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竹:“……”


    她跟著謝重姒連夜出了望都,整個人還是懵的。自言自語:“我這是跟著殿下發什麽瘋?”


    謝重姒接話:“失心瘋行了吧——快走吧,走三四天才能到下一個驛站。行了別生離死別似的一步三回頭了,讓父皇皇兄曉得的話,不僅跑不了,還得吃不了兜著走。放心,這兩年風調雨順,南匪也被剿得隻剩老弱病殘了,沒多大危險的。更何況,師兄師姐會來幾個。”


    謝重姒說的師兄師姐,自然是鬼穀眾人。


    她嘴上說著安全,行事卻小心謹慎,簡單易容男子裝扮,和葉竹瞧著就像倆普通江湖過客。


    而守拙園裏,那隻最強壯的蒼鷹錦官,也被謝重姒帶著,正棲息她肩頭。偶爾睜開眼,盡是狠厲。


    *


    秦風此案,抄家收歸國庫,再加上也有不少供詞,算是圓滿封案了。


    隻不過給秦風送飯的一群人遭了秧。


    陳嶽是不折不扣的酷吏,但確實惜才,將宣玨摘得幹幹淨淨,半點都沒提他。


    宣琮得知此事後,人情麵上邁不過去,向來斬釘截鐵的口徑鬆軟了幾分,當即被這老頭子蹬鼻子上臉,塞了一堆公文案件,美其名曰:“我這府衙裏年輕人不當事,你幫著看看。”


    宣琮本就不屬刑部,禮部還有例行破事要他定奪安排,捏著鼻子處理了幾件望都的案子後,不耐煩地把剩下的甩給宣玨,命令得合情合理:“你欠的債,老老實實還。”


    宣玨也不推脫。一件很近,就在京郊薑莊,情殺舊案,積壓了三年沒捋出頭緒。


    宣玨要了一兩個差役,讓他們半夜濃妝白服,索命幽魂般去三個嫌疑人家裏做了趟客。據說那晚三更天,淒厲慘叫響徹薑莊,有人連夜奔逃跳河,最後被抓了回去下大獄。


    一審,果然是他。


    另外的案子就沒那麽容易了。


    宣玨本好奇,江南舊案,怎麽吆喝到了京裏。看完卷宗後明了——和氏族脫不開幹係,能上達天聽,不錯了。


    過了月餘,積累案件都偵查完畢,隻剩兩個江南的舊案,宣玨便和兄長及父親告了聲,準備假借刑部的名號去查。


    按道理,宣玨尚且年少,未考取功名,名不正言不順。


    但陳嶽吹胡子瞪眼地拍板,別人也不好說什麽,更何況……有這位三公子在,他們這幾個月過得可太輕鬆了,就劃個水,案子就破了。事兒外人辦,功果他們嚐,天底下在沒有這般好事了。


    所以,刑部全體,雙手雙腳讚成,還寫了蓋有刑部私印的信,以便宣玨通行和調令人。


    可惜宣玨同樣南下的消息,三天後才通過蔣明安插的人手,送到宮中。


    蔣明朝天翻了個白眼,大氣也不敢出。他現在可是半點兒也不關心宣家如何了,小殿下跑得沒人影了,陛下和太子爺怒著呢!


    最後,還是戚貴妃哄著謝策道平了怒火。謝策道忽然問道:“你弟弟,還在京城吧?”


    戚貴妃聞弦知雅意:“在的。陛下是要文瀾去護著殿下麽?”


    謝策道沉吟片刻:“南麵他也算熟,有他跟著放心些許。”


    戚貴妃卻清楚自家弟弟是個什麽貨色:“他呀,辦事兒不著調。您看秦風一案,被他拖遝成什麽樣子了?小孩子不靠譜,陛下不可用他。”


    謝策道一想也是,又道:“那緊急通知下去,見到殿下,就把她給朕請回來。”


    還未被捉……請回望都的謝重姒,此時剛到揚州。


    維揚十裏繁華,笙歌曼舞。就是通牒查得太緊了。


    謝重姒抹了把臉,就打算趁人多混進去,那守門護衛眼尖喝住她:“那個,那個小夥子,幹啥呢!回來!”


    第23章 見麵(入v公告)(已替換)   宣玨饒有……


    關津渡口,路引是必須的通關憑證。為防止冒名頂替,持證者的體貌特征均有記載。


    那官兵一吼,葉竹額頭沁了層冷汗。大齊商旅往來繁茂,平時不怎麽注意關口安防詢證,她沒把這事放在心上。哪想到一路南下暢通無阻,到了揚州反而搜查嚴密了起來。


    “這不人太多了,被推搡著走嘛。”謝重姒從善如流,換了江南口音,和官兵笑道,“喏,官老爺,這是我和大哥的路引,您看下。”


    官兵看了眼兩枚文谘部印的路引,沒察覺異樣,給她倆放行。


    走進揚州城,葉竹仍舊惴惴不安,謝重姒安慰她道:“放心,沒事啦。父親肯定下令嚴查了,但又擔心我安危,不會透露我在外消息。所以不被抓住就行。”


    臨水岸邊,隱約聽得見畫舫上鶯歌燕舞。兩人沿著河岸向上,擠擠搡搡的人潮忽然向兩邊排開。謝重姒牽了馬往邊上靠,喚葉竹道:“小葉子,別走中間,有花車來了。”


    高達數丈裝飾瑰麗的花車,簇擁著五顏六色的雕欄飾物,高台上是悅神眾人,年幼者不到總角,老者已愈耄耋。正在舞樂隨從的抬推下,徐徐前進。


    葉竹塞北長大,因著是草原上唯一正當齡的女兒,被選入宮裏當值,自然沒見過溫軟繁華的江南。眼都瞪直了。


    她視線不離數十輛花車,恨不得能長十雙眼雨露均沾,正津津有味看著,葉竹麵色大變,猛地扯住謝重姒袖子,喊了聲:“殿、阿姒!!!”


    人太多太擁擠,低頭都看不到自個兒腳尖,謝重姒那匹高頭大馬焦躁不安。謝重姒生怕這畜生失控踢人,一直緊緊控著韁繩,被葉竹一扯忽,回頭看去。


    隻見身著錦衣的個小團子從欄杆縫隙處,緩慢滑落,後頭戴麵具留長須的道士扮者,根本來不及抓住。那五六歲的小孩就這麽直愣愣地高空墜落!


    懵懂的孩子不算重,但砸到人頭上也夠嗆,再者,這亂糟糟的一片,這孩子落地摔傷不說,運氣不好得被人踩死。


    一時間亂成一團。


    謝重姒來不及細想,下意識就踩鞍蹬馬,托這位半長高馬大爺的福,她比在場最高的男子也超出不少,手臂一攬,就沒什麽衝勁地接住小孩。不重,她一隻手就卷了過來。


    一口氣還沒鬆下去,剛立功的馬大爺不幹了,正巧周遭人被這變故嚇得不輕,空出小片兒地,給了它撒潑發揮的場所——它高揚馬蹄,招呼都不打一聲,就向前奔去。


    謝重姒暗罵了聲,這馬受驚了,勒緊韁繩也不管用。眼看著驚慌的路人都快要被踏到,成為馬下冤魂,她一咬牙,拔出匕首,準備直接割了這馬的脖子。


    可是有人比她快了一步。銀色閃過,彎刀橫空而來,沒入快馬前肢。這馬吃痛,又受力不住,登時撲倒在地。


    謝重姒當機立斷地蜷縮成一團,護著懷裏的小不點滾了幾圈,停了下來後咳嗽了數聲,才緩了過來。這時才抬頭看險些失控的街道,暗道:還好還好。


    報廢了匹馬,也沒關係,沒傷到人就好。


    而她懷裏的小孩,仿佛這個時候才曉得怕了,扯著嗓子嚎啕哭起來,哭得鼻涕眼淚糊成一團,把那上了妝的小臉蛋都給哭花了。


    謝重姒不怎麽會哄小孩,正手足無措著,就聽到有幾個人腳步聲向這邊走來。


    其中一個人道:“張大人的佩刀不錯,事發突然,汙了您的刀了。”


    聲音耳熟,但四周嘈雜,謝重姒沒來得及多想。


    “無事無事!多虧你反應快,否則會出人命。”那位張大人豪爽地表示無所謂,又沉了聲,“誰在花街遊|行的時候當眾跑馬?!傻子嗎——擾民害命,抓起來去大牢裏清醒清醒。”


    謝大傻子:“……”


    她努力地向旁邊挪,盡可能做到不被注意,奈何懷裏頭的小崽子哭得太凶,數道視線精準無誤地投到她身上。就有張大人的隨從道:“大人,是他的馬。剛才我看到了,就是這小子,懷裏還抱個小孩呢。”


    也有隨從狐疑:“走這麽急,不會是趁著亂,拐賣小孩的人販子吧。”


    謝重姒:“……”


    她低著頭,吭聲不是,不吭聲也不是,但心裏清楚,絕對不能去監牢裏一日遊,否則第二天就要被帶回望都。


    於是,她權衡片刻,還是壓聲道:“請大人明查,方才這孩童在花車之上墜落。在下怕砸傷遊人,也怕這小孩被眾人踩踏受傷,才登馬救下。許是這孽畜受驚,才撒了蹄子不受控製。好在……”


    她剛想說“好在另一位大人出□□霆”,話說到一半,驚疑地咽了下去,不可置信地看著張大人身側,像是突然啞巴了。


    她、她是不是方才摔壞了,為何見到宣玨了?!


    這是揚州吧?不是望都啊!


    今日,宣玨白袍紫冠,腰間青玉簫,許是四周太吵嚷,溫和的神態裏壓著絲不耐煩,沒往她這個灰頭土臉的縱馬犯這邊看,對張大人道:“疏散人群吧,否則一會更亂。”


    謝重姒趁機續上後半句,繼續用壓低了聲的變音:“好在另一位大人出手相助。”


    果然宣玨還是沒看她,正準備和張大人回茶樓用茶談事。


    張大人見狀,也隻好喝令收拾妥當後,就放人離開。


    謝重姒鬆了口氣。


    可好巧不巧,被落在後頭好一大截的葉竹,終於跑了過來。她見謝重姒還坐在地上,束發微散,身背灰撲撲的,像是在地上滾了圈,當即大驚失色:“阿姒你沒事吧?傷到那裏沒有?!”


    謝重姒簡直懷疑葉竹這丫頭是來克自己的,“熱淚盈眶”地恨聲道:“我沒事!你小點聲!”


    宣玨的腳步頓住。


    “宣公子?”張大人見後麵人沒跟上來,疑惑回頭。


    就看到宣玨不假思索地轉身,朝剛剛那個救人的少年人走去,張大人也立刻跟了上。


    懷裏小孩哭聲小了下去,謝重姒心裏頭念叨聲起了來: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可願望沒靈驗,一雙白靴停在她麵前三步處,上方,傳來宣玨饒有趣味的溫和笑聲:“……阿姒?”


    像是把這倆字在舌尖上繞了圈。


    謝重姒知道躲不過,抹了把臉,確定更加灰頭土臉,終於站起身,然後開始滿嘴跑車:“在下沒大名,小名阿肆,馬肆的‘肆’。張大人,實不相瞞,在下是禦史宣府上的馬奴,跟在三公子腳後來的,幫大小姐帶點東西來。這不出了點岔子,怕三公子責罰,就沒立刻相認嘛。”


    劇情瞬間就變成了,宣玨擲飛彎刀,傷了自家的馬。


    千回百轉,張大人有點跟不上,懵懵懂懂:“啊?”


    葉竹這才反應過來闖了禍,大氣不敢出,乖巧立在身後,做一個優美的背景板。


    張大人又試探著向宣玨求證:“宣公子,可是如此?”


    宣玨像是感歎下人不著調般,輕笑了聲,道:“是我宣府上的人,平時隨心所欲慣了,愛闖禍。大人見笑。”


    “隨心所欲”來形容個下人,規格太過,張大人一愣一愣的,但見宣玨沒異議,顯然默認這個身份,便道:“原來如此。那兩位也來茶樓歇個腳吧。”


    謝重姒:“不必不必,您二位先忙。我還要等孩童父母長輩,或是主事的人來接他。”


    說著,指了指身旁已經哭飽了的小孩子。


    張大人一想也是這個道理,正準備離開,宣玨淡淡開口:“揚州地盤,又不是望都,交由當地官吏打理就好,別瞎湊熱鬧。否則跑散了,我何處找你們?”


    這話張大人聽得明白,立刻命令屬下:“你們幾個,去把那小孩帶著,務必找到家屬親人。”


    “是。”下屬應了,剛把癱在街中心抽搐的馬處理完畢,又小跑著湊到小孩子麵前。


    他們掌心和臉上,還有噴濺粘膩的馬血,小團子嘴巴一癟,又要嚇哭。


    謝重姒歎了口氣,摸摸小家夥的頭,安撫片刻,老老實實把孩子交給他們。


    宣玨記性好,幾近過目不忘,她壓低聲粗嗓子,還有可能蒙混過關。


    壞就壞在葉竹那聲嚎,原汁原味——宣玨在乞巧節上聽過,認出來了。


    朝廷官吏在此,謝重姒怕明日就被捉回望都,不敢造次,捏著鼻子跟上茶樓。


    作為“馬奴”,自然隻有站著的份兒,她眼觀鼻、鼻觀心立在宣玨身後,聽他二人麵談說事。


    宣玨神色如常,張大人對兩個下人也不以為意,話不避她,謝重姒很快摸清了這人身份,以及宣玨來揚州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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