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劃過來:“改天我帶小小梅過來,讓你侄女們見見堂妹啊?”


    “……也不是不行。”她說。


    他正神情複雜地看她,又聽她問:“這兩日梅兒可擾著督主了?”


    哦,原是怕他失了耐性,又想把孩子弄死啊。


    謝無的視線從她麵上移開,冷淡地盯著床帳頂子:“小小梅比小眉乖多了。”


    ……胡說八道!!!


    她還不夠乖?他指東還不敢往西。


    她覺得她乖得都不像自己了。


    “我先去沐浴更衣了。”謝無聽到她聲音輕輕,隨意地“嗯”了聲,目光仍舊定在幔帳上,沒有更多的反應。


    他心裏存著一口鬱氣,仿佛一塊巨石塞在那裏,壓得他喘不上氣。


    這口鬱氣洶湧而來,卻非因為他無意中看到她與陸司明相談甚歡,少男少女相處得宜。


    而是因為那樣的畫麵讓他覺得,陸司明那樣的人與她更為合適。


    一個是太傅千金,一個有侯位在身。若非政局動蕩,他們便都是天之驕子,是京中令人豔羨的公子佳人。


    不像他,他是靠著一次次的曲意逢迎、一次次地從屍山血海裏爬出來,才換得今時今日的地位的。


    她是眾星捧月般長大的貴女。而他……他曾經低賤到塵埃裏,卻非要攀上雲端。


    陸司明讓他突然覺得,縱使現在立於雲巔之上,他也是不配觸碰那輪皎月的。


    但,不行。


    他翻過身,帶著幾許煩亂,一把抓住身邊的軟枕。


    小眉就是他的。哪有什麽配不配,他買回來便是他的,誰也別想讓他拱手相讓!


    謝無再度切齒,麵色陰沉之至,眼底一片猩紅似血。


    .


    這一夜,溫疏眉睡得好熱,熱得她直做怪夢,夢見自己在沙漠裏,烈日當頭,灼出滿身的汗來。


    素來體寒的她從未有過這樣的困境,硬捱至後半夜,終還是醒了,睜眼便迎上了他的睡容。


    他將她攏得極緊,身上不知何故又熱得很,她望著他啞了啞:發燒啦?


    猶豫了一會兒,她抽出胳膊,小心地將手觸在他額上。他當即醒來,眸中一瞬間淩意迸發,她驀地縮了手。


    看清眼前是誰,謝無眼中的情緒緩和下去,打了個哈欠:“怎麽了?”


    “好熱。”溫疏眉輕聲,“督主好像發燒了。”


    “你還會覺得熱啊?”


    黑暗中,他聲音散漫。


    溫疏眉一滯,忽而意識到什麽,可不及她問,他便翻身平躺過去,臉更索性扭向了另一側,一副隻想繼續睡的模樣。


    溫疏眉遲疑半晌,還是撐起身,拎起寢衣的裙擺,從他身上邁過去,小心翼翼地下了床。


    剛踩上鞋,她的手腕忽而被扣住。


    “去幹什麽?”他問她。


    “督主身上熱得厲害。”她輕聲細語的,在黑暗裏聽上去無比溫柔,“我去外麵知會一聲,喊大夫來。”


    謝無皺眉,施力一拽將她拉近,另一手順勢也攏過去,將她按在胸口:“沒事啊,沒病。”


    她道:“真的很熱。”


    熱得發燙。


    “那是內功。”他又打了個哈欠。


    沒聽說過夜裏睡覺還要運內功的。


    溫疏眉覺得他又成心戲弄他,謝無的手卻忽而不老實起來,摸到她腰間,開始往寢衣裏探。


    她忙將他的手一按:“快些睡了!”


    說罷她便蹬掉鞋子,回床上躺好,被子一裹,閉眼安睡。


    他無聲而笑,調息收了內功,側躺過去,將她摟住。


    耳聞她鼻息逐漸平和,該是已睡熟了,他睜開眼,目光透過昏暗夜色,落在她的睡容上,想起很多年前在宮中時偶然聽到的交談。


    那該是元和二十八年的新年,朝臣們入宮慶賀,命婦們也要入宮,向太後、皇後拜年。


    溫疏眉那陣子都住在宮中陪伴皇後,他晨起時得了差事,便也去了鳳儀宮,行至殿前,正碰上溫疏眉的母親與宣定侯陸司明的祖母在說話。


    陸司明的祖母笑道:“我剛向皇後娘娘問了安,看見阿眉乖乖巧巧地坐在皇後娘娘身邊,讓人瞧著就喜歡。說來咱們兩家原也相熟,兩個孩子總一起玩鬧。夫人若不嫌棄,咱們不妨結個親家?”


    謝無那時並未多加留意。以他當時的身份,世家貴女不是他能肖想的人。他便徑直去了殿後,去辦自己的差事,連溫夫人是如何答話的都沒有聽。


    現下,久遠的回憶卻忽而變得刺心了起來。他突然很想知道,溫夫人究竟有沒有應過那樁婚事,哪怕隻是口頭上的。


    城北的宅院裏,吳太師歲數大了,常常深夜也睡不著。


    睡不著時,他也不願幹躺著,索性起來,在府中走上一走。行至西側的一方院前,吳太師不經意的抬眸看了眼,便見院中燈火尚自通明。再走到月門前往裏一望,意外地發現外孫竟也沒睡。


    “司明。”吳太師走進院中,坐在石案邊的少年起身長揖:“外公。”


    “坐吧。”吳太師也去石案邊坐下,打量著他,“怎麽還沒睡?”


    陸司明抿唇,沉了一沉:“外公,我想回去參加科舉了。”


    吳太師一怔:“好事啊。”說著麵上便染了笑,花白的胡子都顫起來,“早就與你說過,你年輕,不要天天守著我。”繼而掐指一算,“應是明年就有恩科?”


    “是。”陸司明頷首,吳太師欣慰地點著頭,又問:“怎的突然想通了?”


    “我……”陸司明嗓中微噎,“我見著阿眉了。”


    吳太師愣了下:“哪個阿眉?”


    “溫伯父家的千金,您不記得了?”


    他這樣一說,吳太師當然記得。


    沉吟半晌,吳太師卻是一歎:“如今溫家失勢,她又……咳。你外祖母當年與她母親不過口頭結了個親,你大可不必這樣放在心上,沒有人會怪你。”


    “不是這樣的。”陸司明卻搖頭,“我們當了那麽多年的玩伴,這四年我很擔心她。況且,我打聽了,她這回來寧州,乃是……乃是隨著西廠的人一到來的。”


    吳太師目中一震:“也就是說,前些日子咱們聽說的那些風言風語,也是真的?”


    “是。”陸司明忿忿拍案,“阿眉怎麽能跟那種人!我要考個功名,跟那混賬要人去,”


    吳太師沒有說話。


    在他看來,少年人這般的血氣方剛、一身正氣,多少有些幼稚。西廠督主今時今日的地位,哪裏是憑新科進士的區區功名就能叫板的?


    但少年人這般純粹的正氣與血氣,原也不會維持多少年,此時此刻便是最珍貴的。


    該讓他去拚上一拚。總歸太師府還在,並不必懼怕西廠。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隨機送100個紅包,麽麽噠!


    第22章 返程


    寧州再度落雪的時候,謝無了了此行的差事。


    這場雪比他們到寧州時的那場更大些,有了些北方大雪紛飛的氣勢。但因潮濕,顯得比北方更冷一些。


    溫疏眉好巧不巧地在這日來了月事,便整日都沒有出門,窩在床上看書,炭盆放在很近的地方,身上還要裹著厚厚的被子。


    謝無晚上再來時,她已將書放下,側躺在厚實的錦被裏,縮得緊緊的。


    他駐足看看,好笑地走過去,手指碰碰她的羽睫:“不嫌熱?”


    她羽睫一顫,睜開眼:“不熱,好冷。”


    他定睛看看,看出她臉色白得不太正常。再掐指一算日子——哦,是差不多了。


    謝無坐到床邊,溫疏眉隔著兩床被子都清晰地感受到一股寒氣。他卻還要將手往被子裏探,她不敢擋他,隻能往後躲一躲:“督主……真的很冷。”


    話音未落,他的手已觸在她腹間,一層淺淡的涼意過去之後,竟有暖流從掌心貫下來。


    溫疏眉怔怔,抬眸,正迎上他一雙笑眼:“舒服嗎?”


    “……舒服。”她低著頭承認,謝無打量著她:“身上總這樣涼,是落了病還是……”


    “從小就是這樣的。”溫疏眉小聲,突然反應過來他的話。


    ——“身上總這樣涼”?!


    她神思一滯,身上也輕栗了那麽一下,再定睛看他,眼中便有些驚慌:“督主察覺了?”


    可不是?晚上睡覺旁邊跟放了塊冰雕一樣。


    謝無忍下這句揶揄,隻說:“跟你睡了這些日子,我內功深了不少。”


    溫疏眉驀地坐起來:“那……”她的呼吸有些急促起來,“那我不跟督主睡了。”


    “你做夢。”他不快地挑眉,她這才遲鈍地反應過來,原也不是她要與他睡的,是他選的她。


    可他不是嫌冷嗎……


    她望著他回不過神,謝無麵無波瀾地按著她躺回去,為她掖好被子:“我去更衣。”


    溫疏眉:“哦……”


    “再過幾日,等你月事過去,咱們回京。”他道。


    溫疏眉心裏微沉,一時隻覺得不舍。轉而卻聞他喚了阿井進來,吩咐說:“去告訴孫旭,明日不走了。”


    原是要為她的月事專門多耽擱幾天?


    溫疏眉低一低眼,一股說不出的感觸湧動,倒讓心底的不舍都淡了些。


    她再度撐起身:“我幫督主更衣。”


    “躺下。”謝無睃她一眼,便徑自往屏風後走去。溫疏眉啞啞地怔了一會兒,安靜地躺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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