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尚書雷書航鐵麵無私,這案子若是交到他手裏,恐怕不僅能查清現在下毒的人是誰,連當年四皇子被陷害、季修睿中毒之事都能查得清清楚楚。


    而且雷舒航為人固執,一旦坐實了太子的罪名,就算皇帝想壓都沒法壓。


    大理寺卿得到太子暗示,起身想要攬下這門官司:“大理寺……”


    四皇子看也不看他,跪在地上直直望著皇帝,朗聲道:“父皇,兒臣不認太子殿下推薦的人選。”


    皇後惱他不識相:“太子這是為你好。”


    “兒臣懷疑這次是太子下毒。”四皇子高聲打斷她。


    皇後驚恐地瞪大眼睛,厲喝道:“你別胡說!”


    四皇子全然不懼地與她對視:“太子三年前能毒殺七弟,如今為什麽不能殺我?我已經找到證據能證明我的清白,能證明當初是他殺了翡翠陷害我!”


    滿座震驚。


    文武百官看看他,又看看太子,最後望向季修睿,全都瞠目。


    皇帝想讓四皇子別說話,可一想到這孩子無辜被關三年,對上這孩子堅韌的眼眸,他驟然心虛了。


    季修睿低低咳了兩聲,迷茫地問:“四哥說是太子害我?”


    “沒錯,七弟,這得多謝你幫我去聯係於廣義。他從翡翠的屍體口中取出了能證明太子身份的物件,從而能證明我的清白。至於你中毒之事,則是因為毒藥原是翡翠的。太子殺害翡翠之後,從她那拿到了毒藥。”四皇子說著一頓,疑惑地問皇帝,“父皇,這些您還沒有告訴七弟嗎?”


    季修睿與四皇子同時望向皇帝,殿中的大臣們也紛紛望向皇帝。


    皇帝想起自己的小心思,沉著臉說:“此事尚未查清,朕怎能亂說?老四,你先去處理傷口吧。”


    四皇子推開想要扶他起身的小太監:“兒臣這傷不要緊,但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若是不能將真凶繩之以法,再有人害兒臣怎麽辦?


    皇帝咬牙不語。


    季修睿出列問:“太子殿下,四哥所說……”


    “假的!”太子在季修睿說完前就果斷否認,他素來溫潤的麵容變得陰沉,與季修睿相似的鳳眼中閃著怒火,他沉聲道,“本宮絕沒有做過任何殘害手足之事。四哥,本宮理解你想走出蓮華宮的心情,但也不能這般汙蔑本宮,挑撥本宮與七弟!”


    “我所言句句屬實!”四皇子不跪他,梗著脖子站起身,毫不畏懼地對上太子的視線。


    這一刻兄弟兩人撕破臉,還有個隨時可能下場加入其中的季修睿,皇帝一心想為他們營造兄友弟恭的假象被撕破,露出裏麵惡臭的濃瘡。


    太子冷聲問:“那證據呢?”


    “我已交給父皇。”四皇子說。


    眾人的目光再次落到皇帝身上。


    這就是在逼皇帝選擇了。


    是選太子,還是選四皇子與季修睿。


    雖然數量上後者多一個,但這兩人一個快死了,另一個心誌不堅,都比不上城府深且身體強健的太子。


    皇帝沉沉地盯著他們,沒有開口。


    無人敢催促,在場所有人都提著心緊張地等待著答案。


    直到始終沒出聲的刑部尚書雷書航站出來說:“陛下,臣今晚進宮路上被人攔轎申冤,此人就是為四皇子喊冤。”


    殿中響起朝臣驚呼與小聲議論。


    皇帝詫異而惱怒:“你怎麽不早說!”


    “此事事關皇家尊嚴,臣本想等宮宴結束後再求見陛下,但沒想到四皇子突遭變故……”雷書航頓了頓,補充道,“伸冤人便是剛剛四皇子提到的於廣義。”


    皇帝震驚地往後退了一步,下意識去看宗含所在的方向。


    宗含不在,他剜了個空。


    皇帝收回眼神,留守的錦衣衛立刻不著痕跡地溜出去,跟宗含通報此事。


    殿中的氣氛愈發凝固。


    季修睿見皇帝這般,猜到他還想保太子,問四皇子:“四哥找到的是什麽證據?”


    “太子的玉墜。翡翠死前當做證物藏在口中,這次於廣義開棺驗屍才發現此事。三年前,太子口口聲聲說沒幫我和翡翠傳話,那為什麽你的玉墜會在翡翠口中?別說是你不小心弄丟了被她撿到。若隻是撿到,她不會藏在口中!”四皇子看向太子的眼神恨不得活剮了他。


    皇後出言維護:“隻是傳個話又沒什麽,當時太子隻是不想沾上這事。你自己行為不檢,誤殺宮女,你也認了。現在說自己冤枉,你心虧不虧?”


    “我沒殺人,我問心無愧。倒是太子殿下一箭雙雕,將我與七弟都害了,好手段啊。”四皇子恨得咬牙切齒。


    太子坦然自若地對上他的眼眸:“本宮也問心無愧。”


    “我倒是有一法子能夠證明太子與我中毒到底有無聯係。”季修睿瞥了眼太子的手。


    太子手上之前出現的紫色痕跡已經用特殊藥水恢複正常,如今看不出什麽。但隻要他體內的毒素沒有清理幹淨,一旦接觸到之前的藥水就會再次出現紫色。


    太子察覺到他的目光,神色微凜。


    季修睿在皇帝拒絕前,當著滿朝文武的麵,將法子說了出來,“我所中之毒非常頑固,一旦接觸就無法根除。周太醫為我醫治多年,研製出一款藥水,與我體內相同的毒接觸後,會呈現紫色。太子殿下若與我中毒無關,可敢一試?”


    換了之前,太子會認為季修睿詐他,或許會答應下來。可上次已經在皇帝的書房試過這一次,他的手如果真的變紫,再想解釋就難了。


    可要是不答應,所有人都會覺得他心虛。


    思索片刻,太子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而是說:“藥物千變萬化,將人膚色變紫也不是難事,你說本宮接觸過便本宮便一定接觸過嗎?”


    “周太醫將這方子與太醫院的多位同仁都分享過,太醫們皆可作證。”季修睿說。


    正好有太醫被宣來為四皇子醫治,察覺到眾人的目光,他垂首道:“確有此事。”


    殿中暗流洶湧,太子這般推諉,讓人心生疑竇。


    皇帝遲遲沒出聲,叫人心生不安。


    四皇子被囚三年,在外的朝臣們或許先前不知道他的境遇如何,可今日除夕之宴上見到他衣衫襤褸、蓬頭垢麵的模樣,就知四皇子這三年過得也極為淒慘。


    回想三年前那位意氣風發的四殿下,眾人不免唏噓。


    至於季修睿就更別提了,三年前的宣王殿下是何等的不可一世,無人能出其右。


    可他突然被害,毒發時的痛苦眾人有目共睹。


    朝中不少人都為此感到惋惜。


    見皇帝遲遲不出聲,有聰慧的朝臣猜到他的心思。


    可太子若真是幕後凶手,現在能用這麽惡毒的毒-藥殘害兄弟,將來也能將這樣的手段放在朝臣身上。


    想到這兒,朝臣無不心寒,紛紛打了個寒顫。


    大臣們垂手站在殿中,偷偷交換眼神,誰也不敢做出頭鳥。


    皇帝若堅持將來讓太子登基,此刻誰出聲,誰第一個被清算。


    而有心想進言的唐元海和唐澤旭等人,則因為要避嫌,隻能先忍著。


    在一片寂靜中,一個蒼老的聲音格外響亮:“事關三位皇子,請陛下詳查此事。”


    第一個站出來的竟然是喬太傅。


    皇帝意外。


    喬太傅道:“陛下此事若不詳查,三位殿下都有心結。不如查清楚了,清者自清。”


    這自然是最好的方法,可與皇帝的心思背道而馳。


    “陛下,殿下發病時的痛苦我親眼所見,他被折磨了整整三年,請您一定要為他做主。”唐曉慕想起這三年日日夜夜遭受的痛苦,眼眶發紅。


    唐元海與唐澤旭接連附和:“請陛下詳查此事。”


    朝臣們陸續站出來,“請陛下詳查”的聲音接連在殿中響起。


    太子臉色發白。


    皇帝失望地看向他,沉聲問:“你還要用藥水再驗一次嗎?”


    太子的心一沉,知道眼下皇帝若強行保他,反而會坐實他的罪名,隻能咬牙道:“清者自清,兒臣手上的確用藥水能驗出來紫色,這或許是誰趁兒臣不注意,將毒-藥塗在了兒臣慣用的物品之上。這是有人陷害兒臣,請父皇為兒臣做主。”


    四皇子發出一聲極輕的冷哼,似是不屑,又像是嘲諷。


    皇帝長歎一口氣,沉聲道:“那就查吧。”


    他原本想讓宗含去查,錦衣衛手上顛倒黑白的案子多了,也不差這一件。


    可轉念想到宗含明明跟他說於廣義已經死了,今日於廣義卻還能攔轎申冤。在這件事查明前,皇帝不放心再用宗含。


    他環視在場諸人,這事也不能交給太子舉薦的大理寺卿,思來想去,反倒是一項公允的雷書航最為合適。


    就是不知道於廣義拿什麽證據去申冤。


    而且本該死了的於廣義沒死,那本該毀掉的翡翠屍骨被毀掉了嗎?


    皇帝想得入神,一時沒收回眼神。


    雷書航察覺到他目光,以為皇帝想詢問於廣義之事,如實道:“回稟陛下,於廣義給微臣看了翡翠中毒的指骨,可請太醫來檢驗其是否與宣王殿下所中之毒相同。另外於廣義告知微臣,他原先入住的客棧遭賊人偷竊,他出門小解,回來時發現賊人反倒死了。他推測是陷害四皇子之人想殺他,於是便連夜跑了。”


    皇後惱恨道:“就算翡翠手上的毒與宣王體內的毒相同,那關太子什麽事?翡翠還是謝貴妃的貼身宮女,謝貴妃是宣王生母,難道她會害自己兒子?”


    雷書航辦案經驗豐富,也遇上過難纏的家屬,沒有被皇後的節奏帶著走,而是順著自己的思路繼續說:“翡翠的屍骨曾遭到不明人士的搶奪,所幸被毀掉的屍骨是於廣義提前準備的贗品。真正的屍骨被妥善收藏起來,微臣來的路上已派人去檢驗,想必今晚就能出結果。”


    皇帝臉色大變。


    錦衣衛這群廢物!


    竟然一件差事都沒有辦好!


    倒是太子意外地看了一眼皇帝,吃不準這是皇帝幫他毀屍滅跡,還是季修睿和四皇子自導自演。


    四皇子雖然早就被季修睿告知此事,但此刻聽雷書航又說了一遍,仍就心寒不已。


    他不能把這份火氣撒到皇帝頭上,隻能指著太子怒斥:“好你個季雲初,你竟敢毀屍滅跡!你這是不打自招!”


    太子怒喝:“我沒有,你休要信口雌黃!”


    他在皇帝麵前找的借口雖不是無懈可擊,但勉強也能用。若真的派人去毀屍滅跡,他就坐實了自己的罪名,他也不會做這種事。


    四皇子反駁:“此事除了我與於廣義,就隻有你和父皇知情。不是你,難道是父皇?”


    四皇子不敢當麵內涵皇帝,但這樣全然的信任,反倒讓皇帝覺得更加對不起他。


    太子深知不能讓皇帝對四皇子產生愧疚之情:“誰知道是不是你和於廣義自導自演。不然怎麽就那麽巧呢?有人要殺於廣義,於廣義沒死。有人要毀翡翠的屍骨,翡翠的屍骨也沒被破壞。不是你們自導自演哪會這麽巧?”


    頓了頓,他想起宗含,補充道,“又或者你說謊。此事除了你與於廣義之外,還有別人知曉。本宮記得你說於廣義是七弟為你找來的,七弟府中人才輩出,連兵部都不知道北固城還在,七弟的侍衛卻能探查到這一消息。若是你們聯手想偽造證據,也輕而易舉。”


    自打季修睿病重,皇帝好不容易放下他私自去北固城之事,太子這番話又戳動了皇帝心裏的那根刺,叫他有些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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