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了頓,又說:“隻不過你這高中都還沒畢業呢……”


    他最後一句像是喟歎,但又好似不僅僅是歎,程禹似乎在自己心底捕捉到了一絲稍縱即逝的心疼。


    原來小時間見過的、留給他隻是相當可愛的印象的妹妹,成長的環境那樣複雜,經曆還比一般的人坎坷不少。


    高熙歪了歪頭,笑看他一眼,沒說什麽,又轉回頭去看她的ipad,似乎失去了和程禹探討這一問題的興趣。


    程禹看著她在熾白台燈下略帶了點嬰兒肥的側顏,看著她專注的模樣,明知道現在不應該去打擾,但又下意識想要再彌補一下剛才說錯的話,不自覺地又開了口,“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確實應該是這個道理。”


    高熙沒有再抬起頭來,輕輕地“嗯”了聲。


    高熙的這個態度就更加讓程禹心裏七上八下的,於是又道:“需要我幫忙嗎?有什麽要幫忙的你直接說,我能幫的肯定幫。”


    高熙還是沒抬頭,隻道:“別,你一根正苗紅的好青年,還是別摻和到這些事情裏來,而且你爸要知道了鐵定跟你生氣。”


    程禹:“我這不已經摻和進來了?都配合著你進行隱秘的行程了呢。”


    “你不要想多,你就需要在今明兩天做一下我的司機而已,到了昌豐縣後,會有人來接應我的,我辦點事兒之後,就和你一塊兒去西沙村,所以說到底我還是你的資方爸爸。”


    程禹:“……”


    好吧,他可能確實想得有點兒多,他還算不上高熙的“自己人”呢。


    就是同行一路避人耳目的工具人而已。


    有一點淡淡的失望。


    半小時後,酒店人員把晚餐送了上來,高熙終於放下了手中的ipad,把書桌騰出來吃晚餐用——他們住的是普通的四星酒店,訂的也是最普通的標準間,沒有餐桌,隻有一張靠牆的書桌。


    程禹和高熙並排坐在書桌前,因為書桌本就不大,程禹又長手長腳的,還刻意縮了縮,盡量不擠到高熙。


    而高熙則像是自己在想事情,吃飯的時候沉默得很,也沒去關注程禹,程禹看了她好幾眼都沒有察覺。


    他們都做到了“食不言”。


    一直到程禹放下了筷子,高熙才打破了這沉默的氛圍,問:“你吃好了?這麽快?”


    “嗯,”程禹指指空碗,“這不吃完了嗎?”


    高熙:“多吃點菜啊,還剩這麽多我可吃不完。”


    程禹依言夾著菜吃,且就著這高熙不再沉默的機會,又說起話來,把他對當地一些特色菜的了解說了一通。


    高熙對特色菜沒那麽多興趣,主要還是因為上輩子在皇宮時禦膳房裏什麽地方菜係的廚子都有,隻要她想體驗,就沒有拿不出來的,所以來到這個新時代,高熙更喜歡體驗的還是肯德基麥當勞意大利麵牛排這些舶來品。


    程禹說,她就隻聽著,時不時“嗯”一聲。


    程禹本還要再說到昌豐縣的特色菜上,昌豐縣的他知道更多,但見高熙實在不像有興趣的樣子,還是識趣地結束了這話題。


    他頓了一頓,就覺得心裏跟貓爪子在撓似的,很不喜歡這個氛圍,沒忍住,還是問道:“你生氣了?”


    高熙愣了下,“嗯?”


    程禹看著她:“是不是剛才我說錯話,你生氣了?”


    高熙還愣著,“剛才你說錯什麽了?特色菜?我哪知道你說沒說錯?我幹嘛生氣?”


    程禹:“……”


    不得勁兒,渾身不得勁兒。


    程禹摸了把鼻子,“我說吃飯前。”


    高熙這才反應過來,“哦,你就那個啊,瞎想什麽呢,莫名其妙我幹嘛生氣?”


    “我說話你都不怎麽理我。”程禹自己都沒發現他語氣裏好像有那麽一丟丟的委屈。


    高熙:“……我就是在想事情。”


    就……好像哪兒怪怪的,這個遠房哥哥今兒怎麽了?像個受氣小媳婦一樣。


    程禹順勢就問:“在想什麽?”


    高熙頓了下,沒答,隻是道:“你就別摻和進來了。”


    她見程禹欲言又止的樣子,又趕忙道:“我真沒生氣,你不要多想。”


    “真的?”


    高熙瞪大了眼,“當然是真的,我是那麽小氣的人嗎?怎麽可能因為你一句話就生氣?而且你也沒說什麽啊,就是不太讚成我在做的事兒對吧,這有什麽,是個人都會覺得我一高中生摻和到這裏去很不合適,但這並不會影響到我選擇怎麽做。”


    程禹沉默,唉,果然他隻是個不重要的人,說了句不重要的話。


    高熙則勾勾唇繼續道:“你要是知道我五歲的時候做過什麽,恐怕還會覺得我這小孩怎麽那麽恐怖呢。”


    這個程禹從高淳那兒聽到過一些,說高熙在五歲的時候就讓高世培的第二任太太陰溝裏翻船,跌了大跤。


    但程禹並不知道細節,現在聽高熙說起來,好奇心一下子就被勾了起來,“你做什麽了?恐怖我一個看看。”


    不過這可能已經算得上豪門秘辛,打探這些不合適,所以程禹馬上又補了一句,“不想說也沒事兒。”


    但高熙對於程禹這個人還是挺信任的,豪門秘辛這種東西程禹肯定不會往外說,她的關注點並不是說秘辛合不合適,而是在“恐怖”上,笑笑道:“真的不怕嚇到你嗎?我跟你說我的童年可不是一個正常的童年,可別到時候聽完都不敢正視我。”


    程禹:“隻要不是殺人放火,你都嚇不到我。”他也跟著笑起來,揶揄道,“不過如果觸犯刑法了,你還是得悠著點說,小心我報警。”


    高熙歪頭想了想,“可能……真的擦了個邊。我算算過沒過公訴年限。”


    她還真煞有其事地算起來。


    程禹:“……”


    就,怎麽說呢,她這故意歪頭算公訴年限的模樣還挺可愛的。


    程禹也就像很認真地要跟她探討起來一樣,“公訴年限得看你犯的是什麽事兒,這事兒過去有十年了吧?公訴年限超過十年的犯的得是大事兒了,你要是隻打了個擦邊就沒事兒,我報警也沒用。”


    高熙笑嘻嘻地看著他,“那我可真告訴你了啊,你知道我上一個奶奶鬥小三被爆料出來那事兒吧?”


    她伸著大拇指指指自己,“我幹的,還是我一個人的手筆,在自家客廳偷偷安裝了個攝像頭,算擦邊兒了吧?之後又找營銷號爆料,那一年,我五歲。”


    程禹眨了下眼,一時沒什麽反應。


    高熙擺出了一個“我就知道”的表情,“看吧,嚇到了是不是,你放心,隻要你不惹我,我是不會搞你的。”


    而程禹則想起小時候高淳說起高熙時常用的話,“我妹妹可是個天才”。


    以及,當他同高淳說起高熙要夥同道上的人截文件一事時,高淳絲毫不放在心上地說“不用擔心她”。


    他現在知道高淳的底氣到底打哪兒來了。


    在高熙“我就說會被我嚇到”的表情中,程禹給她豎起了一個大拇指,“那你確實厲害。”


    高熙驚了下,這人是太能裝呢,還是真的沒有被嚇到?


    在她意識裏程禹肯定會被嚇到,高熙也不介意嚇一嚇他,也省得他擔心這不放心那的,要是後續他因為這個不放心那個不放心插手到她的事情裏來,高熙還要嫌麻煩,所以,還不如把十多年前的事兒說給他聽一聽,讓他用不可思議又恐懼的目光看待自己,然後遠離這一係列的事件。


    結果程禹的反應是給她豎起一大拇指。


    他是表麵平靜內心波瀾壯闊呢,還是真的自然地接受了?


    不會真的像高淳一樣,很自然地接受了此事吧?


    高淳能自然地接受此事是因為他疼愛自己這個妹妹,於是從來不會認為妹妹有錯,即便她在五歲的年紀做出了和年齡完全不相符的事情,他也隻會覺得妹妹聰明天才,而不是內心陰暗恐怖。


    高淳已經是一個例外了,居然程禹也是?


    要知道,高淳的心腹周秘書知道這事兒、以及後續看到她對付高含卉的一些手段之後,已經對她說話畢恭畢敬,哪怕當時她還隻是一個小學生,周秘書對待她的態度從來都不像對待一個小孩,都已經成了敬畏。


    高熙眼睛睜得大大的,兩眼黑白分明,懷疑地看著程禹,“你認真的?”


    那雙眼極其澄澈,她似乎並不會把高深莫測放到眼神裏,可能就是多年的演戲習慣全然,裝一個天真孩童裝習慣了,即便已經長大,也延續了這樣一個純真的眼神,這和她所作所為形成一強烈的反差。


    程禹對上這樣的澄澈目光,隻覺得高熙這人兒有趣極了,笑道:“當然是認真的,我騙你幹嘛?”


    高熙還是不太相信,“我哥的周秘書這十年來看我的目光都敬畏得很,到現在還接受無能。”


    程禹大言不慚道:“我內心強大,見多識廣。”


    不過他也說了實話,“最主要的,你哥跟我提過你五歲時就已經很厲害,我心裏有數。”


    心裏有數和自然接受是兩回事,高熙新奇地看著他,“你不覺得這樣的小孩很可怕?”


    “你覺得小時候的自己可怕嗎?”程禹不答反問。


    高熙飛快道:“我當然不會覺得自己可怕啊,我這麽做都是有原因的。”這麽小就能做出這樣的事也是有原因的,她好歹多活了一輩子呢。


    程禹道:“既然你自己並不覺得小時候的自己可怕,那還問我幹嘛呢?非要聽我說可怕,然後敬畏地看著你嗎?你不會是享受這種敬畏的目光吧?”


    程禹的桃花眼眸光閃爍,怎麽看都一股子揶揄的意味很明顯。


    明明他上半句話講得還挺有深度,結果末了帶上揶揄的語氣,一下子就讓人感覺他的痞氣又回了來。


    高熙瞪他一眼,吃完最後一口米飯,自個兒看她的ipad去。


    隻是看著看著,高熙就想到了她的上輩子。


    上輩子,身邊的人都是敬畏她的,覺得她這個女人心思深沉、手段狠厲,是一個非常可怕的女人。


    身邊的宮人敬畏她,底下的朝臣敬畏她,新帝敬畏她,幾乎是所有的人,都敬畏她。


    結果到了這兒,她的行為可比上輩子做的那些更讓人覺得可怕呢,畢竟她打五歲就開始做起這樣的事情了。


    結果,高淳和程禹,居然都是這樣的態度。


    看來還是現代人接受良好啊。


    也是,在現代,厚黑學都是能寫成書出版的。


    程禹把桌上的那些餐盤簡單收拾了一下,又打了電話叫酒店的人來收走,等到酒店的工作人員徹底收拾幹淨之後,程禹自覺他一個男性不方便在夜晚在高熙的房間裏久留,道:“那我先回我自己房間了,明天早上咱們九點出發,成不?”


    高熙從ipad前抬起頭來,點頭,“行。”


    不過在程禹走出門之前,她突然又叫住了他,“哎等會兒。”


    程禹的手都已經放在了門把上,聽到聲音就沒開,收回手回頭,“怎麽?”


    “汪文賦這個人你知道嗎?”


    汪文賦,這個名字,程禹熟。


    他走回了書桌前,在高熙旁的椅子上坐下,“知道,這個人在昌豐縣勢力挺大,我上任前就了解過他的情況,還算比較清楚。”


    他並不奇怪高熙問起汪文賦這個人,因為他在了解汪文賦的過程中也知道了,汪文賦和高含卉走得很近。


    中間有那麽幾年,高含卉還是汪文賦的女朋友,但是後來分了手,可即便分手之後,兩人還是關係密切走動頻繁,生意上偶爾也會有往來,這隻是明麵上的,暗地裏的交集就更加不用多說。


    高熙過來查高含卉,肯定會查到和汪文賦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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