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蔡英被警方帶走後,就再也沒有回到酒店。


    因為羅懷石自首時,把與蔡英的交易都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當年的車禍事件,蔡英已經算得上幫凶,而洗錢事件,蔡英也要落個包庇罪。


    蔡英在安臨省被逮捕,隨後,就被運送到江城。


    -


    高熙去了一趟醫院,說是阮沛玲想要見她。


    阮沛玲近來恢複得不錯,斷斷續續地已經能說出幾句話了,隻不過除了語言功能外,其它的恢複卻是沒有。


    高熙本不想去的,但奈何她太閑了,且家裏的人除了她之外,每個人都在忙。


    高彥坤和魏青雲忙著配合調查,時不時就要接待警察,闡述當年的情況。同時,警方還成立了專案組還調查凱複當年那些見不得人的業務,而凱複現在也亂作一團,還是要高彥坤去接洽配合。


    高淳忙著解決此事曝光後對北辰的影響,據說公關團隊已經幾天幾夜連軸轉。


    哦對了,凱複的股價已經連著好幾天都跌停。


    因為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兒,高淳就沒讓高熙再去公司裏,讓她在家裏躲著,別去招惹那些記者。


    所以,全家就隻有高熙一個人閑得蛋疼。


    於是,在聽說醫院裏的阮沛玲想要見她的時候,高熙還是去了。


    阮沛玲依然是躲在病床上,除了能扭一扭脖子之外,其它能動的地方幾乎沒有。


    但好歹能說話了,雖然說得慢,斷斷續續的,有時還會卡殼,詞不達意。


    高熙來到病房時,護工正在給阮沛玲按摩,但即便每天在按摩,依然阻擋不了肌肉的萎縮,阮沛玲的兩條腿已經又黃又細。


    高熙進來後,護工就很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她站在阮沛玲的床前,神色淡漠地看著她,見阮沛玲吃力地說話但好半晌都沒有把一句話說完整後,高熙不耐煩地打斷她,道:“放心吧,即便爺爺要進監獄管不了你,你還是能安安穩穩地繼續住院的,你那些財產足夠你後半輩子好好在醫院裏養著了。”看來阮沛玲雖然癱瘓在床,但還是知道新聞裏播報的事情。


    阮沛玲張了張嘴,花了一分鍾,說出一句:“你爺爺……怎麽樣了?”


    高熙:“還在配合調查嘍,還沒被逮捕呢,不過也快了。”


    阮沛玲拉動著嘴角,“他要是……早點……也不至於……”


    高熙挑挑眉,“他要是能遵紀守法,更不至於。”


    阮沛玲的神情變得很奇怪,也不知是不是偏癱的緣故,她做起麵部表情來都很扭曲,都看不出是在笑還是在惱,高熙皺著眉看著她,等了好半晌,才終於聽明白了她說的話。


    “傻……真傻……一千……自損八百,你們都是……股東,凱複完蛋……你們……什麽好處……換我……背地解決……完事……現在……你們就……一起完蛋吧……”


    高熙終於是聽出了她有那麽點兒幸災樂禍。


    她也不明白這有什麽好幸災樂禍的,凱複雖然股價在跌,北辰可是穩中帶漲呢。就算有損他們利益,但總歸還是在可接受範圍內。


    而阮沛玲這麽辛苦地說一長串話,就為了說這些?


    無不無聊。


    可能躺病床上,人的心理就會有點兒不太正常。


    高熙想離開了,她再閑也沒必要聽一個病人的胡言亂語。


    但阮沛玲卻急急地叫住她,“站、站住……等等……你你……為什麽不像我……對他……”


    高熙一時都沒聽明白,在阮沛玲急急地又重複了一遍後,高熙才懂她的意思。


    為什麽不像對付她那樣,去對付高世培,反而要用這種對自己的利益同樣損害不小的方式。


    搞半天,阮沛玲原來是想問這個。


    她可能很不甘,高世培就算要有牢獄之災,但他還有副健康的身體,能走能動,而她自己,卻成了一活死人。


    高熙靜靜地與她對視著,片刻後,道:“因為這是正確的方式。”


    她頓了頓,又說:“很抱歉,如果能重來一遍,我也會想辦法讓你去接受法律的製裁。很抱歉,我應該早點學會用正確的方式。我也希望你用躺在病床上的時間,自我反省一下。”


    高世培的牢籠在監獄,阮沛玲的牢籠,大概就已經在這小小的一塊病床上。


    第100章


    “你怎麽知道羅懷石一定會自首?”


    電話裏, 程禹好奇地問高熙。


    高熙悠閑地盤腿坐在自家落地窗邊的吊籃藤椅上,隨著她身體的搖擺,藤椅一晃一晃的, “我不知道啊,我沒法百分百確定的, 就抱著試一試的態度嘛,運氣不錯,居然就這麽成了。”


    高熙在程禹的心裏就是算無遺策的存在, 聽她說不確定就是試一試,反倒吃了一驚, “原來你隻是試一試啊,還以為你已經摸準了他的心思,百分百確定才去的呢,那萬一他沒去自首,豈不是把底牌都亮給對方看了?”


    高熙聳聳肩, 道:“哪有什麽底牌不底牌,他們又不是不知道我們沒拿到任何證據。就算羅懷石不自首,想來他也是怕他和蔡英的交流被高世培知道的,多少會有些忌憚, 到時候我們再想別的辦法也行, 總歸這麽試一試沒啥壞處嘛, 還有五六成的可能性能成功說動他, 我就試啦。你看,現在事情多順利, 之後也就沒那麽多麻煩事兒了。”


    “確實,現在這麽一來,可算是徹底把這事兒了結了。”程禹在另一頭輕輕地感慨。


    高家這內部的鬥爭, 算是已經到了結局。


    兩人正說著話,家裏的阿姨突然急匆匆地跑上來,“小小姐,不好了,高宅那邊的李管家打來電話,說高老先生吃安眠藥自殺了!”


    高熙心下一凜,“人怎麽樣?”


    阿姨:“不知道呢,剛被拉去醫院。高先生和太太還在警局配合調查,消息送到了,不知道什麽時候能趕過去,少爺已經從公司出發去醫院了,小小姐,你也得趕緊收拾著去醫院。”


    電話那頭的程禹也聽到了這喊聲,心頭一個咯噔,“怎麽會這樣?”


    高熙從吊籃藤椅上跳下來,“我得過去看看。”頓了片刻後,她漸漸消化了這個消息,輕歎道,“我爺爺這個人,還是重麵子啊,大概覺得這樣的醜聞讓他沒臉活在這世上了。”


    於高世培而言,那是一眼能望到盡頭的晚年。


    他會在監獄裏度過很多年,未必還能再活著出來,他這個年紀在獄中不會好過,原本就沒那麽硬朗的身體大概會一落千丈,他也許可以保外就醫,但即便如此,也不會是能讓他滿意的待遇。


    更重要的,他會麵臨如萬潮般湧來的口誅筆伐,一個父親,在親兒子遭遇謀殺時,不僅沒有告訴他真相,甚至還幫凶手消滅證據。


    這事件大概會成為一豪門秘辛廣為流傳,恐怕再長的時間都抹不去它留下的痕跡。


    高世培最忍不了的,大約就是這個了。


    高熙匆匆掛斷了和程禹的通話,來到醫院裏。


    除了高彥坤和魏青雲在警局配合調查沒有及時趕到,其餘人都已經到了。高淳向李管家詢問著事情經過,高彥威坐在牆邊的椅子上,好像都沒有聽李管家說話,仿佛置身事外一樣。


    他妻子池以丹並不在,聽說兩人已經在走離婚程序了。


    還有高彥馳,他大概是從學校裏趕過來的,還穿著校服,背著書包,陪在他身邊的是他的保姆。


    高彥馳低著頭坐著,沒有哭,看上去有些麻木。


    李管家正在講述經過,“上午有警察找來,跟高老先生聊過一會兒,之後高老先生就一直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午飯都沒有吃,我給送上去他還把餐盤砸了,之後就把門給反鎖了,不讓我們進去。因為前兩天高先生叮囑過我,要小心些,多留意著老先生的狀態,所以我兩點多鍾的時候,看房間裏一直沒動靜,就去敲門,但裏麵沒人應,我就去拿了備用鑰匙進去,結果就看到高老先生倒在床上,床頭有空了的藥瓶。聽醫生說吃下去還不算太久,現在還在洗胃,情況不算太遭。”


    高熙聽了一耳朵,這麽說高世培應該是能救回來了。


    她走過去在高彥馳旁邊坐下。


    自從高熙跟著高彥坤他們搬出高宅後,她就很少見到高彥馳,也不大聽到關於高彥馳的事兒,約莫對高彥馳來說,就是正常的上學下學,高世培和高彥坤鬥得再厲害,也還不會牽連到他這個半大孩子身上。


    隻不過他在家裏獲得的關注度的確少得可憐,高世培一門心思地要對付高彥坤的時候,也就分不出那麽多閑心去關注高彥馳了。


    高熙坐下後也沒說話,高彥馳抬頭看了她一眼,隨後又重新低下頭去,也不吭聲。


    曾經懟天懟地懟空氣的熊孩子現在似乎變得異常沉默。


    兩人就這麽安靜地坐著。


    沒過多久,醫生走了出來,說高世培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但身體狀況不太好,需要住院做個全麵的檢查。


    高淳點了點頭,正要安排秘書去辦住院手續,卻有兩個警察來了。


    原來是高世培的逮捕令已經下來,警察是來帶走高世培的。


    高世培目前的這身體狀態,肯定沒到監外就醫的程度,恐怕現在就是白折騰一遭,最後還是要被正常逮捕。


    高淳如實跟警察說明了情況,兩個警察大概也在猶豫——人剛自殺才被救回來,馬上就帶走,不太合適,就隻能去請示上級。


    隻不過高熙沒去關心這後頭的流程了,她轉頭對高彥馳道:“我先送你回去吧,爺爺已經安全了,你留這兒也沒什麽事兒。”


    高彥馳沒吭聲,連頭也沒抬,倒是他身邊的保姆忙道:“好好,多謝小小姐了。”


    高熙又同高淳知會了一聲,高淳點了頭,讓她先行送高彥馳回去。


    保姆拉著高彥馳起身,高熙走在前頭,他們兩個跟在後頭。


    他們走出醫院,坐上車,汽車駛向高宅。


    除了高熙上車時對司機說了去哪後,一路上就沒有人說話。


    一直沉默著,隻有周旁車流的聲音。


    半個多小時後,汽車停在高宅大門口,保姆與高彥馳下車,她拉著高彥馳向高熙道別,爾後走進高宅。


    高熙看著兩人走入高宅大門的背影,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來到高宅的時候。


    那時候她五歲,比現在的高彥馳還要小好多,呂宏把她從臨時住的酒店接出來,也是一路沉默著,把她送到這裏。


    當時蔡秋彤在門口接她,表情傲慢,看她的眼神就像看阿貓阿狗,更不會去牽她的手。


    她短胳膊短腿的,印象裏,大門前的這一段台階她走得很吃力。


    一晃這麽多年過去。


    歲月就像一個輪回。


    昨天,是她孤苦伶仃地走進這個就像張著嘴的猛獸一樣的高宅裏。


    今天,形單影隻地走進同樣一個大門的人成了高彥馳。


    可是,真的是輪回嗎?


    高熙想起今天在網上看到的,一些網友對高家這一事件的評價。


    有個人說:你們都說等來了高家鬥爭的結局,可豪門鬥爭,哪有什麽結局呢?老一輩的人鬥完了,新一輩的人上,隻要家庭企業還在,鬥爭永遠不會停歇。豪門鬥爭的結局,隻會是家族的凋零、門庭的沒落,那才是最後的終止。


    高熙突然出聲叫住走進大門的人,“哎,等等。”


    保姆忙回頭看她,“小小姐,還有什麽事兒嗎?”


    高熙朝高彥馳揚了揚下巴,“叫你呢,高彥馳,過來。”


    保姆推了高彥馳一把,高彥馳這才不情不願地走向高熙,站在車窗前,與高熙隔著打開的車窗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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