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從讓高熙一個人住在三層、連個照顧她的人都沒有來看,魏青雲大概猜到高熙在這裏過得沒那麽好,卻沒想到,吳副管做事都到了這個程度。


    可是,要把家裏的副管家換個人,肯定要過蔡英的路,真不是魏青雲能作主的。


    更何況,他們一回來就換管家,即便蔡英真的同意,別人怎麽想?高世培怎麽想?


    這些問題,高熙自然同樣能想到。


    她再接再厲,繼續說:“還有哦,蔡管家在幫我找保姆,可她找來的人我都不喜歡,大媽媽有沒有認識的保姆呀?不然大媽媽幫我找一個吧!”


    於是,高淳就像被點撥了一般,道:“對啊,媽,我們自己再找人就好了,不要管高宅裏的其他人。”


    其實像高彥坤的醫生、護工這些,都是魏青雲自己找的,主治醫生還是魏青雲的遠房親戚,因為這事兒,特意從京市過來,就是因為魏青雲不相信高家找的人。


    魏青雲對高彥坤的事兒異常上心。


    現在回了高宅,裏裏外外都是蔡英的人,的確不舒服。正好高熙要找保姆,魏青雲這個大伯母來作主找人就說得過去,順道再找個幫他們管家的阿姨。他們一家總共才三人,加上高熙也不過四個,根本不需要太多的工作人員,找個幫忙做家務的阿姨就夠。


    如此一來,就可以名正言順地不必再讓吳靜娥和她底下的人來插手,日子想來能舒心許多。


    想通這點之後,魏青雲也覺得這是個好主意,點頭應下來,“說起來高淳小時候帶他的保姆就很不錯的,回頭我聯係聯係她,看她還繼不繼續幹。”


    高淳:“把陳阿姨也叫回來吧。”陳阿姨就是高彥坤住院期間,魏青雲雇的照顧家裏起居的阿姨,是她娘家那邊介紹的,信得過的人。


    事情就這樣決定下來。


    保姆問題得已解決,高熙很高興。


    魏青雲回了房間照顧高彥坤,雖然高彥坤總是發脾氣,但魏青雲並沒什麽怨言,依舊細心照料著。高熙想,她大伯雖然命途坎坷,但找的妻子,卻是真的不錯。


    隻要一家人還在,她堂哥又是個有主意的,想來這道坎總歸能邁過去。


    想到堂哥,高熙轉頭看向高淳。


    高淳的容貌隨了魏青雲的居多,長得很標誌,但氣場卻跟魏青雲截然相反,眉宇間總帶著和年紀不相符的冷冽。


    也不怪他,長在這樣複雜的家庭裏,又遭了那麽大變故,兩個家長一個自暴自棄一個太過柔和立不起來,高淳自然就比同齡人更成熟了。


    隻不過,高淳對高熙並不那麽友好。


    他對上高熙的目光後,隻瞧了她一眼,就冷冷挪開,轉頭就要進自己的房間。


    高熙忙邁著小短腿小跑著跟上。


    “哥哥哥哥。”她就像一條小尾巴,跟在高淳身後甜甜地叫,在高淳關上房門之前,仗著身量小,敏捷地鑽了進去。


    高淳不耐地俯視著她質問,“你幹什麽?我要做作業了,你出去。”他今天念初一,作業自然不會少。


    高熙鼓起嘴,不滿又委屈地瞪著他,“你幹嘛凶我!”


    高淳:“……”他頓了下,“我哪有?”


    “你凶我了!你就是凶我了!你要把我趕出去!”對著自個兒的親堂哥,高熙就棄了她“乖乖巧巧小可憐”的人設,非常熟練地演繹了一把任性熊孩子,“你要再凶我,我告訴大媽媽!”


    高淳一聽這話,突然就惱怒起來,“你少去給我媽添麻煩,我媽已經夠辛苦了!”


    高熙眨了眨眼,這半大孩子,好懂事,搞得她對自己的無理取鬧都愧疚起來。


    她搓了搓手指,不安地望著他。


    高淳不滿的指責開了個口子後,接下來的不滿就源源不斷吐了出來,“你有事兒找自個兒爹媽去!你爸媽日子過得可暢快著呢,自私自利不負責任,我爸爸都這樣了,你爸爸作為親弟弟,竟然都不回來幫襯一下,有這麽做弟弟的嗎?要不是這些年我爸爸辛苦工作,哪有他這瀟灑日子過?早就被蔡英給搞到哪個犄角旮旯裏去了!”


    謔,這半大孩子,知道得還挺多。


    確實,高彥文的做法能寒了高彥坤一家的心。親媽在療養院,親哥哥遭那麽大變故,他作為這麽多年在哥哥羽翼下長大的弟弟,竟然直接跑掉還揚言要跟家裏斷掉一切關係?


    高熙作為他親女兒,都覺得她這個爸爸簡直是個渣仔,比她風流又色情的爺爺好不到哪裏去。


    隻能說,高彥文躲在哥哥身後,日子過得太舒暢,活在理想世界裏,說什麽“藝術家的自由”,其實就是叛逆和極度的自私。不知道他媽媽的苦,不知道他哥哥的難,還以為他自己真是一個無憂無慮可以追夢的富二代,在受不了家裏的肮髒後又偏裝成一身傲骨、不屑與之為流的清高樣兒離開。


    實則,那就是膽怯懦弱又自私不負責的逃避。


    不過眼下高熙沒閑心去批判高彥文,她得先攻略下這位堂哥才行,這可是自己人呢,怎麽能內訌呢?


    她覺得,她還是得繼續用“沒人要的小可憐”人設。


    所以在高淳說完後,高熙就嘴巴一撇,大顆的眼淚像不要錢的珍珠一樣接連往下掉。


    經曆過宮鬥的女人,就像演員一樣,就是有說哭就哭的本事。


    “他們不要我,我、我有什麽辦法,嗚嗚……又不是我讓他們跑掉的,我不想來這裏,我想和外婆在一起,嗚嗚……可是媽媽說我是拖油瓶,養不起我,嗚嗚嗚嗚……把我丟在爺爺公司門口就走了,嗚嗚……”


    高熙的哭法不是鼻涕眼淚大把大把還大吵大鬧能把魏青雲引來那種,而是小聲的啜泣,一邊啜泣一邊抽抽噎噎地說話,同時豆大的淚珠一顆顆滾落。


    如果她是個成年人,這種哭法就是完美的梨花帶雨美人垂淚,但她現在就是個小孩,所以,這種哭法便讓她成了一個乖巧可憐到讓人心疼的可憐孩子。


    反正,她還沒有哭完呢,高淳就已經手足無措,手忙腳亂地給她擦起了眼淚,“你別哭,別哭啊,對不起我說錯了,對不起對不起。”


    他都要心疼死了。


    這個堂妹妹,怎麽那麽可憐呢?


    即便他家遭受這麽大的變故,但他至少還有爸爸媽媽在身邊,爸爸癱瘓媽媽依舊不離不棄地照顧,而他的堂妹妹,她爸爸不管她,她媽媽當著她麵說她拖油瓶,直接被丟到爺爺家來,可她爺爺,哪裏是會疼她的?


    她還是個五歲小孩呢,怎麽能那麽可憐?


    高熙繼續抽抽噎噎地說著,“你討厭我爸爸媽媽,我比你更討厭他們呢!嗚嗚嗚嗚……以後就算爸爸媽媽回來,我也不要見他們……嗚嗚嗚嗚……”


    她哭到最後,倒有幾分真情實感了。


    可能是命裏父母親緣差,高熙兩輩子,都沒享受過他人口中的“舐犢情深”。


    前世她出生在世家貴族,用現在的話說,就是“宅鬥”特別狠的家族。有個位極人臣的父親,母親早逝,繼母無子又愚鈍,立不起來,家裏被幾個姨娘鬥法鬥得烏煙瘴氣,她打記事起,就要跟庶姐庶妹和姨娘們鬥來鬥去,至於親爹,一個月能見上幾回就不錯了。


    這一輩子,雖然日子好過許多,但她的那兩個父母,她說句實話,他們確實不配為人父母。


    好不容易有一個疼她的外婆,現在卻連麵都見不上。


    隻能說命裏沒有。


    高熙的眼淚掉得比擦得更換,把高淳的手都黏得濕噠噠的,高淳也沒嫌棄,手擦不幹淨就用袖口,他想哄著她不哭,但又從來沒有哄過小孩,完全不知道要怎麽哄,就隻能一個勁兒地道歉,說著“對不起”。


    這叫高熙終於停了眼淚後,忍不住刺他:“你成複讀機了嗎?除了‘對不起’就不會說別的了嗎?”


    高淳訕訕的,“呃……我說錯話了,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他為了幫她擦眼淚,是蹲在她跟前的,高熙也不客氣,直接湊過去把臉埋到他的胸口,濕噠噠的淚全蹭到了高淳的衣服上。


    高淳倒還真有個哥哥樣兒,完全沒嫌髒,撫著她的後腦勺,隻不過因為第一次做這樣的動作,很是僵硬。


    高熙覺得眼淚攻擊已經足夠,再繼續下去高淳實在太慘,特別“好心”地見好就收,從高淳懷裏抬起頭來,“那你不能討厭我。”


    “好,不討厭。”高淳哪裏還敢衝她說狠話,這妹妹要再哭下去,他可要怎麽辦?


    但他又補了一句,“但我討厭你爸爸媽媽。”


    高熙很大度,“嗯,沒關係,我也討厭我爸爸媽媽,我還討厭奶奶,這裏的管家,也不喜歡爺爺,但是我們不能讓爺爺生我們的氣是不是?”


    高淳點頭,“你說得對。”眼神帶著驚訝,他沒想到這麽小的堂妹其實什麽都懂。


    高熙伸出小拇指,“那我們拉勾,我們是一邊的。”


    高淳很配合地也伸出小拇指,“嗯,我們是一邊的。”


    第8章


    兩天後,高熙有了照顧她的保姆阿姨,叫曹晨曦,是個年紀近五十的慈和女人,也是高淳小的時候照顧他的保姆,和高彥坤一家有著十幾年的交情,對高熙很好。


    家裏還來了陳阿姨,次棟二層的事務基本都由陳阿姨負責,不再由吳靜娥經手。


    又過了兩天,蔡秋彤給高熙找來了家教,有四個老師,分別是教語文、數學、英語和科學,給明年的小學入學做準備。


    請的老師都是經驗豐富的幼教,常年在上流圈子裏給孩子做家教,在這方麵,既然高世培已經發了話,蔡英就不會讓蔡秋彤怠慢。


    不過蔡英隻會把高世培交代的完成,多餘的,什麽都不會做。所以她不可能考慮高熙的馬術、油畫、鋼琴等等培養,即便所有的豪門都會重視孩子的興趣愛好培養。


    倒是魏青雲想到這個,問高熙想不想學,高熙就提了想學國畫。


    要知道上輩子,高熙六藝裏麵對拿得出手的,就是畫。


    這個技能她還想繼續用呢。


    於是,高熙雖然不用去幼兒園,但同樣每天都有課程表,排得滿滿當當,每天在家裏上課。


    日子好似變得平和又舒暢起來。


    假如高彥坤能少砸幾次東西,日子會更美好。


    隻是這點平和就像罩在夢幻泡泡裏的虛影,隻要走出次棟的二層,那夢幻泡泡就會被戳破,什麽平和美好,全是假想之詞。


    在聖誕節前兩周,高宅發生了一件讓家裏麵沒那麽安寧的事情。


    這件事情,確切來說,和高熙他們並沒什麽關係,焦頭爛額的是蔡英。


    不過,想要在水深的家宅裏活得舒坦,還是得耳聰目明,不能因為這事兒暫時和自己無關就不聽不看什麽都不管。


    魏青雲一心隻知道照顧高彥坤,對外頭的事情完全不在乎,高熙可不能這樣,她耳朵靈著,一丁點風吹草動,就讓她上了心。


    事情的起因是一個叫黎亞清的女人。


    黎亞清原來是個藝人,小火過一段日子,和高世培傳過緋聞,被娛樂媒體拍到過,但這場緋聞以凱複的律師函收場,真真假假說不清楚。隨後黎亞清就轉到了幕後,不大在大眾視線中出現。


    蔡英之所以焦頭爛額,是因為她得知高世培把凱複娛樂產業下麵的一個小子公司送給了黎亞清。


    這個子公司其實很小,員工可能就隻有幾十人,在蔡英眼裏並不能算作什麽,可能就是高世培給出去讓人玩玩的,可這傳遞了一個非常不好的信號,因為高世培以往從來沒這樣做過,這回是破了例。


    高世培的私生活,蔡英一直都是管不住也沒能力管的。她倒不是沒管過,剛結婚的時候還會把高世培盯得緊,想把他和那些鶯鶯燕燕的往來都掐斷,但後來惹了高世培的煩,他用一句“你倒是能耐,袁寧寧要像你這樣,你也不會成高太太了”,就落了她的臉麵。


    的確,蔡英不光彩的上位史不會因為她成了高太太就從此不存在。


    蔡英拿高世培沒有辦法,隻能退而求其次——高太太的地位穩固就行。


    不過,她雖然管不住,但該盯的還是要盯,她不能像袁寧寧那麽傻,讓外頭的女人做大直接取代自己。


    這一回,高世培送小公司的舉動就立刻讓蔡英警覺起來。


    高世培從來不會吝嗇送禮,但他把私生活和凱複分得清清楚楚,風月場隻是風月場,用於消遣,不見得有多少真心,但凱複是他的畢生心血,其重要程度親兒子都要往後排。


    因為高世培費了好大的勁兒從袁寧寧手裏拿回凱複的股份,這讓他長了記性,所以之後不論是誰,哪怕是蔡英這個第二任高太太,他都絕對不會允許她插手到凱複上來。


    可這一次,他送出去一個子公司。


    公司雖小,市值恐怕都比不過他隨手送出去的珠寶,可其中透露出異樣訊號才是最要緊的——他把一個女人從風月場帶到了生意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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