去看她的腳:“嚴重嗎?我去給您請太醫來瞧瞧?”


    唐曉慕抓住她的手臂:“不用那麽麻煩,我歇會兒就好。”


    宮女是才被選入宮中的,剛學完規矩沒幾天,隻知道主子說什麽就做什麽,又關切地問:“那我去通稟皇後娘娘,王妃您要不要去鳳儀宮再坐會兒?”


    唐曉慕心想剛剛就沒坐到,這次進去能有座就怪了,皇後不逼著她跳個舞都算好的了:“不用麻煩皇後娘娘,你陪我在這裏站會兒就成。”


    兩人站了好久,小宮女幾次詢問,唐曉慕都說沒緩過來。


    小宮女急得團團轉,生怕自己惹禍。她想去回稟皇後,每次都被唐曉慕攔住。


    ……


    皇後在屋內等著看唐曉慕笑話,遲遲沒等到帶路的小宮女來回話,蹙眉道:“蘭琪,派個人去章台殿看看。怎麽這麽久了,還沒動靜?”


    蘭琪照做,誰知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小太監剛走出門口,就見唐曉慕站在外麵,忙轉身又回去了。


    皇後驚訝:“她就杵在門口沒動?”


    小太監點點頭:“說是腳崴了,還沒好。”


    皇後氣得把手中的書一拍:“什麽腳崴了,本宮看她就是不想去。她倒是乖覺!”


    蘭琪示意小太監出去,擔憂道:“這麽下去不是辦法,萬一她在路上撞見陛下,說了什麽不該說的,怕是又會讓陛下對您不滿。”


    “叫她進來,給她請太醫。”皇後冷笑,“她就是沒事,本宮也要她沒法自己走出去。”


    蘭琪會意,轉身要去吩咐。


    皇帝卻先一步到了。


    皇帝幼年喪母,為自保投奔太後,母子兩人通力合作,最後才能拿下皇位。


    唐曉慕幼年養在太後跟前,見過皇帝幾回,對他有個囫圇印象。


    皇帝是個國字臉的中年男人,蓄著短胡,板著臉,看起來非常嚴厲。


    時隔多年再次相見,唐曉慕一眼便認出皇帝,扶著小宮女的手上前見禮:“兒媳見過陛下。”


    其餘兒媳皇帝都認識,眼前這個唯一不認識的,猜也能猜出來。


    更別提唐曉慕眉眼間還與太後有幾分相似。


    皇帝見到她,就想起太後當著他的麵哭得要死要活,沒好氣地問:“怎麽不進去?”


    “已經見過皇後娘娘了,娘娘讓兒媳去章台殿見陛下。母後怕兒媳不認路,還專門讓人給兒媳帶路呢。”唐曉慕做出受寵若驚的表情。


    叫人去章台殿算怎麽回事?


    皇帝蹙眉進去。


    皇後聽到通報聲大吃一驚,連忙起身相迎:“妾身見過陛下。”


    皇帝徑自坐了主位:“你讓她去章台殿?”


    唐曉慕怕她不認,就跟在皇帝身後進了鳳儀宮,搶先道:“母後對兒媳可好了,就怕兒媳耽擱時間見不到陛下。”


    “胡鬧。”皇帝低斥,考慮到唐曉慕在場,給皇後留了麵子,居高臨下地掃視著唐曉慕,冷冷道,“太後為了你,跟朕談了很多回。她那麽疼你,你可別給她丟臉。”


    唐曉慕應聲:“兒媳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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